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頭湯(二)

2024-09-09 01:45:39 作者: 遠望呀

  可是眼下這樣的事情暫時不能讓蕭策知道。

  長安城內幾乎沒有可以供人安葬的地方,李寒寧看了一眼這間伙房,點燃了這裡的柴火,就這一根木柴將火光帶到各處。

  李寒寧看著堆在角落裡殘缺不全的屍體道:「孟良,今日委屈你了,等有朝一日疫病散去,我當重新為你遷墳立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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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往後若是能活著離開長安,就絕不食言,又或者他們運氣也差一些,那李寒寧也將在不久後的將來,親去黃泉給他謝罪。

  大火瞬間蔓延開來,從內向外一點點吞噬了這間房間。

  李寒寧背對著火光走了出去,聽著周圍的哭喊聲,只覺得他們有些吵鬧,他們殺了孟良,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本就是天理,更何況那對夫妻和孟良的死脫不了關係。

  既然他們看起來那麼痛苦,李寒寧想不如順手就幫他們解脫了,於是她走到伙房門口的時候,彎腰撿起了方才扔下的劍,用同樣一把劍殺了似乎已經有些認命的這對夫妻。

  李寒寧出手乾淨利落,他們走的時候倒是沒有痛苦,血濺地幾乎滿地都是,也有一部分濺到了李寒寧的身上,只是她彼時還沒有察覺到。

  這是她第一次提劍殺的是普通百姓,從前他殺的那些人她都知道為什麼要他們死,今日也是。

  李寒寧回到明王府的時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沾了血跡,只好返回客房換了一身衣裳,這衣裳原本不是她的尺寸,穿來自然寬鬆,穿好之後,袖口裡面的東西便掉了出來,最好掉到了面前的地上,

  李寒寧遂俯身將它撿了起來,認得這是一種藥材,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這是防風,她之前在孟良的傷兵營里見過的,只是因為它既是藥也是毒,大梁從前明令禁止百姓種植,所以長安城附近很少有人種植這類藥材。

  可是孟良還是將防風帶在了身上,以李寒寧對他的了解,他在長安的時候若是遇上了疫病,大約會仔細研究破解的方法,這小小的一味防風會不會就是治療疫病的藥材。

  可是它畢竟也有毒性,如今孟良已經死了,唯一知道這件事的人已經不在了,李寒寧只是簡單知道一些藥材,並不明白其中藥理,只好先將藥材收了起來。

  李寒寧端了熱水,進了蕭策的房間,又耐心地將茶水遞了過去。

  「殿下喝點水吧。」

  李寒寧扶起看起來有些虛弱的蕭策,讓他背靠著枕頭半坐在床上,才將自己手裡的茶杯遞了過去。

  蕭策抿了一口茶,這幾日晚上哪怕在口渴的時候他都不曾喝上過這麼一口熱茶,如今落魄的時候才知道原來喝茶都是奢侈的。

  李寒寧很快替蕭策放好了茶杯,他的目光落在李寒寧的身上,這才注意到她似乎換了一身衣服,剛才李寒寧走了很久。

  蕭策問道:「你剛才去後院,可有看見孟良?他休息了嗎?」

  說起來蕭策也已經有好幾日沒有看到孟良了,如今長安城裡面的疫病這麼嚴重,蕭策還知道他是又看醫書,又研究藥材出了神。

  只是李寒寧聽到孟良的名字,明顯歸還茶杯的時候動作一頓。

  李寒寧不動聲色地回道:「我放在去伙房的時候沒遇上他,他今日可能已經休息了吧。」

  蕭策看著她反應有些失常,知道她剛才說的不是真話,可是他又不太明白,李寒寧為什麼要在這件事情上撒謊?

  難不成——

  蕭策開口喚了一聲道:「寒寧。」

  「你之前說過不會對我說謊的,不知道你之前對我說過的話現在可還算數嗎?」

  李寒寧聞言轉過身來,看著軟塌上的人,兩個人四目相對,李寒寧沉默了片刻之後還是道:

  「自然是算數的。」

  她對蕭策的承諾永遠都算數。

  想起剛才發生的一切,李寒寧明白自己雖然不好開口,不過這件事情蕭策早晚都會知道,於是李寒寧頓了一頓還是對著蕭策如實回答道:

  「孟良他不在了。」

  蕭策皺起眉頭:「為何?」

  李寒寧道:「我去孟良的房間時,窗戶是開著的,門也是大開的,房間裡面都是乾涸的血跡,我順著血跡一路追出去,追到了一戶人家,是他們殺的孟良,也許是因為他們覺得孟良沒有染上疫病,所以——」

  李寒寧想起來他掀開鍋蓋見到的已經被煮熟的人頭,想起不過一月之前她和孟良道別時,孟良那副意氣風發的樣子,也知道他臨死之前,大約還在研究疫病的解法,想要救害他的那些人。

  於是後面的話李寒寧還是沒有再說下去,她實在有些不忍心:

  「殿下放心,我已經給他報仇了,現在那些殺了他的人也死了,只不過我不能出長安城,所以只能一把火燒了他的屍體,他要是泉下有知的話,想來會原諒的。」

  蕭策此刻的臉色很差,他從不懷疑李寒寧,心裡也明白,前幾日鬧事的長安城百姓走到城門口,被他們洛陽軍的人堵回來,死傷無數,自然心裡有怨氣,他們明王府便是最好的撒氣對象,只是蕭策沒有想到,那些人真的會傷害孟良,他只不過是一個醫師罷了。

  知道事情原委的蕭策心生內疚,他就不該讓孟良那個時候回長安來,他要是那時沒有召孟良回來,他便不會趕上這場疫病,也不會留在長安,就不會遇見這樣的事。

  蕭策只感覺一陣肺腑上涌,再次咳嗽的時候,唇齒之間都連著一片腥甜,蕭策愧疚地道:

  「都是我考慮不周,是我害了他。」

  但李寒寧心裡明白這不是他的錯,孟良也不會怪他的,倘若外面那些百姓不是對於疫病,對於死亡的恐懼,也不會做出來這等荒謬絕倫的事,但李寒寧同樣擔心,如果疫病仍舊在城中蔓延,仍舊找不到解決的辦法,那些百姓怕是會越來越——

  李寒寧坐在了床邊,看著近在咫尺的蕭策道:

  「殿下不必把這罪責都往自己的身上攬,現在最要緊的,是查明這場疫病為何會到長安,我們才剛剛南下,疫病就忽然又在長安蔓延,我不相信這是一場巧合,如果能查出疫病為何又起,也許能知道治療它的方法。」

  他們現在最沒有時間的便是懷念故人和沮喪。

  蕭策知道她的意思,他也絕對不會讓孟良白死。

  李寒寧又道:「所以殿下最要緊的是好好休息,補充體力。」

  他們接下來在長安城裡面對的還有更多事。

  李寒寧伸手為他掖了掖被角:「我扶殿下躺下休息吧。」

  眼下天色已晚,蕭策身上又染了疫病實在虛弱,李寒寧總是覺得剩下的事情明天他們再說也不遲。

  *

  這邊劉伶也是快馬加鞭來到了洛川,一路縱馬疾馳,在街道上揚長而過,惹得一旁的議論:

  「這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小將軍,街上這麼多人也敢騎馬?」

  劉伶特地問了路,一路奔馳到洛川東門的一護人家前,這要進去的時候卻被守在門口的侍衛攔住了:

  「你是何人?」

  劉伶實在沒有時間耽擱,立刻拿出了懷裡面的金令:

  「我是李寒寧將軍營中的,有急事要見陸將軍,你們不要攔我。」

  那兩個侍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一個有些猶豫地對著面前的劉伶開口道:

  「小將軍來的有些不巧,我們陸將軍出門了。」

  陸長風偏偏卻在這個時候出門了。

  劉伶隔著那兩個人的縫隙,遠遠地看了一眼院子裡,然後又看著面前的侍衛問道:

  「那陸將軍可有說他什麼時候回來?」

  「多則數月,少則也要一兩周罷。」

  這麼久?

  就算他能等得起,南疆那邊的暫時也等不起了。

  這可如何是好?

  劉伶當即皺起眉頭問道:「他到底去哪兒了?」

  「實不相瞞啊小將軍,我們將軍回到洛川以後,洛陽那邊時常有人來信,說讓將軍回洛陽。」

  一旁的侍衛瞪了他一眼,那個時候也沒敢繼續再說下去,只是有些敷衍地說道:

  「我們將軍說了,就算他回來也對那些人一概不見,最近那些人來的又頻繁了,所以我們將軍這次出門既是為了雲遊四海,也是為了避開那些人。」

  來自洛陽那邊的人。

  大約就是太子殿下的人了,這是想趁著陸長風回洛川的這段時間,不遺餘力的招攬他麼?

  劉伶就算年紀上小也能看出來這一點。

  劉伶看了一眼面前這兩個看似真誠的侍衛,又遠遠的看了一眼院子裡面的景象,他最後兩步抬頭看了一下陸府的匾額,便一言不發地翻身上馬,在馬背上遙遙地道:

  「等到你們陸將軍回來了,麻煩兩位替我給他帶一句話,就說南疆有急事,是與我師父與明王殿下有關。」

  劉伶知道陸長風若是聽了這兩句話,一定不會置之不理。

  「小將軍放心。」

  那兩個侍衛待人走遠了以後:

  「又是幾乎是同樣的話,還要報與將軍麼?」

  「我看不必了,別說是將軍,我都膩了,今天居然還來了個孩子,這些人就是變著法得想讓我們將軍又回去掌兵了。」

  不過劉伶這邊也沒有走遠,他想辦法繞到了陸府的後門,這裡沒有人看守,劉伶遠遠的將自己的馬拴在了樹下,他師父教過他如何察言觀色,剛才那兩個侍衛一看就不像是說真話的,陸長風今日到底在不在府邸里,他要親眼看一看才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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