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船案(1)

2024-09-09 01:45:58 作者: 遠望呀

  蕭帝這才知道原來剛才那些才是他真正的心裡話,大約也是不少臣子想說卻不敢說的,朝堂上下看似一心,不少人實則早就已經在心裡站好了隊。

  罷了。

  蕭帝忽然覺得有些神色疲憊,他一直拖著這一天的到來,但他心裡隱約也是清楚的,這一天總會到來。

  「朕知道了,你且下去罷。」

  這是他讓張頜說的,自然不會反悔又治他的罪,張頜當著他的面一揖,看著表面無常,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之後,才終於內心鬆了一口氣,便是這個空擋,差點讓他邁下樓梯的時候一個趔趄。

  一旁的侍衛看見他像是要摔倒的樣子,下意識便上前一步準備扶他,卻被他先一步地打斷道:

  「不用。」

  那個侍衛聽到他說這句話,便只能停步不敢再上前了。

  

  方才在大殿之上對他來說是險象環生,蕭帝那句話問出來,他身為一個臣子怎麼回答都可以,但不管怎麼回答都是錯的,他原本不想站哪一邊,方才所言也不過只是內心所想為了洛陽好罷了,張頜一拂衣袖,這才發現自己身上浸濕的冷汗已經漫過了衣衫。

  不過還好,看蕭帝剛才的神色,他心裡應該早就對那個問題有了答案,只是在未下決定之前,還想再問一問旁人罷了。

  但張頜猜不透他的答案,也許那個答案讓所有人都意外。

  不過好在蕭策就要回洛陽了,這些事情等他回來就能有定論了,希望是整個洛陽大臣心裡所期待的那樣。

  *

  眼下蕭策還有李寒寧離洛陽不過半日的行程,他們剛到了離洛陽不遠的盧陽州。

  其實這個地方李寒寧之前也來過,早在大梁朝廷圍困洛陽的時候,那時她陪著李昭來解洛陽之圍,說起來他們離開長安的時候,走得實在有些匆忙,李寒寧甚至都沒有來得及和李昭道別。

  蕭策看著她站在窗邊看著下面街道上行人來來往往的樣子出神,便走到了她的身側:

  「在看什麼呢?」

  蕭策順著她的眼神看了過去,這裡的一切似乎和別的地方沒什麼區別。

  李寒寧收回了自己的目光:「這裡好像和兩三年前沒有什麼區別。」

  蕭策這才想起來她來過盧陽州,大約是在洛陽被圍困的那一次,一晃兩年多過去了,這其中發生了許多事,有意料之中的,也有意料之外的。

  蕭策道:「洛陽在這亂世里一直都是幸運的,連帶著這附近的許多城池,很少經歷過戰火。」

  李寒寧想到今日路過茶館時無意間聽到的說書段子,忽然笑了一笑,將自己早上的內容說給了面前的蕭策聽:

  「早上我路過茶館的時候還聽說,洛陽因為是有紫微星庇佑,所以這一帶都是最太平的地方。」

  李寒寧頓了一頓道:「不過我以前可沒有聽說過有這個說法,想來是什麼人傳出來的。」

  百姓之間流傳的留言並非也都是流言,有很大可能也是有心之人利用百姓的身份在散播,比如這樣的說法是為了讓他們大周立洛陽為國都變得更加合理,李寒寧能看得出來這一點,她身邊的人自然也可以。

  但蕭策沒有挑明。

  算算日子,之所以他們現在還沒有進洛陽,是因為要等從南疆剛回來的寧玉和陸長風,他們應該還有幾日才能到,留在南疆的十萬大軍也隨他們一起回來,如此以來路上自然要耽擱一段時間。

  李寒寧原本以為他們這段時間就要住在這兒,不過眼下看蕭策似乎還有別的打算。

  李寒寧挑明了問道:「殿下遲遲不進洛陽,又不往前再走,是不是在這裡還有別的打算?」

  「什麼都瞞不過你。」蕭策將手搭在她的腰上,很快便輕輕一帶將人攬在懷裡:「那你猜一猜,我接下來打算在這裡做什麼?」

  李寒寧仔細地想了一想,她知道早些時候蕭策讓自己手裡的暗衛出去,在碼頭上查過,盧陽州的碼頭是屬於洛陽的,這個季節只能過官船,但官船可以運輸的東西很多,比如鹽,鐵,還有茶葉和其他貴重的東西。

  這些東西雖然和一國之財庫息息相關,不過這些都不是蕭策所範圍內,他以前只是打仗,如果需要軍餉和糧草的話,都是伸出手來問洛陽要,根本不需要考慮這一些。

  管著這些更多的是東宮太子蕭晟,李寒寧之前聽軍師提起過鹽運使似乎是太子蕭晟的人。

  李寒寧道:「殿下是想查販賣私鹽的事?」

  這兩年由於洛陽在打仗,各地官紳給軍餉,還有給朝廷上供的稅銀都有不少,所以對於有些事情來說,朝廷一直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畢竟整個官場十幾萬人,貪污的事情只要不做得太過分就可大可小,水清則無魚。

  蕭策道:「是。」

  他的寒寧果然聰明,外面的那些人只知道他的女將軍,在戰場之上殺伐果斷,武功甚高,但他從認識李寒寧那一刻開始,就知道她很聰明,有的事情一點就透。

  「原本只是為了幫大理寺卿一個忙,一艘船上牽扯上了命案,但背後的勢力與太子有關,他想查卻不敢查,但根據我查到的線索,這件事情如果順藤摸瓜地查下去,怕是會釣到一條大魚,不過可惜那些暗衛不大聰明,混不上船。」

  李寒寧聽到這裡幾乎想都沒想到回應道:

  「殿下如果放心的話,我去吧。」

  反正他們還有幾日才回洛陽,如果上船隻是為了收集一些線索的話,就算是被發現了,她也能憑藉武功逃脫,蕭策的那些暗衛都是從小跟著他長大的,李寒寧上次回洛陽的時候也都認識,李寒寧也不想他們在這些事情上賣命。

  蕭策似乎有些不舍,對於他來說,暗衛的命是命,她的就更是:

  「你真要去?」

  「如果殿下放心的話,我一定想辦法給殿下找回證據來。」

  「好。」

  蕭策最終還是答應了下來:「如果遇到危險,不要勉強,保護自己為上。」

  如果不能的話,他也自然希望李寒寧,不要勉強,他還有別的辦法。

  「殿下放心,我——」

  「吱呀——」

  李寒寧這邊話還沒有說完,便聽到不遠處的門,吱呀一聲被打開了,進來的趙義看著兩人依偎在一起的這一幕,神色自然難免有些尷尬。

  真的是見到鬼了,他只是輕輕推了一下,沒有想到這門居然沒有鎖。

  「殿下,這——恩——我確實來得不是時候。」

  趙義現在幾乎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他認真地想了一下,還是掙扎著說道:

  「要不我還是待會兒再來就不打擾兩位了?」

  李寒寧早已後退了一步,跟著便從趙義的身邊走出了房間,蕭策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他的這位趙將軍來得可真是時候。

  不過眼下李寒寧人已經走了。雖然心裡難免有幾分生氣,不過面上還是平靜地道:

  「沒事,趙將軍說吧。」

  *

  太陽西斜,落日早映在盧陽城外的江面上,似燭火一般鋪開在水面上,微風吹起,如同散成一片傾瀉而下的紅色流雲。

  百尺高的海鶻船停泊在岸邊,盧陽州城外的這個時辰碼頭上仍舊人影攢動。

  船前岸邊招工的人抬頭看了一眼天色,眼看著手裡帳本上記錄的滿滿當當的人名,起身收拾準備登船,下一步卻被一身墨衣擋住。

  招工的人抬頭看了一眼,面前這個人年歲二十出頭,藏在斗笠下的面龐看不太清楚五官,下顎處卻線條柔和。

  招工的人聽到他開口先道:「抱歉,今日路上有些事情耽擱了,我想去洛陽拜會一位朋友,聽說你們這船一路南下是去洛陽,正在招船工——」

  他說到這裡,面前的人已經明白了他的來意,今日他招了許多這樣的人。

  但他很快搖了搖頭,將自己手上已經寫滿了名字的冊子晃動了一下,打斷他道:「你來晚了,我們已經招夠人了。」

  李寒寧聽到這裡皺起了眉頭,眼看著招工的人要走,正要上前再攔住他,卻聽得遠處船上有人在換那個人的名字:

  「今夜就要行船了,別在下面墨跡了,你先上船清點一下人數。」

  那人有些不耐煩地應道:「催什麼,我收拾一下,這就來了。」

  李寒寧站在原地,跟著抬頭看了一眼,百尺高的海鶻船已經揚起了六道白帆,夕陽的餘暉落在白帆上映成紅彤彤的一片。

  方才李寒寧其實也聽到了,他們今夜將要行船,現在離天黑不到一個時辰,留給她的時間實在不多了。

  她來之前已經查過了這條船順著運河水流南下,一路上為了趕上洛陽的朝聖節停岸,行船期間根本不會再停,也就是說,她必須得想辦法在今日登船。

  李寒寧環顧四周看了一眼,目光正巧落在一旁搬運貨物的船工身上。

  夜裡江邊潮濕,不時有微風拂過,江岸上不遠處偶爾有零星的燭火照亮。

  船工就著夜色將自己身上的腰牌遞給了李寒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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