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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九章 畫地為牢(三)

2024-09-05 10:11:26 作者: 愛吃土豆的招財貓

  等桑伶再度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日的下午了。

  渾身酸軟,喉頭像是咽著碎玻璃,連著呼吸都是一股不散的血腥氣。

  而且,眼前那已經能看清顏色的眼睛竟然變得一片漆黑,連半分光影也不再透出。

  手指死死抓住那身下的床單,卻發現觸感更綿,連著花紋都全都沒了,是另外一塊床單!

  

  她心頭一驚,下意識想要去摸那被自己倒水的地方,然後猛然一頓,忍下那種感覺。無力一般將那指尖抬起,去摸索著額頭,摁了摁,仿佛正在頭痛的樣子。

  忽然,手背一涼!

  她被凍的一驚,下意識想要抽手回去,不妨那摁著她的手,沒有半分鬆開的力道。滑蛇一般,轉而攀上了手腕,將她的手腕拉了過去。

  桑伶咬住牙忍下那種冰涼的觸感,眼睛茫然的追隨看去。在外人看來,她卻只是偏過了頭,眼神無神又空洞。

  天樞攥著那手,似乎是在拼命想要抓住什麼,一雙眼睛卻不敢對上桑伶那雙空洞的眼。

  昨晚那場混戰太多壓抑也太過突然,等到事後,他才發現那藥碗已經是碎在了地上,床榻上,地面上,連著衣襟都是藥汁。至於,桑伶到底喝進去多少,他也不能確定。

  不能去想,桑伶到底是有沒有失憶,不能確定這碗藥下去夠不夠壓制她馬上就要修復的靈氣,不確定……她到底會不會恨他。

  一片死寂在空氣中蔓延,桑伶不清楚蘇落如今拉著自己的手是在猶豫什麼。

  難道是在確定藥效?

  她昨晚喝完藥後便做了一個夢,在那般濃重的海棠花中,她恍惚中夢到了從前……

  那時的蘇落還是一個小可憐,在謝府里活的卑微如螻蟻,誰都能欺負。在她幫他殺了那些奴僕,那時候他便問她,怎麼才能不受欺負。她那時告訴他,妖族境遇不能改變,終將還是需要強大自身才行。

  沒想到,蘇落是個好孩子,竟然將她當年的忠告全部聽了進去。

  為了強大,不顧一切。

  「不顧一切啊……」

  心裡那本來該是柔軟的地方,徹底被狠狠捅上一刀。空落落的淌出血來,那血溢滿了胸腔,還在波濤洶湧間瘋狂上涌著想要染紅眼眶,讓她流下眼淚來。

  她拼命忍住這種感覺,不讓自己露出半點破綻。一片光影中,她被握著的手只是輕顫一下,便繼續柔若無骨的被捏著,任由那寒涼冰冷的手溫染上。表面無波,放在被子裡的另外一隻手死死抓住那身下的床單,攥的死緊。

  似乎是沉默太久,亦或是蘇落終於下定了決心。

  他的聲音慢慢在死寂如墳地的屋子響起,字字句句低入塵埃:

  「今日天晴了,我抱你出去曬曬太陽?」

  和平常一般的提議,也很自在正常,仿佛昨晚的事情從未發生。

  桑伶滿心乾涸中,忽然停滯一瞬。

  此時她因為久病變得蒼白的臉,不過瘦弱的只有一個巴掌大小。低眉淺盼中,只能看見一雙荏弱艷麗的眼睛。即使已經無神空洞,依舊美麗的像是琉璃水晶。

  蘇落在這樣的注視下,徹底軟了聲音,一顆心徹底被愧疚和痛苦淹沒,卻還是執著的從那苦海中伸出腦袋,拼命的想要自救。

  他在說:

  「阿伶,昨夜我惹了你生氣,你不要再生悶氣了,這樣子對你身子不好,你病的太久,心裡不痛快,我都知道。我們出去曬曬太陽,吃點東西就好了。」

  聲線緊繃的像是被拉扯到了極致的橡皮筋,不能在壓上任何一點力道,否則就會崩裂炸開,割傷皮肉,濺出血來。

  桑伶在一片白茫音中,忽然心裡波動一瞬,不是為了蘇落的委屈求全,而是因為他的話似乎是在模糊一件事。

  這種直覺,像是本能般,讓她在那股已經酥軟到骨頭裡的海棠花香中徹底掙脫,恢復了清醒。

  蘇落想要她忘記昨晚的事情,亦或者,他在確定自己還記不記得昨晚的事情?

  儘管,她從呆在這裡之後,一直對從前過往模模糊糊,可昨晚這般新鮮的記憶,不該記不得。

  她腦中一片思索,不想蘇落已是起了疑心,試探著靠近,想要去看她臉上的表情。

  眼前還是一片漆黑,模糊中她只聽到對方那呼吸聲越來越近,然後停在了她的面前。

  他在問:

  「阿伶?你在想什麼?」

  桑伶一驚,背上迅速浮了一層冷汗,可表情上依舊一片空白,讓人什麼都窺探不到。

  她似乎是被驚到,然後向旁邊讓了讓,有些侷促著道:

  「我有些頭暈。」

  「是嗎?」

  她只感覺有什麼東西在靠近,她拼命忍住那想要避開的感覺,下一秒,一點溫涼的感覺覆蓋在額頭上,是蘇落的手。

  只是,如今他的掌心溫度卻比剛才高了不少。

  對方摸了摸那額頭的溫度,然後又反手給自己摸了摸,發現摸不出,然後孩子氣般將自己的額頭輕輕摁在了桑伶的頭上,輕輕磨蹭了兩下。

  兩個人的體溫一貼,一種親近曖昧的氣息在蔓延。

  桑伶聽到蘇落似乎吞了一下口水,然後小心翼翼的呼吸了兩下,口鼻間那股草木青香的氣息迅速蔓延開來,盪開了不少海棠香氣的迷醉。

  她喜歡這種清醒,而且這也讓她處在麻醉的腦子鬆快不少,她下意識拉住對方的衣服,不想讓他走。

  「嗯?」

  蘇落原本半撐著要起身的動作,被那股小小的力留住,他不知自己的眼睛釋放出多強的亮光,連著臉上的枯敗一掃而空。

  「阿伶?你是不想我離開?」

  話語快速說出,帶著主人的滿心歡喜還有期待。

  桑伶聽他這孩子氣般的話,下意識就是一笑,嘴角微微勾起,卻鬆開了手。

  「我想出去了,躺著很難受。」

  「好!」

  蘇落快速應下,高興的像是個得了糖果的孩子。

  桑伶始終保持臉上的那點歡喜和愉悅,沒露出半點心頭的痛苦和迷茫。

  屋子裡接連響起不少動靜,等蘇落將她抱起時已是里三層外三層的將她裹起,然後小心的放在院子裡背風的地方,歇在了軟塌上。

  桑伶試圖站起,只是一雙腿實在無力的想要挪動都不行。蘇落一再堅持,到底是選了軟塌,卻不是躺著,而是半坐著。

  屋外空氣新鮮,她只覺得精神一震,那股長時間浸在那熟悉到詭異的海棠花香中,讓她渾身不適。院子裡的空氣是無味的安心,這讓她的腦子也慢慢的清明起來,只是旁邊一直盯過來的視線讓她不敢輕舉妄動。

  不過,她很快借著肚子餓的理由,將人打發走了。

  不想,蘇落這次不再是從外面帶食物,而是去了院內一處的廚房,燃起了鍋灶,準備親手洗菜燒飯。

  桑伶有些鬧不懂這傢伙是想做什麼,便不去管他,只曬著那頭頂的太陽,然後半歪在軟塌之上的軟枕上,打起了瞌睡。

  蘇落遠遠瞧了片刻,目光中閃過一抹悠遠回憶,低頭忙碌去了。

  不想,桑伶卻根本不在休息。

  她閉上眼睛在想,在想從前的記憶,只是這東西模模糊糊什麼都想不起來。她便放棄,想起了昨晚。

  一直重傷不給她治,卻能在昨晚遞來一碗藥,還強迫她喝下。

  首先,這藥絕對不是好藥,還是一種能加害她的毒藥;

  其二,這藥定是有失憶的效果;

  其三,她這幾日明明已經恢復了許多,走路也不再冒冷汗,如今光是出來,都感覺外面的風能吹進骨頭縫裡,所以這藥是讓她傷重的藥!

  只是,這喝了藥,讓她變得這般嚴重,蘇落是想做什麼?

  而且,她發現她心口那股膈著硬物的感覺越發明顯,還有一種在裡面晃動的錯覺,她抬手摁了一下那處,不想,那裡面的東西竟然通人性般停了下來,然後微微一動,像是在打招呼。

  桑伶一驚,迅速拿開那手,她被自己的想像驚到,一個硬物怎麼能隨意塞進心臟,還能和自己互動?

  這很不科學啊。

  「科.........學?」

  有一種詭異的熟悉。

  「你在想什麼?」

  忽然身後傳來一道聲音,桑伶一驚,迅速睜開了眼:

  「你做了什麼,好香?」

  蘇落盯著桑伶的表情看了一會沒發現什麼異常,這才收回了目光,表情回暖,迅速笑道:

  「做了幾樣小菜,廚房裡暖和,我抱你去那邊吃。」

  「嗯。」

  桑伶直接伸開雙臂,蘇落又被取悅,甚至笑出了聲音,將人小心抱去了廚房。

  廚房裡,因為剛燒飯的緣故,還是極暖的。一股好聞的炊煙下,有一種更濃郁的飯菜香。

  桑伶說肚子餓本是一個隨意的藉口,不想在這樣的氣味下,肚子竟然「咕」的叫了一聲。

  她捂住肚子,暗恨肚腸不爭氣,不想嘴裡卻被小心塞來一筷子菜。

  她咬了一口,很香。

  蘇落也在笑,道:

  「慢些吃,小心燙。」

  說是這般說,可桑伶吃進口中的菜都是他吹了又吹,涼了又涼,每一筷子都很小心。每次取得也不多,一點點的小心餵進去。

  桑伶可算是體驗了一把飯來張口的滋味,其實飯菜味道都不錯,做飯的人將菜切的很碎,很方便一口吃下,只是她的心情卻說不上開心。

  幸虧,現在是只用吃飯就行,她便沒再言語,一心吃飯了。

  對面。

  蘇落小心的夾了一筷子燉牛肉,用筷子戳了又戳,確認了這塊肉也如之前的無數塊一樣都是軟爛好咬,才吹涼餵進了桑伶的嘴裡。

  見她吃,便歇著筷子等她,飯桌上擺了五樣菜,碗筷卻只有一副。

  只是這唯一的食客因為久病胃口並不大,在吃下去不多的東西便偏開了頭。

  蘇落也沒多勸,直接丟開碗筷,準備將人抱回房間。

  桑伶卻不想那麼早的進屋子:

  「屋子裡陰冷陰冷的,我不想回去。院子的太陽很好,我想繼續去曬太陽。」

  蘇落的眼眸淡淡掃了一眼窗外,忽然咧開嘴角,笑了:

  「外面下雪了,不能再曬太陽了。」

  「下雪?」

  桑伶忽然想到前幾日聞見的桃花味,明明現在是........四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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