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聽著

2024-09-09 01:43:03 作者: 遠望呀

  「匈奴人?」

  那豈不是——

  何況以她現在而言的身份,匈奴人就是敵人,北境的守軍早就和匈奴勢同水火,以她小鎮北侯的身份怎麼可能和一個匈奴人在一起。

  雲妍像是看出來李寒寧眼底的訝然之色,別說是她有些意外,雲妍此刻就算是告訴她軍營裡面的任何一個人,她都能想到對方的反應,雲妍給自己又斟了一碗酒道:

  「你是洛陽的人,所以我才會說給你聽。」

  雲妍不動聲色地道:「他叫千戰。」

  李寒寧一怔,方才聽說過這個名字,是下午的時候雲妍和蕭策提起過的那個新的匈奴單于,看她這副認真的樣子,又偏偏不像是在開玩笑,她說的竟然都是實話。

  

  於是李寒寧又不大確定地再次試探著問道:「所以你喜歡的是匈奴單于?」

  李寒寧有些不解,且不說這兩個人身份懸殊又是敵人是怎麼認識的,跟著問道:「為何?」

  雲妍放下了手裡的酒碗,火光落在一旁的桌子上映出黑色的倒影正好將酒碗遮住,雲妍垂下眼眸,難得回憶起從前的事。

  「在距離此地不足百里的地方有一個雲若城,匈奴和我們北境還沒有正式打起來的時候,兩年前那座城還是中立的,我隱瞞身份一個人前去雲若城想要拜見城主,在那裡遇見的他,兩年前他還不是匈奴單于,只是區區一個部落首領,也是用的化名在城中辦事,我記得那時他身後跟著有一幫追殺他的刺客,那些刺客都是匈奴人,我竟理所應當地以為那些刺客是來追殺我的。」

  雲妍說到這裡時有些自嘲地笑了一笑,那個時候還覺得千戰是個普通人,她成名的早,早就習慣在這一帶被匈奴人追殺了,自然而然的以為那些人是自己招惹來的,可笑那時在千戰眼裡他應該看了她一處好戲,這件事要是放到現在,她知道千戰是誰的話,早就袖手旁觀,站在一旁看那些刺客動手了。

  雲妍自顧自地道:「我們只有兩個人,對面跟著他過來的匈奴刺客卻足足有幾十個,於是慌亂之下躲到城外一處山洞裡,想著等天亮了再出去,有進出城的商人做掩護,自然會安全許多,我跟他說我是中原人,家在北境這邊,為了不讓家裡的人的擔心,天亮的時候就要回家了,他就把他自己手腕上的紅繩送給了我,說是匈奴的習俗,將來他們信奉的崑崙神會帶著他再找到我,我當時我不知道他是誰,只是覺得這個人還不錯,能和我一起經歷這麼多也算是有緣分,要是他們的崑崙神真的有用的話,將來再見一面也好,於是便收了下來。」

  「可惜我這個人睡覺輕的很,只要聽見周圍人說話就能醒過來,他大抵是以為我那時靠在石頭上閉著眼睛,應該是已經睡著了,我聽見了他給屬下傳信才知道他是誰,可他那麼多屬下跟了上來,我一個人殺不了他,只好裝作什麼都沒有聽到,我是天亮時離開的雲若城,可笑那時他也不知道我是誰,不然也不會輕易地放我離開。」

  兩年前發生的所有細節,雲妍如今娓娓道來,所有的事都記得一清二楚,甚至連手上的紅繩都一直繫著,李寒寧忽然有些擔憂地看著面前的人。

  可是雲妍卻看得很開,灑脫地很,反而對著面前的人道:「你不用擔心,我沒有說真名,他根本不知道我是誰,如今這個形勢就算知道了對他對我都沒有什麼好處,我聽他們探查的線報說他找了我很久一直都沒有找到,兩年過去了他也該放棄了,我們之間隔著國讎家恨,我上一個副將,那個從小看著我長大的叔叔,就是戰場上他的近衛殺的,還有我從小到大的認識許多人,他們中很多人都在死在和匈奴對戰的戰場上,我是喜歡千戰,但我也比任何人都想殺了他,以他現在匈奴單于的身份而言,我相信自然也是一樣的。」

  雲妍的這個身份,喜不喜歡一個人並不重要,她是北境之主,總要為身後那近二十萬士兵考慮,戰場之上來日真的遇到了誰,只要他是匈奴人,她就絕不會心慈手軟。

  雲妍知道自己喜歡他,那在戰場之上要是真的遇上他的話,大不了一邊哭著一邊殺了他。

  雲妍看著李寒寧,她也是高高在上的將軍,並不喜歡別人對她從前的事情抱有可憐或者是惋惜之意,雲妍只是輕輕嘆了一口氣然後還是說了真心話:「其實我這麼多年以來不成婚,也不光是因為我喜歡他,我的弟弟被扣在長安,倘若我成婚了,朝廷便會擔憂我將來是不是還會有子嗣,若是真的那樣,睿兒在長安的處境只會更加艱難,他這麼多年來已經為北境犧牲了很多了,我就算一輩子不成婚,也不可能棄他於不顧,他畢竟是我一母同胞的弟弟。」

  「好了,我的問題如今算是已經回答完了。」

  雲妍又將銅幣拋到了半空,在落下來的瞬間用手遮了上去,岔開了方才的話題,對於雲妍而言她的故事講完了就是完了,也許是因為今日喝了很多酒,提起這些沉甸甸的往事來,她反而覺得心裡沒那麼重的負擔,很是輕鬆。

  「我總不能一直運氣這麼差吧,這次我賭是正。」

  李寒寧自然而然是反。

  兩個人都選定了正反面之後,雲妍就移開了手:

  「我贏了,好不容易贏你一回。」

  李寒寧低頭看了一眼銅幣,果然是正面。

  雲妍沉思了片刻,似乎是在想該問些什麼才划算,她看向了李寒寧身後不遠的地方,過了片刻之後亦有所指地問道:

  「那我就代有個人問問,其實之前我在北境的時候也聽說過你的事,你從前是淮安的將軍,那也就是李昭的部下,說起來李昭當時放棄淮安的確有些可惜,不過人各有志,說不來他放下淮安的事後過得要比從前好,你如今既然是蕭策的近衛,那我想問問在你眼裡,蕭策和李昭的區別是什麼?淮安和洛陽,你自己更喜歡待在哪裡?」

  雲妍去過長安,何況北境這些年來與長安總有瓜葛,她和李昭也認識,只是長大之後不怎麼聯絡了。

  剛才雲妍答得那般認真,作為交換,李寒寧認真地想了一想這個問題,隨即答道:

  「從前在李昭公子身邊的時候,我是李府的死侍從小到大都是,我好像已經習慣了為他出生入死,我自己都清楚自己可能死在下一次的任務里,所以我是誰並不重要,只要任務可以幫到公子或者李府就可以,後來李府出事,我跟著公子去了淮安,公子和夫人那時待我真的很好,他們都是很好的人,我在淮安也是將軍,但更多的是像公子手裡的一把劍,我擅長殺人,卻不擅長治理軍營,再後來李昭離開了淮安,我才知道,如果沒有公子的話,我甚至一刻都不想待在淮安軍營。」

  「但洛陽不一樣,洛陽是我自己選擇要來的,離開公子以後,我頭一次自己做了選擇,天底下我遇到的不少人都說明王殿下是明主,若是可以選擇效忠洛陽總不會錯,在淮安的時候,我們曾與洛陽有過很多交集,我也覺得若擇明主,蕭策可當,如果真要比較起來的話,我在殿下的眼裡看到的是我自己,不是淮安的將軍,不是李府的死士,比起淮安,我覺得自然現在留在洛陽很好。」

  雲妍點了點頭,眼裡多少染上一些笑意,蕭策離他們站的地方並不遠,李寒寧剛才說的話應該都已經聽到了,想來這個答案應該還是讓他滿意的。

  雲妍身形搖晃地站了起來,這才和不遠處正緩緩走過來的蕭策打了一聲招呼,像是才看見他一般地揮了揮手:

  「蕭二殿下這麼快就巡視完了,還是說擔心李將軍在我這裡的安危,提前回來了?」

  李寒寧一怔,也跟著連忙起身,幾乎差點帶倒一旁的酒罈,好在那被碰到的酒罈,搖搖晃晃了一陣還是矗立在原地,李寒寧轉身一揖道 :

  「二殿下。」

  蕭策看了李寒寧一眼,目光又跟著落在雲妍身上,很快便解釋道:

  「是巡視完了,這幾日備戰,明天一早還有別的訓練,他們也不能睡得太晚。」

  所以他巡視了一半就回來了,沒想到這麼晚了她們兩個人還在這閣樓里喝酒。

  雲妍聞言倒是輕輕嘆了一口氣道:「酒量這件事情上真的是後浪推前浪,我看李將軍的酒量可比蕭二殿下好很多,你剛才這話倒是提醒我了明天早上還有訓練,我就先回去休息了,我差人給你們備了房間,副將會帶你們過去的,我就不打擾你們了,先走一步。」

  蕭策也沒有伸手阻攔,這裡本來就是北境,誰敢招惹她小鎮北侯,雲妍就算是躺在大街上也是安全的。

  只是她這麼一走,還把她的副將帶下了城樓,城牆之上只有安靜的火光,只剩下李寒寧和蕭策兩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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