第四百九十三章

  秀娥的聲音還是那樣平靜：「天地廣闊，這天下，不知道有多少妾所生的人，也不曉得有多少人是妾的兄弟，而離開家鄉，別人只會看你的才能，看你能做什麼事兒，不會有人來查考你的根基，問你是不是有姐妹去做了別人的妾。」

  這話說的章嫂子的臉火燒起來，就算是在省城，章嫂子也聽說過宋章瀾的名聲，說他的文章做得越來越好，甚至有人覺得，他這一科，必定會中。

  「若我的弟弟，才學不如別人，只能用身份去壓人，那我就覺得，我爹娘是不是教得不夠好。」秀娥說完這話，章嫂子的臉已經更熱了，但她還是對秀娥道：「大奶奶，我明白了，我這就去安排。」

  章嫂子離開之後，秀娥也沒有心思再看看那些帳本，索性回房稍微歇息一會兒，剛走進房內，就見秀兒在那忙碌地整理東西。

  「你方才這樣，我恍惚瞧見了召兒。」秀娥的聲音傳來，秀兒急忙抬頭，對秀娥笑著道：「大奶奶是念著召兒了，不如等中秋節的時候，讓召兒跟著送貨的車再上來一趟。」

  「她孩子還小，離不開人，哪裡就能上省城來。」召兒和陳慶回到家鄉這幾年，陳慶還能上省城來，召兒就從沒上來過，秀娥只有回家過年時候，才能見到召兒。

  召兒所生的兒子，也有一歲多了，陳大嫂把孫子看得眼珠一樣，和召兒之間早就婆媳相得，不像從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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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不一樣，上回過年我們回去，召兒還說，儘管在家鄉也能幫忙，但總覺得和在省城時候不一樣。」秀兒笑嘻嘻地說著，秀娥噗嗤一聲笑了：「果真無憂無慮。」

  「那還不是大奶奶寵著，我們大奶奶疼著。」秀兒張口就是這麼一句，秀娥就想起楚雙霜來，這些年，二人之間通信頻繁，秀娥的有些行為，楚雙霜十分贊成，甚至於楚雙霜在信中感慨，若無阻礙，願像秀娥一樣，在這世間遨遊，而不是頂著一個杜大奶奶的名頭，在那操持家務。

  至於那個妾，杜大爺已經對她情淡愛馳，那個妾鬧過一些時候，見杜大爺的心不在自己身上了，也就安分守己地帶著兒子過日子。一切看起來和原先一模一樣，但秀娥和楚雙霜都曉得，一切和原先不一樣了，特別是楚雙霜的心，不一樣了。

  這些話，秀娥不能對任何人，一說出口，就是驚世駭俗，就是不知足。

  「你說，男人們真奇怪，必定要設妻妾，自己心愛的人呢，卻不肯給她妻的名分，等到妻子按照世間規矩，對妾立規矩的時候，他們就要出來說這是妻子善妒，不配做妻子。妾的家人，也是被當做下人看待。可若要他們一心一意，不納妾，又成了妻子善妒。這樣的規矩，是不是不對。」

  秀娥把話岔開，秀兒看著秀娥：「千百年來的規矩，都是這樣的，若是對妻和對妾一樣，豈不是亂了尊卑？」

  亂了尊卑？秀娥勾唇微笑：「那都說妻者齊也，但又說，丈夫是夫主，是天。天是不能違背的。」

  秀兒覺得秀娥今兒這些話好生奇怪，眉頭皺了皺就道：「大奶奶可是擔心宋家那位和舅爺同時到了，都住在客院。」

  秀娥搖頭：「不是這個，我就是覺得，這世上的規矩，許多規矩，都越想越奇怪，越想越不對。妻妾之別，男女之別。」可是這些規矩，卻是千百年來的規矩，仿佛不可逾越，不可動搖，永不能更改一樣。

  男女之別？秀兒眼睛一亮，想起這些日子，行會的動靜了，於是秀兒笑了：「大奶奶，這行會，必定會有我們家的位置。我們大奶奶前些日子在信裡面已經說了，定會全力助您。」

  這些年秀娥對楚雙霜也多了更多的了解，知道她內里藏了一個驚才絕艷的心，只可惜，由於世間的種種規矩，她只能把心埋得很深，深到不能給別人知道。

  至於行會，秀娥並沒有太放在心上，魯老爺退出，能補上的也只有自己，至於行會中的位置，各自能得到多少權力，那是一場博弈，只要博弈是公平的，秀娥就不會擔心。但這樣的博弈，常常都是不公平的。

  秀娥垂下眼帘，任由秀兒去誤會，橫豎有些話，也不能告訴別人。

  魯老爺這邊要正式退出，自然也要擺酒席請客，秀娥的請帖，到得很早，到了正日子，秀娥也就帶上朱止青和桃花出席。這些年來，桃花做為店鋪的總帳房，早就習慣出席這樣的場合了。

  見面時候，秀娥見了桃花身上穿的，不由笑了出來，原來桃花穿了和秀娥差不多一樣的衣衫，稍有區別的，不過就是幾樣首飾。見秀娥瞧著自己身上，桃花已經笑著道：「寡婦也沒有什麼衣衫好穿，這首飾還是去年我拿了分紅，特地打的出客的首飾。」

  那首飾上面還鑲了一塊藍寶石，那藍寶石自然比不得秀娥首飾上的藍寶石那麼大而明亮，秀娥上下打量她一番，點頭道：「這樣不錯。」

  「遠遠看著桃花姐姐和東家，還以為這是一對姐妹呢。」朱止青也走了進來，瞧了瞧秀娥和桃花的裝扮，就笑著說。

  「我哪裡比得上東家萬一？」桃花伸手攏一下鬢邊的亂發，對秀娥笑著說。

  秀娥看一下天色：「差不多時候了，我們走吧。」

  今日魯家的酒席十分熱鬧，秀娥和朱止青來到外面坐席，桃花就逕自往裡面女客的地方去，這是常見的事兒，魯太太已經拉住桃花，笑著道：「一些日子沒見，你氣色越來越好了。」

  「托福托福。」桃花含笑說著，也有認不得的人往桃花面上掃去，就在那悄悄議論，桃花曉得她們在議論自己什麼，不外就是一個帳房，還是個窮寡婦出身，竟然好意思和這些人坐一起。魯家這樣做，是不是太不給別人面子了？

  她們議論就任由她們議論，也不會少了半塊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