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功宴

2024-09-09 01:44:31 作者: 遠望呀

  她肯問這個問題,是不是已經說明她願意收自己當徒弟了,男孩兒再次抬頭的時候,眼神裡面幾乎滿都是欣喜之色:

  「師父,我叫劉伶。」

  劉伶回答完了自己的名字,當即便跪在了地上:「從今往後要是師父不嫌棄的話,我願意一直侍奉在師父的身邊。」

  李寒寧心裡清楚他們只會在涼州城待一段時間,等天氣好起來,等將士們休息上一段時間,不日就會西進,兵臨長安城下,他們不會在這裡待太久的。

  這個孩子想來也是在涼州城內長大,不知道他願不願意?

  李寒寧看著面前的孩子開口問道:「你說想要跟著我學武,那我且問你,你家裡人知道這件事嗎?你爹娘倘若知道你拜我一個洛陽人為師,將來還要跟我去其他地方,你爹娘願意嗎?」

  李寒寧是軍營里的將軍,有的時候帶兵打仗,免不了要風餐露宿或者是遇上危險,也許李寒寧平常不忙的時候還能照拂他一二,但是真的打起仗來了,李寒寧不一定都有時間看著他,戰場之上刀劍無限,要是他受傷了,或者遇到了更危險的情況,李寒寧沒有辦法保證一個孩子的安全。

  劉伶聽到父母二字神色明顯猶豫了片刻,不過還是很快如實答道:「回師父的話,我生來沒有父母,父母逃荒的時候為了自己和哥哥活命,將我和妹妹一腳踹下了馬車,從那時起我便和他們失散了,後來我和妹妹,我們還有許多人一起流落到了涼州,最開始這裡沒有打仗的時候,沈括沈大人還有田府的那幾位姓田的大人,會組織施捨粥米,我和妹妹就安置在了涼州。」

  原來他還有一個相依為命的妹妹。

  李寒寧聞言有些神色遲疑地便問道:「那你的妹妹——」

  

  劉伶聽到這兩個字神色一頓跟著解釋道:「也死了,去年疫病的時候死的,去年疫病的時候涼州城死了很多人,不過還好,她死的時候沒遭什麼罪,人是昏迷不醒的時候沒的,去年涼州還沒有反朝廷,朝廷的官兵將很多災民困在廟宇裡面都活活燒死了,我把妹妹偷偷埋在城外的荒廟外了,這樣如果廟裡真的有他們說的神明或者佛祖的話,我想他們也能保佑我的妹妹來生一個好人家,別再來我們家受苦了。」

  李寒寧彎下腰來扶了他起來,對著面前明明看上去那麼瘦弱,還只是個小孩兒的劉伶,他從前經歷過這麼多,難怪這一雙眼睛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個孩子。

  不過過去的事情現在都已經過去了,往後李寒寧會好好教導他想要學的內容。

  李寒寧對著面前的人認真地道:「剛才你這一跪我就當時拜師禮了,以後你可以喊我師父,也可以和他們一樣喊我李將軍,我常在軍營里,等回頭介紹你給其他幾個將軍認識,他們人都很好,也很容易相處,這個你可以放心。」

  洛陽軍中的人的確都很好,總比他這一路顛沛流離遇到的人都要強。

  李寒寧忽然又想到了什麼,眼看著劉伶身上的衣物這麼單薄,現在雖然立春,涼州和并州城這邊卻似乎是有些倒春寒,連李寒寧他們這樣的常年習武的人有的時候都難免覺得天氣寒冷,劉伶身上的衣物確實那般單薄,想來雖然暫時在涼州城裡安置不至於餓死,但大概是吃得也不好,穿得也不好。

  李寒寧看著面前的人問道:「對了,我還沒有問你,你說你在涼州城裡住著,具體是在哪條街道上?」

  雖然那地方說出來有些簡陋,但畢竟是他一直以來安身的地方,既然如今她問了,劉伶倒是覺得對於他的師父而言沒有什麼好隱瞞的地方:

  「回師父,入城這一年多以來,我一直住在涼州城東南角有一處破廟,原先香火還挺旺盛,廟裡面還有很多和尚和住持,但是這一年來涼州城總是打仗,漸漸地便破敗了,那些和尚也離開了,他們走了之後,我和其他幾個沒處去的孩子晚上會一同擠在那間破廟裡。」

  這麼說來,像他一樣的孩子在這涼州城裡還有幾個,只是可惜李寒寧能力一一有限,除了面前的劉伶以外,對於其他孩子根本不能幫上什麼。

  不過略盡一點綿薄之力倒是可以的。

  李寒寧低頭解開了自己腰間的錦囊,裡面是今天出門的時候隨手帶著的一點碎銀子,她將手裡的錦囊給面前的劉伶遞了過去:

  「這個給你,你可以送給你一同在廟裡住著的孩子,你有一天的時間和他們道別,明日這個時候,你拿著手裡的這個錦囊到城主府來,門口的侍衛要是阻攔你的話,你可以把這個錦囊遞給他們看,他們會放你進來找我的。」

  劉伶一接過錦囊,聽到裡面的聲音就明白了這錦囊裡面是許多碎銀子,他們原本不能要這麼貴重的東西,可是一想到這裡面的銀子足夠廟裡的那些孩子吃上一兩個月的飽飯,劉伶還是收下了,他總覺得不會白收李寒寧的東西,將來總有一天會報答給她。

  「多謝師父。」

  李寒寧心裡明白這些銀子對她而言不過是一些可有可無的身外之物,但是對於他們這樣的人而言卻是可以換成能讓人溫飽的一日三餐,李寒寧點了點頭道:「去吧,明日見。」

  李寒寧眼看著劉伶走遠,沒想到今日上街還遇到了這樣一個孩子,如果當初小的時候她沒有選擇進李府,成為李府的侍衛的話,是不是也和劉伶一樣流落在街頭,有那麼一瞬間,李寒寧倒是覺得劉伶和當初的自己處境真的很相像,只不過劉伶請清楚地記得自己是被自己的親生父母扔下了馬車,可她對小時候自己出生的地方已經忘記得一乾二淨了。

  清閒的時光似乎總是過得分外快,轉眼便到了蕭策定下的三軍慶功宴了,蕭策一手將先前歸順的田言提拔成了涼州城主,又命之前并州城一直忠心耿耿輔佐沈括的人成了并州城城主,今日正好幾個人都在,陸長風也日夜兼程地趕到了涼州,他們這幾個將軍這還是第一次在沒有戰事的情況下聚得這般全。

  眼下主座之上是蕭策,旁邊副位有兩個,左側是陸長風,右側便是李寒寧,再往外便是一路跟著蕭策南征北戰的寧玉、馮哲等人。

  李寒寧時不時地在想,如果程安現在還活著的話,如果他沒有死在北境的話,她如今的位置應該是程安的。

  長安的宴會往往都是觥籌交錯,載歌載舞,宮廷里專門養著擅長奏樂的琴師和鼓師,便是為宴會這一刻,不過眼前的宴會不同,蕭策並不打算鋪張浪費,只是大家簡單聚在一起吃個飯罷了。

  不過他們幾個軍營裡面的將軍最是喜歡的就是聚在一起喝酒,從前有軍務在身,喝酒也最多就是一小壺,不像今日一樣可以開懷痛飲,甚至於馮哲都敢上去勸蕭策的酒,這一來一往,一旁的侍衛已經撿了十幾個空罈子了。

  李寒寧一度聽見他們在下面嘀咕:「到底都是將軍啊,都十幾壇下去了還能正襟危坐,這酒量——」

  偶爾有過來找李寒寧喝酒的,李寒寧也回了幾杯,起初李寒寧想著明天還要教劉伶劍法,收了點喝,怎料馮哲非要挑釁。

  「李將軍怎麼幾日就喝這麼幾杯?這可不是你往日的風格,怎麼了,打了幾個勝仗反而把你的酒量給打小了?難怪他們都說你們東營的人小氣,喝不了酒。」

  提到東營便不只是她一個人的問題了,李寒寧看了一眼一旁空著的座位,忽然想起今天白天她的副將陳思宇將軍請了十日的假要回洛陽一趟,好像是家裡有人生病了,眼下這場宴會上東營來的人竟然的確只有他一個人,洛陽軍雖然現在都歸蕭策管,但是各營的士兵之間還是偶有比較的,她身為東營的將軍,絕對不能在任何地方丟了他們東營的面子。

  李寒寧也差一旁的侍衛將酒杯換成了陸長風、馮哲手裡的酒碗:「我們東營演武的時候從來沒有輸過,喝酒自然也是。」

  馮哲滿意地看著她手裡的酒碗,這才點了點頭,這會兒的李寒寧才像是他認識的那個英姿颯爽的女將軍:

  「來幹了這一碗,我馮哲的話就放在這裡了!今夜不喝倒了誰都別想邁出這扇門!」

  李寒寧向來不是例外,今夜是喝了一碗又一碗,一直到自己的確是已經有些站不穩了,期間蕭策也下來伸手攔了一攔,只是他哪裡知道將軍這個位置一旦要起面子來,必然不可能認輸,李寒寧忙對著她的殿下道:

  「殿下放心,只是一點酒而已,我的酒量真的好的很,你看他們——」

  寧玉已經不知道何時已經被扶著下去休息了,陸長風也是,但他似乎喝得不多,好像是宴會剛開始沒多久就找了個理由退下了。

  總之現在還清醒著能好好站著的將軍根本沒有幾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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