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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溯洄之鏡(一)

2024-09-05 09:59:49 作者: 愛吃土豆的招財貓

  蘇落用一張燦爛如夏日的臉對著她,讓她那股子的怒氣更是沒法子發泄,只能全部堵在了心口,更為憋悶。

  見桑伶還在氣,蘇落已經舉著一隻小巧雅致的喝水壺遞來,示好道:

  「肯定是這裡的悶熱天氣,讓桑伶煩悶了,喝點水潤潤,心情肯定就能好轉。」

  三言兩語就將剛才兩人之間的爭論平息,全然換成是桑伶小孩子心性發作的問題。

  桑伶正要開口反駁,卻不料唇上一涼,那水壺裡被人從底下輕輕一托,灌得滿滿的水瞬間撲上唇間,一抹甜意炸開在舌尖。

  桑伶眸間的冰冷怒氣,頓時轉變成了錯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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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

  「野蜂蜜水,最是清心安神。昨夜你沒睡好,我便準備了。」

  少年燦爛一笑,像極了初見那時的明亮絢麗。

  當日,在山洞裡自己做了噩夢,少年那時也是餵她喝蜂蜜水寬解她的心神。

  心頭那點煩躁和不安,頓時就被這點舌尖上的甜意全部化開。

  已經全然冷靜下來的桑伶,現在重新回想她只感覺剛才自己簡直就是在無理取鬧,悄悄覷了一眼蘇落,見他依舊眼神關切帶笑,心這才放了下來。

  桑伶接過水壺,低頭小口喝著。喝完幾口,緩解了心口那處異動的躁鬱,她才感覺好了許多。

  只是,心口那點悶悶的,似乎是哽住了什麼硬物的感覺一直都在,讓人悶得難受。

  蘇落見她不適,貼心道:

  「要不要先歇一會?」

  桑伶搖頭:

  「早日出了瓜州,才能算安全。」

  「是的,是的。」

  銀杏妖也是附議,不過瞧著蘇落絲毫不看過來的眼神,只感覺自己多此一舉。不自在地轉開了視線,暗自咂摸道:

  「我應該在沙里,不應該在這裡。」

  又是一炷香的時辰。

  眾人繼續向前走,腳下鬆軟的沙土,慢慢轉成了一種略微堅硬的觸感,這裡比之剛才更是瀰漫著一種讓人心悸的氣氛。

  蘇落和銀杏妖面上的表情更為凝重,眼神間有一種警惕的神情。

  此時的桑伶絲毫不知,腳下不停,向著瓜州更深處走去。

  只是,她突然在某刻皺了下眉頭,頓覺腳下觸感不對,連同體內那種異常也是更為明顯。腳下一頓,只覺心口那恍惚哽住的硬物好像……

  「在動?」

  猝不及防,喉間一癢,視野里,一片血污正噴灑半空,空氣中瞬間彌散一陣血腥之氣。

  「桑伶?」

  對面的蘇落有些驚訝的看來,可她已經面色慘白,回答不出任何的話,倒頭掉下了那高高的沙丘之下。

  與此同時。

  腳下的大地在此時顫動不停,連同那頭頂的昏黃沙雲也像是被血染就的紅色,密集排列,宛如細碎花瓣,堆積拼接在頭頂天際,連瓜州永不停止的風,也在此刻全然靜止,安靜到近乎詭譎的程度。

  這一切清晰印在銀杏妖的眼中,卻慢慢變成一種震驚。

  銀杏千年,漫長歲月中她見識過了太多的世事,人妖恩怨,古老神秘的傳聞、秘密。該知道的,或者不該知道的都知道了不少,越是知道得多,她越是活得戰戰兢兢,小心翼翼,慢慢就養成了一個懦弱怕死的性子。

  如今,她選擇站在了這個危險的地方,還要去做一些危險的事,所為的不過就是一個留留而已。

  頭頂風雲漸起,腳下震盪不止,銀杏妖卻絲毫不顧,只仰頭一絲不拉的細緻觀察著頭頂上的異象,將每一處都去驗證那個古老的傳聞。

  片刻後,她才緩慢吐出一口氣,帶著些劫後餘生的喜悅。

  「紅色捲積雲出現了?血脈現世,血蓮雲出,她的血竟能與此處的產生關聯,引發異象?難道?」

  話音未落,腳下又是一記更為猛烈的晃動。一切都發生得太快,簡直就是電光石火,銀杏妖還未釐清腦中思緒,突覺腳下不穩,整個身軀也從山丘之上滾了下來。

  另一端。

  謝寒舟手中撐劍,將身形緊緊扣在地上,等待了數息之後,大地這種顫動才算停了下來。

  再抬眼。

  視野中周圍環境已經全然改變,與之前截然不同。

  沙丘變成了平平的沙海,原本藏匿在沙地之下的奇怪生物也全部消失,只剩下了一片靜默的不詳。

  「寒舟,此處是?」

  陸朝顏從地上站起,抖掉了衣裙上的碎沙,一抬頭,也發現了周遭環境不同,頓時眉心緊皺。

  謝寒舟慢慢搖了搖頭,突然眼睛一定,落在了遠處——

  那是一抹天青色的身影,正半趴在地,生死不明。

  這人……

  陸朝顏眼裡閃過一絲寒意,已是明白了此人身份,立即提劍靠近。

  果然,壓在沙礫上的半張側臉正是桑伶。

  雖不知,原本幾人之間有多遠的距離。而此時,一場變天的異象,已是將人送到了眼前,還是如此任人宰割的狀態。

  ……

  桑伶嗆咳醒來,發現自己居然落到了陸朝顏的手中,只見陸朝顏露出一抹嘲諷的笑,反手將剛才灑水的水壺收進儲物袋中。

  「怎麼就你一人,大妖呢?」

  桑伶搖了搖頭,抬袖將臉上的水慢慢抹去,起身站起。抬眼卻是掃視周圍,頓時眉心皺起。

  陸朝顏見她觀察也不阻攔,還側開身子讓她看得更清,直接逼問道:

  「大妖在哪?你要及時說了,我倒是可以考慮留你一命。」

  身後。

  謝寒舟的眼睛卻是看向了對面之人的右手位置——

  只是那片之前觸目驚心的白骨傷口,全被覆蓋於衣袖之下,半分也瞧不見。而她此時面色慘白,胸前衣襟上都是鮮血,明顯傷得極重,就連同那擦臉的雙手都帶著不自覺的顫抖。

  是前兩日受的劍傷,還未養好嗎?

  他的眼睫微微垂下,沉默一瞬,最終偏移開了視線。

  此刻。

  對面的桑伶只覺一道冰寒的視線在她右手位置一掃,還未抓住。忽然就聽耳旁傳來一點動靜,只見不遠處的一層沙土動了動,竟露出一個黑影來。

  赫然就是剛才陸朝顏追問的銀杏妖!

  銀杏妖沒想到自己剛出來,就倒霉催地碰上了天道宗的人。一面唏噓自己命要該絕,一面全力釋放妖氣,對著陸朝顏和謝寒舟兩人迅猛攻擊而去。

  雖氣勢洶洶,眨眼就到。可陸朝顏揮開一劍,就已經輕鬆擊開。

  而天道宗的另一人——

  只見謝寒舟腳下一錯,也是輕易避開,卻是沒有迎上對敵,只負手站定原地,與桑伶之間的一丈距離,沒有移動分毫。

  而此時,銀杏妖和陸朝顏已經纏鬥到了一起。不過,銀杏妖畢竟之前受過傷,本身修為也並不高,不過十幾個回合,就敗於陸朝顏的手下。

  銀杏妖絕望地看著陸朝顏操控著捆仙鎖對著自己而來,如果今日要被天道宗抓走,就要暗無天日地被關在九層塔,絕無再見留留的可能。

  心中一慌,懦弱本性再次迸發,她的嘴上卻是已經脫口而出,大聲叫道:

  「她就是妖祖血脈,足以抵過無數大妖,你們何不抓她!」

  捆仙鎖頓時停下!

  只見那銀杏妖伸手指來,卻是越過陸朝顏的背後,指向了另一雙震驚的眼睛。

  手指用力繃緊,沒有移動分毫。

  而身前的捆仙鎖還是懸浮於半空,依舊散發著讓人窒息的危險氣息。

  見陸朝顏不信,銀杏妖立馬焦急補充道:

  「她的血能引發瓜州之地的異象,剛才的動靜就是她的心頭血造成的。紅色捲積雲,狀似業火紅蓮,瓜州之地憑空晃動,種種異象不就已經能清晰證明她的身份嗎!」

  「住口!」

  蘇落剛從另一處較遠的沙丘奔來,正要靠近,就聽見銀杏妖這一番驚世駭俗的言論,頓時厲聲打斷,難以置信。

  「若不是笨倉鼠一心想要救你,你還能好端端地站在這裡,用什麼妖祖血脈的藉口陷害她,想要拉她墊背?銀杏妖,你的良心呢!」

  自從進了瓜州後,心裡那不散的不祥預感,終於成真。

  記憶忽然鬆動——

  那日,山野木屋裡,謝寒舟的話還歷歷在目。

  「……一旦發現你的存在,便是血雨腥風,做出何等不擇手段的事皆有可能,切勿心存僥倖。」

  她那時回答的十分肯定:

  「絕不心存僥倖,絕對小心,不被發現!一旦被抓,焉知這身皮子還能在不在,就連骨頭估計都要被他們拆分了事!聽仙君的,這件事情絕對不能暴露。」

  此時再想,謝寒舟句句像是箴言,今日全部驗證。

  而當日,自己回答的肯定,如今全變成了反話,一字一句地扇在自己臉上。

  桑伶只覺滿嘴的苦澀,妖祖血脈於她而言,曾經暢想的好處是半分沒有享受到,反而現在因為此,成了銀杏妖將她推出去最好的理由。

  手不自覺地摸向了心口位置,這裡早已經恢復了平常,似乎連之前那種急於破開心口鑽出的硬物感覺,也一齊消失不見。

  桑伶眼裡閃過一絲疑惑,可落進眾人的眼中,卻是一種帶著難以置信被背叛的傷心。

  對面。

  銀杏妖見眾人不信,一雙眼睛崩出無數血絲,死死盯著桑伶的位置,眼神里卻是滿滿的悲傷和哀痛。

  「剛才天象異變,不過是她的血造成的。妖族隱秘傳說,妖祖血脈能平血煞之氣,還能被禁忌之地承認,這個便是鐵證。」

  蘇落冷笑:

  「什麼異象,不過是你空口白牙胡亂說的,桑伶只是恰好流了血而已!她又不是妖,如何能是什麼妖族!」

  「是與不是,直接拿著血煞之氣驗證即可!」

  銀杏妖更是篤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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