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六章反手乾坤(八)
2024-09-05 10:09:49
作者: 愛吃土豆的招財貓
侍女從頭至尾只說過這麼一句內心獨白,然後她就看向城主,目光先是期盼再是可憐,到最後,只剩下無比的傷心絕望,在對方對自己這點美好回憶沒半點在意時,已是清楚明白了長久以來自己都不過是一場獨角戲。
然後,她一字一句地慢慢開了口,道:
「是,這一切都是我做的。我將夾竹桃磨成粉放在了手帕上,再用那粉包住了丹藥,親手送進夫人的嘴裡。三株夾竹桃,整整一罐子的量,可我將那沾滿了粉末的繡帕抖了又抖,讓其中的粉末含量幾乎是沒剩多少,沒想到還是讓夫人病了一場。夫人是因為我中的毒,一切的原因不過是我痴心妄想,因為一個鐲子做了一個白日大夢,現在天快亮了,我的夢也該醒了。」
說著,她眼眸深深最後看了一眼城主的臉,轉身又對著夫人房間方向,「砰砰砰」地磕了三個響頭,沉悶得像是鼓點一口氣砸了下來,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桑伶微微嘆氣,這個侍女喜歡城主的消息,還是審問的第二個侍女告訴她的,她當時只說她要說一個秘密,有些不確定真假,還只說給桑伶一人聽,桑伶才施了隔音罩,保證其餘審問的侍女並不知道這個秘密。
所以,這個暗戀城主的侍女從頭至尾都不知道自己其實是在朝夕相對的同伴眼中暴露。其實許多事情都是雁過留痕,不可能做到毫無蹤跡可尋。
接下來,便是要撬開這侍女的嘴,讓她說出這場陰謀之後到底是誰指使了。
桑伶開口說道:
「我相信這件事絕不是偶然,背後定是有人指使,你放心,只要你說出……不!快攔住她!」
話尾的語調一揚近乎失真,旁邊最近的吳家侍衛一個揚手就要將侍女打暈在地,不想那侍女竟是更快,一口咬碎了牙齒,齒縫裡的毒藥全咽進了口中,瞬間終於絕了氣息。
一切發生不過瞬息,真兇已是倒地。
屋中死一般的寂靜。
陸朝顏率先開口,卻是重重嘆了口氣:
「忙碌了半夜,竟是這個結果,可惜啊。」
桑伶不知道對方是什麼意思,雙眸冷冷看去,帶著抑制不住的殺氣:
「就算死了,也能查出真兇!」
「哦,是嗎?」陸朝顏挑了挑眉,沒有半分在意:「你是要三日五日,還是半年?醫修青黛,我可提醒你,你身上的嫌疑可並未清除乾淨啊。」
「你什麼意思!」
阿錢忍不住出了聲,今晚發生的事情太多,終究是讓他失去了冷靜。
陸朝顏微微一笑,只轉頭對著城主笑道:
「我看啊,這一切的開始都是因為青黛獻了藥的緣故,原本夫人的一切都是有跡可循,可不像是今日這般突然。這來歷不明的藥還是停了才好,否則還指不定鬧出什麼是非來呢。」
醫師也趕緊上前行禮,勸誡道:
「是啊,城主,之前我們醫師館都是好好的,夫人自來了城主府,也未曾犯過舊病。從未像是今日這般……」他頓了頓,轉頭看向桑伶的目光滿是警惕的不善:「這一場禍事後,夫人要能起身,也是要月余了。」
「夠了!」
城主一把掀翻手邊的茶盞,茶水濺了一地,滿是殘渣碎片。
眾人一驚,立即跪地求饒。
「城主息怒!」
城主死死握住拳頭,頭顱低垂壓抑,一片燭火的陰影中看不清任何表情,只能聽到那越來越粗重的喘息聲。
眾人清楚地意識到,他已是盛怒。
許久,城主慢慢抬起了頭,看向了桑伶的位置,眼神莫測不明。
桑伶沒有繼續陳述真相為自己辯駁,儘管侍女的目的,背後是否還有他人指使等等。她在此時忽然不知為何,在看見這一屋燈火下城主那猩紅如血的眼角時,一顆心忽然就有了不祥的預感。
城主坐在椅子裡,似乎是疲憊極了,只抬手掐揉著眉心之間的褶子,一下又一下,那塊肉很快就被揉成了紫紅色。聲音卻像是壓在火炭上面的銅壺,被蓋子將將蓋住滿壺沸騰之下的勉強平靜。
「醫修青黛,你是夫人請來的客人,我不會殺你。」
桑伶沒有半分驚喜,旁邊的阿錢已是重重鬆了口氣。
陸朝顏的眸光動了動,慢慢看向了桑伶方向,有了一絲陰冷:
「城主,以防萬一,也對此事有個交代,讓醫修走吧,離開城主府,也讓想到對夫人動手的人沒了縫隙可鑽。」
桑伶的目光依然淡然無波,心中已是一沉。果然就看到城主揮了揮手,說出了下一句。
「那就聽陸仙子的,將她趕走吧。」
阿錢一個激靈反應過來,就想開口求情。桑伶一把抓住了他,用眼神安撫住了對面擔憂看來的懷夕,只淡淡應道:
「城主,夫人已醒,臨行前我想再去拜別一下。」
「她又睡下了,你走吧。」城主已是起身,大步離開了。
屋子裡嘩啦啦走了一堆人,可門口還站著兩個目光冷然盯著桑伶的城主侍衛,明顯就是準備趕人走的。
陸朝顏墜在了最後,卻沒有急著離開,然而對著桑伶走來,抬手附在唇周,淡淡遞來一言:
「都說了走路要記得看路,現在走錯了道,可不就要一命嗚呼如喪家之犬嗎?」
桑伶低頭冷笑了一下,隨後抬起頭,直盯向她的眼睛:
「陸仙子,背後捅刀子的功力還真是厲害,我很好奇,你千方百計都要將我趕走,究竟是為了什麼?」
陸朝顏的表情一滯,然後迅速恢復了平常。她放下袖子,微微一笑卻不說話,緩步離開。在跨過門檻時,卻側目看向桑伶,眼神憎惡高高在上,像是在看地上的爛泥:
「再見了,哦,是希望再也不見才好。」
笑意盈盈,她轉身離開。
這一番話像只是單純地表達對桑伶不喜歡,才會大費周章算計於她。
可桑伶卻一個字都不信,門外的陸朝顏已經走了,身形恣意風流,一如既往地高貴美麗,可越是強調身份,越像是在惶恐害怕什麼。
桑伶想到之前在沈家村,還有現在,心裡慢慢布上了一層疑雲,天道宗為什麼一直要在中州打轉?
……
儘管真兇找到,桑伶還是被城主府毫不留情地掃地出門,城主府的小門啪的一聲在身後大力關上,阿錢抱著藥箱有幾分躊躇:
「小姐,我們現在怎麼辦?天還沒亮,客棧還沒開門啊。」
頭頂的月光早就消失,只剩下大片大片的烏雲籠在頭頂,夜色被遮得更黑。
桑伶看一眼四周,除了這後門還掛著的一盞燈籠,在地上投下了一個光圈,剩下的就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
「黎明前的黑暗,還真是黑啊。」
守著後門的侍衛重重哼了一聲,用眼神示意無關之人趕緊離開。
阿錢狠狠瞪了回去:
「狗眼看人低的東西,之前請我們過來的時候,你們的腰彎得比誰都低,現在就迫不及待踩在了我們頭上了!還讓我們從後門走,之前的時候怎麼不說!」
阿錢就算平時行事有幾分老道,可也到底是孩子心氣,如今一有了爆發的點,便滔滔不絕破口大罵起來。
可門口的侍衛可不是之前客棧的店小二,他們立即拔出了刀劍。
「住嘴!」
阿錢才不怕這呢,還想梗著脖子繼續,桑伶卻攔了下來,她眼神深深地看向面前的夜色中,忽然揚聲道:
「請侍衛大哥通報一聲,我要尋懷夕姑娘。」
門口侍衛就是之前城主派來趕人的兩個,他們的職責是趕桑伶出府,可不是傳話的,頓時冷了臉,準備拒絕,忽然面前被塞來兩個小小香囊模樣的儲物袋,他們下意識就是揣進懷裡,然後靈氣一探,下一秒變了臉,喜笑顏開地點了頭:
「等著,我們這就給你傳信,不過這府門?」
「我自是不會再跨進去,多謝兩位了。」桑伶又小小推了一把阿錢,故意教訓道:
「這小子年紀不大,卻是個猴子脾氣,動不動就是跳腳,剛才多有得罪了。」
侍衛們的笑多了些真切:
「小孩子嘛,小事小事。」
很快,腳步聲就已經消失在了門後,阿錢踮腳看了一眼,轉頭卻是一笑:
「剛才小姐給我打眼色,我還以為錯了,沒想到真是和之前在客棧前的一般,就做出傻小子的樣子,故意挑事吵架。」
桑伶卻沒有半分輕鬆,從儲物袋裡拿出不少防身的靈寶塞進了阿錢的手中:
「不過是暫時唬一唬這暗中之人,你拿好這些,這東西不用靈氣都能啟動,只要你捏碎或者是砸在地上,就會發出攻擊。等會兒懷夕出來之後,你便說我有事先離開,讓她照顧你到天亮。他若是不肯,你只要待在這城主府後門,不離開此處就行。」
阿錢滿眼不解,抬手就要推開這些塞來的靈寶:
「小姐,是發生了什麼事嗎?我不用這些都行,您拿去防身。不,我還是跟著小姐你,就算真有了殺身之禍,我也能頂上一頂。」
桑伶加重了手中的力氣,將東西都塞進了阿錢的手裡,只淡淡一笑安撫道:
「那些高手用這些殺得了什麼,反而是個累贅。他們的目標在我,我不在,你也是安全的。好好留住這條命,知道嗎?」
她重重拍了拍阿錢的肩膀,然後轉身鑽進了夜色之中。
阿錢欲哭無淚,捧著滿手的靈寶不知道該怎麼做。忽然身後門扉一開,傳來了懷夕驚訝的聲音:
「阿錢?你小姐呢?」
阿錢轉頭,滿臉是淚:
「小姐,小姐她有危險了!」
桑伶急匆匆地走在街巷中,白日裡滿是人的熱鬧街巷,如今空無一人,半點燭火都無,安靜漆黑的像是一座鬼蜮。
走到雲水河邊,桑伶「咚咚咚」地踏上竹橋,走入另一條街,街面上依舊是空無一人,連著遙遙看見的客棧也是門窗緊閉,沒有半分人聲。
「窣,窣窣——窣窣窣。」
有一樣圓滾物件,由遠及近被吹來,桑伶彎腰拾起了它,拍了拍灰塵。
「原來是一個紙燈籠啊……」
細竹條紮成的燈籠,被米漿糊住一層薄薄的宣紙,翻身一看,上面竟寫了一個大大的奠字,瞅得人心裡陣陣發涼。
就在她準備丟掉時,隔著薄薄的夜色,空氣中隱約傳來了一陣嗡嗡細鳴。
桑伶一怔,在電光石火間一種危機預感利劍般刺向了脊背,猛然掐緊了她的神經。
幾乎沒有多想,她就猛然朝後方彎下了腰,同時燈籠舉在身前擋上一擋。
「噗嗤——」
「噼啪!」
下一秒,面前赫然刺來一柄寒光凌冽的長劍,長劍直接捅進了燈籠里,被阻了片刻,來人輕咦了一聲,忽然不屑冷笑,劍鋒一轉,燈籠應聲炸開,無數紙屑竹條飛濺。
忽然,那劍尖向下,向著面頰刷地一下猛然割來,劍鋒冰寒鋒利微微靠近便是額面刺痛,然後痛感加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