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五章 畫地為牢(九)
2024-09-05 10:11:47
作者: 愛吃土豆的招財貓
視線中。
先是一柄殺氣滿溢的唐刀,即使如今安靜躺在刀鞘里,還能讓人心驚膽寒!
不過,在這般強烈的殺氣中,還是比不過拿著它的主人。
懸墨一身玄衣,剪裁乾淨沒有半點花紋,將這幅將近兩米的魁梧身子包裹得孔武有力,像是一隻蓄勢待發準備將一切覬覦自己主人的人全部撕開咬碎。
這般驚人的氣勢下,讓剛恢復了些修為的桑伶能一眼看見他身上那如附骨之疽,如影隨形的血煞之氣!
懸墨怎麼會在短短一段時間內就染上了這般嚴重的血煞反噬?
似是看到了桑伶眼中的疑問,謝寒舟開口解釋道:
「你不在的時間,中州一度停戰。我便傳信妖族,還有顯陽宗,大家通力合作,再度起事。混亂的戰局下,天道宗和世家的勢力消除,妖族水漲船高。至於你的手下……」
他的視線落在懸墨那雙正兇狠盯來的眼睛,淡淡勾了下唇角,繼續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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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出力甚多,許多修士都是命喪他手,人稱惡妖,懸墨。」
「啪——」
話語結束是一道巴掌聲,是桑伶狠狠打在懸墨臉上的聲音,打得他臉頰一偏,力道極大。
懸墨一怔,卻是撲通一聲,半跪在地上,低下了頭沒有半分辯駁的意思。
他身形太高太大了,即使是半跪著,也有桑伶大半個身子那般高。
可即便是這般讓人聞風喪膽的惡妖殺神,在面對主人面前,還是垂下腦袋,可憐得像是一隻要被人拋棄的家犬。
謝寒舟的眼神漫不經心地掃過對方那故作可憐的表情,心下暗諷,一頭餓狼裝成家犬,還真是可笑。
懸墨察覺了對方不屑的眼神,立即兇狠地盯了回去,寸步不讓。
作為餓狼主人的桑伶此時已是怒上心頭,她哪裡還能去管什麼兩個男人之間的眼神交鋒。
腦中紛紛都是千百年來,妖族因為血煞之氣的反噬所造成的慘烈例子。
血煞之氣入骨,危在旦夕。發狂失控,再無理智!
「懸墨,你是我費勁千辛萬苦,險些沒了命,才從鬼市算計,從世家囚禁的九層塔將你救出來。如今……如今,你就是,如此回報我的?」
懸墨趕緊搖頭,小心道:
「妖族情況不好,我只能,只能手段狠些,才能震懾住那些人修宵小。尊上,我知道我如今罪惡難贖,就算真的死了,我也絕不會傷害妖族,傷害你的!」
桑伶忍住那種噴薄而出的怒氣,還有緊隨其後那種極強的不適眩暈感,面露悲戚擠出了兩個字來:
「懸墨。」
她什麼都沒說,只叫了懸墨的名字。
懸墨心頭一驚,卻沒有絲毫倖免於難的安心,心臟卻像是墜入了深淵,空勞勞沒有半分著陸的紮實感:
「尊上,我知道我錯了,只要將您平安帶回去。今後,尊上要如何處置,我都別無二話!」
桑伶看著他,目光悲戚難忍,懸墨踏上這一條不歸路,如何不能怪她。
她的血脈丹藥能清洗那血煞之氣,所以懸墨更加會放手一搏,只是殺戮太多,終究還是不會被天道容忍,直接反噬自身,烈火烹油般折磨而死。
溯洄之鏡已經從洶湧反哺的鏡能中,重新開始正常工作。高速的效率讓她那快成篩子的經脈迅速好轉,只是杯水車薪,過於嚴重的傷勢還是不能立即好轉。
身體的限制,讓她根本不能將那心頭的悲哀還有怒氣發泄出來,強穩壓下那種情緒後,便是胸口滯痛,呼吸間都帶出一種血氣出來。
許久,她忍下喉間那種腥氣,艱澀開口,一字一句道:
「妖族中,像你這種的還有多少?」
懸墨一驚,迅速回答:
「只有我!在發現了這血煞之氣嚴重時就會根本清除不掉,我便立即讓其餘的妖族停手。阿染用藥仔細,又加上尊上留下的清除血煞的藥丸,他們都能倖免於難。」
桑伶松過一口氣後,便是無盡的苦笑。懸墨如此,她如何能放心。
清除血煞的藥丸?謝寒舟的眉心微微一蹙,稍一思索,便猜到是桑伶將自己能消除血煞之氣的妖祖之血放出來,製成了藥丸!
他無波無瀾的冰冷眼眸掃過地上跪著的懸墨,瞳眸中便是一種厭惡。
「你可知那藥丸用什麼做的?」
桑伶一聽到這個,太陽穴便不受控制地突突一跳。
「謝寒舟!」
她不想謝寒舟說出真相,她在做的時候已經獲得了妖族的鏡能反哺,其餘的她根本就不需要!
懸墨猛地抬頭:
「是什麼?!」
謝寒舟靜靜看著桑伶,看清了她眼神之中的拒絕和冷漠,片刻後一言不發地垂下眼。卻在桑伶剛舒出一口氣時,忽然開了口:
「是你尊上的血,而且數量定是極多。」
此言一出,四周俱靜。
桑伶是難以置信地看著謝寒舟,表情中全沒有半分感謝,有的只有煩躁和厭惡。
懸墨更是吃驚,他沒想到自己曾經當成糖丸吃的小東西,竟然是從尊上的身上提取出來。
怪不得每一次,都是在她閉關之後很久,才會將藥丸交給阿染保管;
怪不得,雖然是閉關,可她出關後的面色卻根本就不好看;
原來,竟是因為這紅色的小藥丸是從尊上的血液中提取出來,才能源源不斷,永遠充足?
此處的空氣凝滯而漠然,林中風起,聲寂。
謝寒舟凝視著桑伶的目光,心頭痛楚起來,口中卻是一語接著一語,道:
「你對妖族仁至義盡,桑伶該好好歇歇,你的傷很重,不要急著趕回妖族。」
「你不用打著為我好的藉口,擅作主張!」
桑伶看著謝寒舟的眼中沒有半分懷念,強烈的情緒起伏下,心口那種沉悶感更加強烈。
謝寒舟見她面色不好,腳下踉蹌,立即上前兩步想要去扶。
一走近剛要伸手,「噗嗤」一聲,仿佛是刀劍劃破絲綢的裂帛聲響起,就在耳畔。
下一秒,左肩偏下的位置傳來劇痛,一柄劍那鋒利的劍尖刺在了那裡。
而受傷的位置距離心口只有半寸距離。
懸墨起身直接護在了桑伶身旁,警惕地盯著謝寒舟的動作,害怕他會暴起反擊。
謝寒舟的動作停滯下來,目光從那正咕咕淌血的位置移到了劍的主人,那是一張近乎失了血色的臉。
比之受傷的謝寒舟,拿劍的桑伶更像是被劍捅傷一般,腳下虛浮,手中無力,似乎是在壓抑胸腔里正在劇烈起伏的東西一般,唇色發白,抿得死緊。
片刻後,她才輕啟了一點唇,目光冷然憤恨:
「謝寒舟,你救了我,我感激你,可不代表你有資格對我的事情指手畫腳!僅此一次,絕無下次,否則這劍就不會只偏了一寸。」
凌冽的殺氣連半點掩飾都沒有,就這樣直接對了上去。直接撕破兩人和平的表象,將內里那深深的舊往溝壑全部撕開暴露出來。
謝寒舟動了動身子,卻迎上桑伶的目光,下一秒,腳步向前,竟是出乎意料地讓那劍捅穿了自己的左肩。
「噗嗤——」
漫長的裂帛撕開的血肉被捅開的聲音,就炸響在兩人之間。
劍尖在血肉中穿行而過,淋漓的鮮血中,冷白的鋒芒破出,帶出了無數血肉。
懸墨冷眼看著,不屑唾棄了句:
「瘋子!」
桑伶面無表情看著手中的劍,忽然笑了一聲:
「謝寒舟,你是想著自傷謝罪?」
頓了頓,她抬目,環顧了周遭一眼,看著這鬼市入口外的密林,在一片陽光下,安靜祥和得不似半點鬼市內的陰森詭譎。
從前,也是在這片密林中,謝寒舟親手帶著她進了鬼市,也是他出爾反爾將她丟在了鬼市。
而這種事情,在她還是林伶時,就已經經歷過無數次一般的天堂迅速掉進地獄的事情。
所以,她的表情在看見那謝寒舟衣袍上近乎染了上半身的血時,沒有一點動容。
可心頭那種煩躁感反而是與日俱增起來!
嚴重的傷勢拖累了她一貫保持的冷靜和理智,在情緒的強烈牽扯下,已是頭痛欲裂,很快,那話語便一句接著一句,不受控制全部吐出,字字誅心:
「謝寒舟,你有什麼資格替我安排一切?第一世,你袖手旁觀,任由陸朝顏對我算計,宗門對我嫌棄踐踏;第二世,你再想起一切,做的也不過是劃清界限!人妖殊途,是你說的啊。我身負妖祖血脈,從來都和你不是一路人,不是嗎?」
謝寒舟的臉一瞬間全無血色,質問的話語像是一把尖銳的劍,一下子對著他的心頭捅去,正在咕咕地冒出血來。
「我只是……」
桑伶根本不想再聽他的解釋,手中一轉,那劍尖被她控制的直接轉了半圈,也徑直打斷了謝寒舟想要出口的話。
他悶哼一聲,唇角已是吐出了血來。
桑伶看著他,眼神冷漠的浮冰下,是一片悵惘和悔恨。
要是早知今日,當初她寧願長眠做個安靜的死人,也不要穿越這個世界,成了一顆被人擺布的棋子!
謝寒舟看清她眼中的後悔,長久的怔楞下便是低低地笑了。
同時,伴隨笑聲出來的還有無數血液,從喉嚨口瘋狂倒了出來。
他下意識抬手去捂住,可那流淌不停的血液還是爭先恐後地從指縫中流出,滲了滿手,再落在衣襟上,卻是大團大團明顯又難看的血污。
可他還是在笑,不斷地在笑,像是在笑自己,又像是在笑這世間。
最後,竟是抓緊了插著自己傷口的劍刃,毫無痛覺般,猛地扯了下來,扔在了地上。
「噹啷——!」
「咔嚓!」
一道細小的聲音突然在天際響起,似乎有什麼東西鬆動了。
肉眼可見的便是眼前的謝寒舟,他忽然一怔,似乎將那劍丟在地上的同時,仿佛還有什麼沉重的枷鎖桎梏被一起丟下。
那渾身的禁慾孤絕全部消失,如今剩下的不過是和天樞如出一轍的瘋狂偏執。
在這一刻,桑伶忽然清醒地意識到,謝家人骨子裡都流著瘋子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