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決斷，訣別

  坐在窗邊，看著遠處深陷黑暗的普蘭市，周子瑜眼神深邃。

  回到高速路口時，僱主並沒有詢問他們細節，只是和城防軍溝通後，給他們提供了住宿的房間。

  因為城防軍在這裡布置了大量工事，不僅火力點林立，更是進行了外圍加固，安全性毋庸置疑，所以可以放心的睡個好覺。

  但是周子瑜睡不著，他的思緒很混亂，甚至混亂到，他都開始出現幻覺。

  往事的一幕幕，在眼前浮現。

  「同學，這是你的包麼？不好意思，可以拿開一下麼？」

  圖書館裡所有人都在專心學習著，周子瑜也不例外，他一邊戴著耳機聽外語，一邊看著專業課本，結果就在這時候，有一位女生來打擾，這讓他很不耐煩。

  不過當轉過頭，看到這位女生的樣子時，周子瑜不禁驚呆了，因為這是一位漂亮的女生，不僅有這個年紀女性的清純，也透著一股自信和優雅。

  家世不錯，長相英俊，周子瑜身邊從來不缺異性，不論是清純可愛的學妹，還是活潑大方的學姐，鶯鶯燕燕圍繞身旁，他從來不覺得誰曾讓他這樣心動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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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僅僅一眼，他就心動了。

  那一天，看的什麼書，聽的什麼課，他都忘記了，他只記住了那個側顏，視線仿佛被施加了魔法，怎麼也移不開。

  「今天謝謝了，這是我的電話，有空的時候可以打給我。」

  不知不覺，天色漸暗，女生收拾好課本，但在起身時，留下一張紙條，隨後俏皮的眨了眨眼睛。

  「三年級，藍月……」

  周子瑜打開紙條，一行秀氣的字跡出現在眼前，他笑了，笑的很開心，以至於發出了聲響，引來了圖書館的管理員。

  這是他們的第一次相遇，在異國他鄉，能夠遇上同胞本就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何況藍月是那麼有魅力，雖然高自己兩個年級，但是周子瑜就是為她著迷，喜歡的深深不可自拔。

  藍月是個開朗的女孩，她懂得如何去關心人，初到異國大學，周子瑜有許多東西都不懂，是在她的幫助下，才漸漸適應。

  他學會了如何使用麵包機，學會了看車站的時刻表，學會了怎樣利用超市的優惠券，學會了在便利店打工，更是學會了怎樣去愛一個人。

  兩個年輕心，總是能夠找到共同的樂趣。

  他們會在下雨天，跑到吊橋前合影。

  他們會在夜晚，漫步在浪漫的河邊小道。

  他們會跑去公園約會，肆無忌憚的擁抱接吻。

  他們也會坐上火車，去一百多公里外的海邊，享受陽光。

  那段日子，是他人生中，覺得最快樂的日子。也是他第一次覺得，和父親吵翻，獨自去異國他鄉留學，是多么正確的一個選擇。

  周子瑜很優秀，是年級唯一的全額獎學金獲得者，而他拿到獎學金的第一件事，不是揮霍，不是炫耀，而是買了一束玫瑰，等在藍月的課堂外。

  藍月也同樣優秀，作為回禮，她給周子瑜準備了一份特別的晚宴。在校外的一家高檔餐廳里，她坐在鋼琴前，用一首《漫步星河》，來宣示她對周子瑜的愛。

  太美好了，以至於當他們因為一些爭吵，憤而分手後，這些美好，都變成了枷鎖，讓他透不過氣來。

  就在藍月畢業，踏上歸國的飛機時，周子瑜曾悄悄的前往機場。

  他試圖挽回這段感情，因為當兩人分手後，他才發現，自己真的會心疼。

  衝上去，抱住她，祈求著不要走，留在自己身邊。

  他願意放低自己的姿態，甚至是自尊，因為他現在才明白，愛不僅僅是索取，也需要付出和遷就。

  不過那一步，他終究沒有邁出，因為他看到了藍月的表情，是那樣的堅定。

  遠遠望著藍月乘坐的飛機發出轟鳴，然後快速滑行，抬頭，升上天空。

  周子瑜流淚了，他用手摸了摸臉頰，簡直不敢相信，他竟然真的會為一個女人流淚，為一段感情流淚。

  這或許就是藍月教會他的最後一件事，他也開始反思，其實兩人之間的矛盾都非常微小，就是因為自己太過敏感，才造成了這種結局。

  為了糾正錯誤，周子瑜用了一種非常理性的辦法，他很快開始一段新的戀情，用來磨礪自己的內心，不再那麼敏感，也懂得了寬容和諒解。

  女友一個接著一個換，甚至他都記不得那些女人的名字，哪怕在床上行事時，他的腦子裡，都是藍月的倩影，久久不散。

  即將畢業，周子瑜終於在校友論壇上發現了藍月的蹤跡，她如今是一家大型跨國企業的高管，在柏城負責一家分公司，於是他毫不猶豫的選擇回國創業，地點就選在了從來不曾踏足的柏城。

  故意製造偶遇，兩人重新相見，在那一刻，周子瑜覺得過去的一切都不重要了，他想要重新追求藍月，重拾這段感情。

  「當時，真的瘋了吧。」

  嘴角微微上翹，周子瑜想到當時的自己，竟然準備了一份十幾萬字的計劃書，只為重新獲得藍月的芳心。

  可惜，這份計劃只進行了一小部分，末日爆發了，所有的一切，都灰飛煙滅。

  那段日子，周子瑜很痛苦，他好不容易逃脫了變異人的獵殺，結果藍月卻不知音訊。

  甚至一度，周子瑜都以為她死了，或者成為變異人中的一員，漫無目的的遊蕩在大街上。

  好在，當柏城漸漸恢復秩序，周子瑜看到了藍月的身影，當時他衝過去，一把將其抱入懷中，兩個人都哭了，是笑著哭的。

  作為覺醒者，藍月婉拒了城防軍的邀請，她組建了狩獵隊，從此帶著一群人，以狩獵變異獸和變異人為生。

  之前的身份都不重要了，他們唯一需要做的，就是不斷在殺戮中提高和掌握自己的能力。

  在這期間，藍月充分發揮了她作為公司負責人的經驗，狩獵者小隊成長迅速，在那個混亂的時期，藍月狩獵隊，一度是狩獵者公會的王牌。

  然而就是因為名聲太響，他們被盯上了，柏城市政廳為了探查周邊縣市的情況，指名想僱傭藍月狩獵隊，探查普蘭市。

  在一堆恭維話中，他們迷失了，於是做出了那個後悔終身的決定。

  「快走，我堅持不了多久。」

  廢墟中，藍月雙手抱著頭，強大的精神風暴向四周的變異人席捲而去，凡是觸碰者，無不抽搐倒地，掙扎片刻就沒了聲息。

  「不，要走一起走。」

  周子瑜大喊著，他想要衝回藍月身邊，但是卻被魏維山死死抓住。

  因為藍月身旁，已經形成一股精神力場，任何踏入者，都會被這股力場直接撕碎神智，變成一具空殼。

  「走吧，藍月狩獵隊不能在這裡終極，子瑜，答應我，一定要把狩獵隊運轉下去。」

  這是藍月最後說的話，她知道自己已經窮途末路，口鼻開始流血，頭部也傳來劇痛，她只是等著幾人走的遠一些，然後發動最後的攻擊。

  「不，和我一起走，求求你，和我一起走。」

  周子瑜大喊著，但是藍月只能搖搖頭，用一個微笑，向他告別。

  越來越多的變異人出現在她周圍，而魏維山也拉著周子瑜離開了廢墟，於是她終於下了決斷。

  嘴唇動了動，周子瑜發現藍月似乎對自己說了什麼，但是他聽不見，或許藍月本身也沒發出聲音。

  隨後藍月發動了最後一擊，只見以她為中心，精神風暴仿佛凝聚成了實質，向著四周席捲而去。

  這棟高樓廢墟本就搖搖欲墜，面對如此強烈的衝擊，根本支撐不住，於是在一聲巨響後，轟然倒塌。

  「藍月，藍月……」

  周子瑜掙扎著，但是魏維山作為力量系，死死將他抱在懷裡，一路橫衝直撞，到達了外圍的安全地帶。

  然而當他們即將駕駛越野車離開時，忽然一道人影出現，那是藍月，不過已經變得面目全非，所有頭髮都是一根根立起來的，雙眼只有眼白，周身圍繞著精神力場，對著越野車，就發動了攻擊。

  「藍月，藍月……」

  周子瑜想要衝下去，和自己的愛人相守，哪怕他知道，藍月此時已經成了變異人。

  即便死在她的手中，那都無所謂，他只想待在她的身旁，無論生死，僅此而已。

  但是魏維山沒有給他機會，一腳油門轟下去，越野車彈射起步，轉瞬間，這個熟悉的人影，就消失在後視鏡里。

  也就是從那一天開始，周子瑜心死了，他唯一的願望，就變成再見一次藍月，然後，和她訣別。

  「這就是，最後的結局麼。」

  拿起一條緞帶，周子瑜淡淡說著，這是當時出發前，周子瑜送給藍月的，本意是祈福，保佑平安，結果現在，卻……

  咚咚，咚咚。

  敲門聲響起，在這個深夜，會是什麼人來找自己，周子瑜很清楚。

  「進來吧，門沒鎖。」

  話音落下，一個女人走了進來，她行動不便，拄著太刀，除了古橋優子，不會有其他人。

  「這麼晚了，找我什麼事兒。」

  周子瑜拿著緞帶，反覆揉搓，雖然這條緞帶已經褪色，還沾有血跡，但是周子瑜就是不願意放手。

  「她……走的安詳麼。」

  古橋優子很聰明，她醒來後知道周子瑜回來了，那麼「藍姐姐」的結局，就可以想像了。

  「嗯，很安詳，我發動了覺醒技，讓她進入幻境，所以臨走時，沒有痛苦。」

  周子瑜淡淡說道，語氣沒有任何波動，仿佛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屍體呢，帶回來了麼。」

  古橋優子也是面無表情的說著，她也把情緒，深深的藏在心裡。

  「沒有，你知道的，不可能帶回來。

  所以為了給她最後的體面，我將她的屍體燒掉了，用的汽油。」

  周子瑜沒有隱瞞，其實他和藍月的戰鬥很短暫，之所以那麼久才回去，就是為了處理屍體。

  「魔核呢，帶回來了麼？」

  古橋優子繼續問道，她如此艱難的走過來，似乎就是為了問問題。

  「在這裡。」

  周子瑜從口袋裡，拿出一枚極為漂亮的魔核。

  雖然只有小拇指的指甲蓋大小，但晶瑩剔透，好不美麗。

  「可以，給我麼……」

  古橋優子這句話，說的有些猶豫，畢竟周子瑜和藍月是什麼關係，她非常清楚。

  「好啊，以後她，就交給你保管了。」

  站起身，周子瑜來到古橋優子身前，將魔核放在她的手裡。

  「給我……那你……」

  作為東瀛人，古橋優子的語言表達能力有限，看到周子瑜就這麼輕易的將魔核給自己，她有些不敢置信。

  「聽著，她走了，再也回不來了，不管你如何思念，都無濟於事。

  不要被回憶束縛，這麼多年，我們總是盯著普蘭市，就是為了和她做一次決斷，而決斷，也意味著訣別。」

  將一隻手，搭在古橋優子肩膀，周子瑜非常認真的說道。

  「決斷，訣別……」

  古橋優子把魔核拿在手心裡，不斷念叨著，並沒有注意到，周子瑜的手，在微微顫抖。

  訣別，談何容易，他不知道需要多少年，才能忘記這個曾經深愛的女人。

  或許這一生，都不可能忘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