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八章 畫地為牢(十二)
2024-09-05 10:11:59
作者: 愛吃土豆的招財貓
謝寒舟眼瞳一縮,想到桑伶昏迷前那無意間說出的話語,還有陸朝顏甦醒的事情,一顆心徹底沉進了冰水,遍體生寒。
女主,是陸朝顏?
可這話怎麼像是話本子的稱呼?
是她覺得那股力量不能抵抗才萌生了死志嗎?
桑伶究竟在隱瞞著什麼……
腦中紛紛,尋不出半點線索,紛亂的情緒下,一時竟是啞然。
誰料!
忽然一道冷光在此時刺了過來,刀鋒的盡頭是懸墨兇狠癲狂的眼睛:
「謝寒舟,都是你乾的!你究竟對尊上說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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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寒舟側身一避,左肩好不容易結痂的傷口在此時全部崩裂炸開,無數鮮血水流一般流淌不停。
他面色慘白,卻是連呼吸都未亂上一分,抬掌一擊,輕鬆就拍開了緊接著又要刺來的第二刀。
一時間,屋子裡都是刷刷刷的刀鋒破空的聲音,所到之處都是碎屑破布。
除了床榻周圍,皆是戰場。
阿染見謝寒舟渾身染血才滿意地收回了眼神,繼續把脈醫治。
樂散真人將一切掃進眼中,為謝寒舟默默點上了一根蠟,縮到床榻邊上,不敢說話。
他看著這間屋子如今只剩下這裡一塊還能完整,其餘皆是毀在那唐刀之下,而頭頂上也只有幾根勉強撐著的房梁,心裡就不住嘆氣。
果然這屋子是躲不過今日了,不過,同樣危險的還有謝寒舟。
他今日算是捅了妖族的蜂窩。
妖族如今厲害,借了他為妖族做的遮蔽氣息的黑色斗笠,然後自行研製,尋找出一種更厲害的辦法,竟能遮掩住身份,徹底化身醫修凡人,混跡在修士之間。
而邙山霧林更是成了鐵桶,無數修士都不敢再去將那處當成後花園一般隨意。
妖族徹底是強大起來了。
這般的勢力滲透下,整個鯤侖大陸根本就不再敢對著妖族出手,像是之前那般當成豬狗的狀態,根本就不復存在。
而在這種情況下,謝寒舟當年與妖祖之間的往事,還有天道宗的所作所為便被翻出,一時間成了小道消息,盛傳開來。
妖族自然不是盲的、瞎的,大家知道的事情,他們也知道。如今桑伶未醒,這個醫修又似乎引火去上謝寒舟之身,挑動戰火的同時也要讓謝寒舟心懷愧疚不敢反擊。
所以,明明根本不是謝寒舟對手的懸墨,偏偏能和他斗一個旗鼓相當。
樂散真人小心瞄了瞄那新來的醫修去看桑伶的眼神,這傢伙眼睛裡面的光芒絕不純粹,根本不該是下屬看向領導的眼神啊。
這下,他是徹底明白過來了。
哦,這個還是一個有段位的情敵。
被編排的阿染才不管旁邊暗戳戳偷瞄的樂散真人,只將全部心神都用在了診治上。
餵藥,下針,將藥力全部引導向了心脈位置,一點點去重新續起那脆弱的心脈,生機被不斷聚齊,同時又如篩子般不住流逝。
在試了三次後,阿染已經是徹底紅了眼眶:
「尊上!你為何心存死志?朝顏、大毛,所有的妖族都在邙山霧林里等著你,等著你回去重新帶領我們,將那些欺負在我們頭上的世家宗門全部趕走。你為何還想著要死?為什麼?」
回答他的依舊是沉默。
床榻上桑伶的眼眸緊緊合著,沒有半分抖動的痕跡,氣息微絕,已是瀕死之人。
阿染的臉上只剩下了絕望,更多的是一種茫然。他不死心,近乎用上了所有的手段和辦法,都聚齊不起那心脈上該有的心機,那種茫然便化成了更深的絕望。
他究竟還如何做呢?
然而就在此時!
就聽轟隆一聲,脆弱的樑柱再也支撐不住打鬥徹底斷裂,房頂倒塌像山一般壓了下來。
阿染一驚,下意識去撲向那床榻之上的人,不過比他動作更快的卻是另一道背影。
下一秒,靈光從那人身上浮起,罩開一個光圈,將桑伶死死護在身下,連帶阿染都被那光圈保護起來。
「砰——」
房頂狠狠砸上了光圈,無數煙塵揚起。灰塵散盡,露出謝寒舟的一張臉。
他起身讓開半步站起,依舊靜靜守在床邊。動作間,能瞧見那右手手臂上滿是被屋頂刮出來的傷口,血肉模糊,鮮血淋漓。卻是放任不管,沒有半分在乎。
阿染立即緊張地去查看桑伶的脈象,然後狠狠舒了一口氣。所幸剛才的巨大聲響,並未影響到心脈。
可他也清楚地知道,尊上已經救無可救了,就算沒被房梁砸死,也會因為那脆弱的心脈一命嗚呼。如今,她鼻息還有一絲氣流,不過是一時的僥倖。
可若是像這次一般,萬事還有一個萬一呢?
阿染起了點信心,準備再來一次,可瞅著面前這個門神一樣杵著的謝寒舟:
「讓開,你影響我施針了。」
瞧謝寒舟立即讓了位子,阿染抬手繼續操作那金針,一根根的拔了出來又重新插了進去,只是隨著時間推移,他的面色卻慢慢變得灰敗。
「真的是沒有萬一……」
他握緊了手中的金針,從前自認在醫術上有天賦,被人誇讚吹捧的得意,在此時都成了一個個巴掌,隔空打來,讓他挫敗和失望。
謝寒舟看著那攥在手裡無法再用的金針,心裡預感到不好。
忽然從屋頂外面跳進一道身影。
「樂散真人說他去找弟子過來修房子,你們?」
懸墨抱著唐刀從外面跳了進來,在對上阿染的表情時猛然一怔,多了幾分擔憂:
「阿染,你怎麼臉色這般難看?尊上到底怎麼樣了?!」
阿染慢慢搖了搖頭,一張臉上沒有絲毫喜氣,像是被沉甸甸的困難壓得透不過來氣了。
屋子裡一時間靜極了,在這種無聲壓抑的氣氛中,所有人都清楚了結果。
懸墨還有什麼不知道,可他還是不能相信,像是個賭上了所有身家孤注一擲想要翻身,卻在最後輸的傾家蕩產的賭徒一般,不敢置信,一直追問:
「阿染!到底如何,你為什麼不開口!」
「尊上福大命大,絕對會沒事!」
「阿染!」
阿染沉默許久,終於在一聲聲的追問中,猛地抬頭,目光滲人地盯向了謝寒舟,咬牙切齒地道:
「尊上,心脈生機一直續不上!很有可能,很有可能會隨時斷氣……」
最後的結果被他念得哽咽難言,近乎氣音。
那不祥的預感終於成真,謝寒舟只感覺腳下就是一個踉蹌,他隨手抓住了身旁一段斷木才勉強穩住了身形。可是那斷木斷口盡全都是木刺,緊握之處全是淋漓淌出的鮮血。那手絲毫未松,捏得發白,似乎是想要去借著這疼痛消除另一種更大的痛苦。
阿染幸災樂禍地看著那地上的一攤血,冷冷一笑,卻根本沒想著放過他:
「你們天道宗對我尊上所作所為,我妖族定不會忘!遲早有一日,我們定會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言語間已是殺氣滿溢,儘管妖族位卑,可拼上全族之力,拼著血流成河,也定要將這些人全部殺掉!
旁邊的懸墨也是目光厭惡森然,從前傳言他不是不知道,妖祖的境遇讓每一個妖族子民都唾棄這個正道魁首謝仙君!
他直接顯露出眼中的惡意和排斥:
「謝寒舟,你若是真有愧疚之心,便該去以死謝罪!」
謝寒舟面色一片慘白,緊闔雙目,隱忍下所有的苦澀和痛楚,袖中的手已是捏到了發白:
「我還有未盡之事,不能死。我會想出辦法,將她救回。」
不將那股力量剷除,不管重活幾世,桑伶永遠都會危險。
可其他人卻只當他恬不知恥!
「笑話!」
阿染徹底被激怒:
「你謝寒舟有什麼得天獨厚的本事,能與這天爭人!玄誠子傾注一門派之力,惹得你們天道宗上下怨聲載道,你在其中拉攏了不少人心,暗中將天道宗握在了手心。如今,你會願意推翻從前做的一切努力,重新走上玄誠子的路,讓萬人唾棄?!謝寒舟,你說的話,小孩子都不會相信,不要再惹大家發笑了。」
在天道中人人尊敬的謝寒舟今日到了這裡,到了妖族的眼中,便是一個討人嫌的人物。根本就是在重合三百前桑伶的位置,落到了一個被人嫌棄被人驅趕的萬人嫌的地位。
妖族不過是在報復。
謝寒舟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沉默的受下這當面指著鼻子的唾罵,近乎是狗血淋頭一般。
阿伶曾經受過的,他該一同遭受。他竟然在這些嘲諷和嫌棄中,詭異地找到了平衡和安慰,似乎只有這般他才能稍稍減弱些心裡那沉悶壓著,鉛雲一般永不消散的愧疚。
其實,他早就後悔了自己曾經的所作所為,無以復加。
那種名曰悔恨的冰冷又澀然的感覺,在此時重新從肚腹間一直升到心臟,再攀上喉嚨,苦澀的讓人喉頭髮緊。
面前的唐刀又指了過來,只是這次卻是出了鞘。
懸墨的臉上是冰冷的仇恨,眼睛裡都是怒視而出的紅血絲。
「謝寒舟,你給我離開這裡!不要髒了尊上要回邙山霧林的路!」
「滾!」
是決絕出聲的阿染。
所有妖族都在對他怒目而視,冰冷仇恨!
謝寒舟閉了閉眼,無力感遍及全身,桑伶真的是救不回來了嗎?
可她明明還在呼吸。
突然,只察覺床榻上的呼吸一停,有什麼光點從那處擴散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