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征
2024-09-09 01:42:36
作者: 遠望呀
天險城的城門口上士兵來來往往正在巡視,正門的牌匾之上城牆處卻站著一個人,正遠遠地透過清晨的薄霧,回望長安城的方向,他們來這裡已經差不多有半個月的時間了,莫雲溪身後忽然傳來一陣低沉的腳步聲,身後他的侍從越走越近:
「主子這裡城門上清晨風大,這裡有其他將軍看守,公子可以放心。」
身後的侍從給站在城門口上巡視的莫雲溪披了一件衣裳。
莫雲溪身上一暖低頭看了一眼,這件衣服的材質他認得,自然是出自長安。
侍從見他低頭,視線落在自己身上的衣服上時間,趕忙頗有眼色地道:「是老爺臨行前交代我等,說公子忙起來的時候經常忘記照顧自己,一定要照顧好公子。」
這樣材質的衣裳自然是從長安帶出來的,因為莫雲溪忙起來的時候經常忘記這些。
「可見老爺心裡至少還是有主子的,他也是真的心疼你,從前大公子出門的時候,他從不曾交代的這麼仔細。」
莫雲溪聽到這裡不動聲色的看了他一眼,侍從自己知道失言,立刻噤了聲,以他的身份本不應該提起莫家的家事來,只是莫雲溪並不是那個意思,而是他明白他的那個哥哥如果不是遇到了意外的話,此時面前的侍衛就不是他的父親派來照顧他的,而是來監視他的一舉一動的。
不過莫雲溪如今站在天險城的城門口,這一行到底是比他想像中的更要順利,數日前被騙出城的守將陸長風墜崖,齊安被活捉之後雖然有意投降朝廷,不過朝廷卻不需要這樣造過反的人,如今齊安的頭顱用繩子高懸在城門口上,對城裡有異心的百姓以示警戒,如今他那頭顱上沾染的血早就乾涸了,繩子上面也落了灰塵,只是還掛在那裡為的就是給城外的其他人看,看背叛朝廷最後是什麼樣的下場。
莫雲溪看了一眼一旁站著的侍從,其實他也沒有說錯什麼,自從他哥哥死後,父親也就還有他一個兒子而已。若不是這般,他也不必違背自己當初許下的誓言,重返朝廷任官,哪怕這一趟他的下場不會很好,但畢竟這是他從小到大父親求他的唯一一件事,對於他來說,這也是他從小到大這麼多年以來第一次看到身在丞相之位上的父親,不跪天地與皇帝,而對著他跪了下來。
就算從前一直置身事外,也是莫家給了他底氣,他的父親在這個時候有所求,他必然會盡力去做,哪怕是應了從前的誓言最後不得善終。
*
洛陽這邊的書房裡還在議事,洛陽王高高在上坐在椅子上,侍衛朗讀完了奏報也跟著就退到了一旁。
蕭策這邊聽完這些皺起了眉頭,莫雲溪這個名字他從前在長安那幾年也是聽過的,之前在上清書院的時候,他們也曾一起拜讀過一篇策論,那時那裡的夫子就曾提起過是莫雲溪寫的,當時還有許多人不相信一個與他們年齡那般相仿的人可以寫出這般文章,那時不光是上清書院的夫子,許多人都對莫雲溪的評價極高,只是莫家的事他後來也略有耳聞,國寺裡面的大師在莫雲溪小的時候就給他測算過將來的吉凶,他這一輩子絕不能入朝為官,否則就是自尋死路不得善終,莫雲溪自己也師承大梁國師,也擅長卜算推衍之術上,自然知道這些,看來莫家現在也再無人才可用,不然莫雲溪也不會選擇藏了二十幾年,偏偏在這個時候站出來。
只是對於他們洛陽而言,如果對面的人是莫雲溪倒真是讓蕭策多少有些頭疼,他倒是寧願對面是齊安和陸長風。
洛陽王的目光遠遠地落在了蕭策的身上:「你覺得如何?」
蕭策沒有抬頭,而是橫跨了一步,站了出來一揖道:「兒臣以為洛陽要取的是天險城,與城內是何人鎮守無關,齊安也好,那莫雲溪也罷,對於兒臣而言都是早晚會遇上的敵人,更何況雖然那裡的朝廷兵馬吞併了齊安守城的那三萬人馬,不過到底是有不同的,齊安的兵馬原本就是反抗朝廷的義軍,只是迫於生計罷了,又怎麼會真的肯為朝廷出生入死,軍心不齊則事倍功半。」
本來也是他們兵家最忌諱的東西,更何況他們也有別的優勢,
洛陽王捋了捋自己的鬍鬚,輕輕點了點頭,似乎對於他的這個答案很是認可,這也是他心裡想的,天險城必須是他們洛陽的。
「你這一行,朕再多給你五萬兵馬,還是希望聽到你早日勝利而歸的消息。」
蕭策低頭沉聲道:「兒臣必不會讓父皇失望。」
一旁的侍衛似乎讀懂了洛陽王的心思,眼看著台下其他人都再無異議,便朗聲道:
「都散了吧。」
出征的日子總是過得很快,蕭策等人騎著馬走過洛陽主道的時候,周圍都是相送的洛陽百姓。
程安也騎著馬,遠遠的跟在身後壓低了自己的聲音,對著一旁的另一個將軍說道:
「明王如今受洛陽城百姓的愛戴,聲明甚至尤在太子之上。」
一旁的將軍看上去有些訝然,立馬打量了周圍,似乎沒有人聽到他們說話:
「老程啊,這話你對我們說說也就行了,傳出去只怕是對殿下不利。」
程安笑了一笑道:「我自然知道這一些,還用得著你來教不成?」
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從主道走到城門口,洛陽王站在城門上遙遙相送。
*
這邊天險城剛入了夜,城中的白盞燈火已經陸陸續續亮了起來,城主府外面的燈籠也掛了上去。
房間裡的油燈和蠟燭還是亮著的。
「莫大人。」
莫雲溪這房間裡擠著許多人,椅子上都坐滿了人正在商議對策。
「那明王帶著十萬精兵南下,擺明了就是衝著我們現在的天險城來的,衝著莫大人你來的,這次那蕭策還是將自己身邊所有親近的將軍都帶上了,顯然是氣勢洶洶啊。」
一旁不知道是哪個將軍,很快又接著說話道:「那又如何?如今有朝廷的兵馬加上齊安那些投降來的兵,一共有十五萬本來就人多,再加上這裡的地形本來就易守難攻,蕭策又能討到什麼便宜?莫大人以為呢?」
莫雲溪坐在主座上安靜的看著他們你來我往唇槍舌戰,一直沒有說話,只有這句點到他了才默默的開口說道:
「蕭策雖然只帶了十萬兵馬,卻已經是洛陽城中最為精銳的兵馬,何況天險城也原本就在洛陽的計劃之中,只是他們沒有料到我先來了一步,這座城對於洛陽的意義並非一般,如果我是蕭策,我是非要取下這城不可的。」
一旁的士兵看著主座上的莫雲溪跟著又很快問道:
「那莫大人接下來是打算?」
莫雲溪低頭看了一眼桌子上的地圖:「攘外必先安內,這些日子我去兵營巡視,發現其他的那些兵馬心思似乎並不在打仗身上。」
一旁的將軍顯然對他們也早有不滿:「大人說的極是,我看那些人早就不爽了,齊安都是那樣一打就投降的孬種,他能帶出來什麼有骨氣的兵嗎?」
莫雲溪隨即搖了搖頭道:「人有沒有骨氣是要看他身上遇到什麼人,發生過什麼事,我記得蕭策這一行從北南下,應該是要路過金陵,那裡是齊安這些人的故鄉,他們認識的那些親戚相親都在金陵。」
「是的大人,只是金陵不過是一座地域不大的小城罷了,裡面大約也就幾千百姓,而且那些人一直中立,蕭策應該也不會拿那些人怎麼樣。」
本來這些士兵跟著齊安出來反抗朝廷也是因為金陵受災,附近沒有太多儲存的糧食可以吃了,那裡又不是什麼富饒的地方。
莫雲溪面色一沉道:「若是金陵出事了呢?若是蕭策一反常態屠城了呢?」
眾人都在屋子內安靜了下來,沒有人敢再說話。
「如果我是齊安名下的士兵,齊安死後我為何要真心為朝廷而戰?我這樣的人只會為我自己,但若是我的相親都死在了大火里,我一定會不顧一切跟放那場火的人拼命。」
房間裡面的人都聽懂了他的意思,只是都鴉雀無聲。
過了很久才有一個將軍從椅子之上站了起來。
「莫大人,我願意去。」
這可不是什麼功績。
只是有利於朝廷的事情,他畢竟是朝廷俸祿養大的將軍,所以不管是怎麼樣髒和累的活他都願意。
莫雲溪目光沉沉地看著這位站出來的將軍: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將軍是叫做符安對嗎?」
「是。」
最難得的是莫雲溪這樣高高在上的人,還能記得他一個像是草芥一樣的人的名字。
莫雲溪從自己的座位之上起來,緩緩的朝著那位將軍走過去,親自將他從地上扶了起來:
「我記得你了,這一戰要是贏了的話,大梁也會記得。」
會記得你的犧牲。
但他所求不是這些。
「多謝莫大人。」
*
蕭策一直以來都是軍紀嚴明,行軍的時候,哪怕路過哪座城市,都會讓士兵們在城外安營紮寨,不會打擾到城內的百姓,哪怕這次離金陵城不遠。
「今夜就在這裡休息吧。」
程安帶著其他將士去扎了帳篷,李寒寧跟著蕭策在周圍巡視地形,這裡本來就依託山脈,不過從他們的高處往下望去一覽無餘,夜裡也會有安排巡邏的士兵,不會有人這個時候偷襲的,有的時候選擇只是為了讓自己更加安心。
說起來他們離開洛陽已經有兩天了,前面就是金陵,等過了金陵,再走幾日就快要到天險城了。
蕭策忽然開口問向身邊的人:「寒寧,若你是莫雲溪,你下一步你打算怎麼做?」
李寒寧的確猜不到,他那樣的人自然不會坐以待斃等著洛陽兵把攻打過去,可是她的確也想不到他現在計劃著什麼。
蕭策見她沉默了,便也明白了:「看來你同我一樣,齊安這個人的心思好猜,如果是齊安的話,現在就會派一對兵馬過來偷襲,看一看我們這邊的虛實,可是如果換成是他的話,我倒有些猜不透了。」
這一路走過來,他們都過得異常順利。
「對了。」
蕭策站在一個剛稱好的帳篷面前,忽然想到了什麼似得停下了腳步,看向了身側的人:「這兩日你都住在哪個帳篷里?」
她畢竟是女子,而現在他們軍營裡面剩下的人都是男的,總不會——
李寒寧倒是沒有那麼講究,從前他們在李府還在長安的時候,外出執行任務都是席地而睡,有的時候湊合著再野外的時候就在樹上休息一夜,雖然隨軍的日子不如當時在洛陽,城裡不過帳篷已經比就地而睡舒服多了,最起碼不潮濕,也沒有那麼多蚊蟲。
李寒寧不甚在意地答道:「我這兩日都是和程安他們一個帳篷。」
平常的士兵都是十個人,或者八個人,一個帳篷,他們將軍少一些,兩三個人的帳篷。
蕭策這才反應過來是自己的疏漏:
「前幾日是我忘了,從今日開始你一個人一個帳篷吧。」
李寒寧聞言神色有些猶豫,她睡下的時候從不解衣,都是穿著鎧甲睡衣,這樣夜裡要是遇到偷襲什麼的動靜,立刻便能作出反應,這本來就是他們做死侍的時候留下的習慣,這麼多年了她也習慣了,因此也覺得跟別人睡在一個帳篷裡面並無不妥,而且身邊都是可以相信的人,真出了什麼事情的話可以互相提醒,反而比一個人要更加安全,更何況大家都是幾個人一個帳篷,她既不想例外也覺得根本沒有必要。
不知道蕭策為什麼提出來這個。
李寒寧看著他道:「可是公子,我們這趟外出的時候帶的帳篷數額都是定好的。」
如果她單獨一頂帳篷的話,那剩下總有人打亂原來的安排,這樣不太好。
「沒事。」
「要不然你搬過來和我一個帳篷,我那個帳篷平常用來議事要大一些。」
李寒寧思索了片刻,如果搬過去的話,還可以保護他的安全,營帳外守著的那些士兵雖然都是精銳,不過眼下他們離天險城越來越近了,危險自然也越來越近,如此看來,也無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