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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黃梔長青(六)

2024-09-05 09:59:11 作者: 愛吃土豆的招財貓

  黑夜漫漫。

  瞧著那抹黃色衣衫在眼前離開,蘇落只想嘆氣。

  

  「得罪了天道宗,今後有你好果子吃的。」

  桑伶正開心向著黃果兒的方向揮手,算作告別,聞言只漫不經心地回道:

  「要得罪早就得罪了,還有什麼畏首畏尾不敢動作的。行隨本心而行,知行合一,我才不怕。」

  蘇落抬手,翻掌來看,赫然是一張失去效用的追蹤符——

  這陸朝顏哪裡是個簡單角色,追蹤符絕對是她為了防止黃梔妖偷跑,而暗中布下的。捆仙鎖是第一道,這個追蹤符就是另一道,一明一暗,雙管齊下。

  若不是他細心發現符紋,面前這隻傻呆倉鼠,早就被抓走做成倉鼠肉了。

  桑伶轉頭,這才看見這張追蹤符,有些驚詫:

  「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又是追蹤符!天道宗的人怎麼就愛偷偷摸摸給人下這種東西。」

  「你被下過追蹤符?」

  蘇落有些奇怪,抬眼去看,卻是對上桑伶忽然轉過去的後腦勺。

  桑伶背著蘇落的臉,撇了撇嘴,滿是對謝寒舟當初在邙山霧林給自己投下追蹤符的嫌棄,嘴上只睏倦道:

  「快找地方歇歇吧,這裡荒郊野外,客棧也不能回去住,還要抓緊時間在附近的村莊借宿呢。」

  剛才為了幫助黃果兒逃走,桑伶和蘇落一路將她護送到了宣州城外七八里的土坡上,這裡再往西的位置是一處山林,雨露充足,對黃果兒嚴重的傷勢也很有好處。

  其實,就像是黃果兒說的,死亡也要體面,這算是桑伶為她爭取來的最好結局。只希望她能化身煙塵,重歸大地,再無遺憾。

  不再多想,桑伶和蘇落就近尋了一處村子,找了一戶人家打算藉助。主人家見桑伶拿出銀錢,說話又是周到客氣,原本被擾了清夢的氣一下子煙消雲散,趕緊收拾了兩間小屋子給他們住下。

  臨睡前,桑伶聞著窗外的黃梔子的濃郁芳香,滿心平靜。

  「也不知黃果兒現在到哪裡了……」

  睡意朦朧間,呢喃淡淡出口,還未散開,床上之人就已經沉進夢鄉,香甜睡去了。

  可誰料,下一秒就聽木門「吱呀」一聲,被人打開。

  來人卻是站在了紗簾之外,沒有進來。

  桑伶猛地一睜眼就看見了謝寒舟這個煞星的臉,嚇得她一個鯉魚打挺,立即從床上坐了起來。

  自己剛才放走黃梔妖的事情,簡直就是老虎拔鬚,還要再摸老虎屁股一般賊膽包天!可沒想到這前腳剛放走黃梔妖,後腳這煞星就追了過來,他的動作也太快了吧。

  桑伶只感覺自己緊張的心跳宛若擂鼓,可一想,本就是天道宗欺壓妖族,做的不對,立即就多了三分底氣,暗中不動,沒有出聲。

  空氣一時有些凝滯,好半天,才聽到一道冰凝緩慢的聲音慢慢響起。

  「桑伶,你不該插手進黃梔妖的事情之中。」

  不該管?就任由你們天道宗仗勢欺妖,慘事活活發生!

  纖長手指猛地一抓被面,她強穩住想要出口的辯駁,將一張臉崩的緊緊,沒有絲毫後悔的模樣。

  沒聽到桑伶的回答,謝寒舟臉色不變,在想到剛才桑伶在客棧里對黃梔妖的維護,轉成一種沉色,帶著警告:

  「人修和妖族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般簡單,不要胡作非為。客棧里的維護爭執,一次足矣,下次不要再做了。」

  桑伶突然有幾分失望,是對謝寒舟的失望,原本以為他就算是隸屬天道宗,也還有幾分真的性情,懂的是非對錯。如今看來,再如何厲害的人也是位置決定腦袋,站在了虛偽的正道那邊,為虎作倀!

  「謝寒舟,你!」

  突然,桑伶想要出口的質問猛地一停,眼珠一轉,落在了對面謝寒舟的臉上,帶著打量試探——

  不對哎,謝寒舟怎麼只說客棧的事情,他是不知道自己剛才把黃梔妖放走的事情?

  那對方既然不是從客棧追出來的,那他是怎麼到了荒郊野外的此處?除非他本就是從城外出發,想要返回宣州城,才會經過此處。

  桑伶不知道自己竟是暗暗猜到了真相——

  剛才,謝寒舟獨自離開客棧,避開眾人視線,是要去尋找聚魂燈的材料。聚魂燈需要的材料珍貴,又要隱瞞住天道宗,兩廂下,他找的更是艱難,付出的代價亦是極大。

  剛才,最後一味的材料被他查到是在附近一位散修手中,他匆忙趕去費了許多代價,才算是將東西到手。

  如今,材料都已經備齊,接下來便需要閉關煉製,所費時間根本計算不出。

  在返城時,他走到附近,突然覺察到了桑伶就在此處,想了想,他還是選擇跟了過來,不說聚魂燈煉製之事,就算真的將林伶的魂魄聚集之後的事情。他都不能脫身,這個膽大包天的小傀儡若是闖了禍,他更是無法及時保護。

  只能跟來,勸她收手。

  謝寒舟根本不知桑伶已經猜到了他的行蹤,見天色太晚,只道了一句警告:

  「回邙山霧林去,不要插手妖族之事。還有,離蘇落遠些。」

  句句聲聲都是在斥責她的不對,沒有半分是考慮到他天道宗的虛偽霸道。

  桑伶慢吐出一口濁氣,原本心底那點心虛害怕,更多了幾分不忿,一下子全橫亘在心口,冷硬難受。

  她的一雙眼睛冷悠悠落在謝寒舟冰寒捏成的五官上,想要揪住對方不慎露出的馬腳,拿了把柄出來反擊。

  可沒想到對方走的實在是快,還不等她開口去問,一下子影子都沒了。

  桑伶氣的舉拳去捶被面,好半天才重新窩回床上,煩悶的翻來覆去半天都找不回睡意。

  腦子裡念頭一直在動,剛才謝寒舟究竟是去做什麼了?

  ……

  一柱香後。

  另一頭的陸朝顏卻是一下從夢中驚醒,追蹤符失去聯繫,再去看那關著黃梔妖的房間,早就空空如也,連同捆仙鎖都掉在了地上。

  「一個小妖,竟敢如此!」

  怒上心頭,突然,她似想到了什麼,疾步衝到同層另一處的房間,直接推門而入,果然這屋內主人也是一樣地失了蹤影。事到如今,她還有什麼想不明白的。

  陸朝顏已是一副冷若冰霜,怒到極致的模樣。

  「桑伶,我看你是好大的膽子!」

  陸朝顏知道現在去找桑伶算帳,也是不理智。她只能強壓下心頭的怒氣,手指掐訣,預備施法重新追蹤那黃梔妖的妖氣。

  突然,樓下傳來一道慌亂的叫喊聲。

  「不得了,不得了了,仙師,仙師救命啊!黃梔村來了一個黃梔妖正在做亂,請仙師們過去救命平亂啊!」

  此時,謝寒舟的房門才似聽到了動靜,將將推開。

  ……

  宣州城外三里,黃梔村。

  已近寅時,一輪圓月當空高懸,將黑夜照的如白晝一般亮,能清晰看見每一個村民眼中的惶恐不安。

  此時,無數村民正聚集在一處院落前,全都踮腳探頭焦急地向內望去——

  院內已經站了好幾個五大三粗的壯漢,由村長領頭,正與另一方的人進行對峙,氣氛緊繃。

  院門外,人群中。

  一村民正滿臉瑟縮害怕,對著後來的村民講述全部經過:

  「我剛剛起夜,正出屋門就聽到這裡傳來了古怪動靜。先以為是小偷,湊近一看,沒成想竟是那株幾百年的黃梔子成了妖,想要害劉大夫。我嚇得急忙喊人過來,村長已經讓人去請白日裡來過村子的兩位仙師,過來除妖了!」

  另一大娘一拍大腿,「啊」的一聲叫了出來,恍然大悟地立即接口道:

  「我兒今日在村口賣貨,回來還和我說,說這劉大夫買玉簪子要送他娘子。我就說平日裡,劉大夫總是對著空屋子嘀嘀咕咕,叫著娘子娘子的。只以為他是一個人呆久了腦子有些毛病,萬萬沒想到,竟真的這院子裡藏著一個妖,天天裝成劉大夫的娘子,要來害他!」

  一粗壯漢子將胸脯拍的震天響,滿臉兇悍。

  「附近十里八鄉哪個沒受劉大夫的恩?今天,這黃梔妖要來害劉大夫,我劉大毛第一個不答應!」

  旁邊人見著,也被激出心中憤怒,一同衝著院子裡喊道:

  「趕妖邪!」

  「趕妖邪!」

  「趕妖邪!」

  院外村民們的聲音震天響,院內眾人也被激出不少怒氣來,個個都高舉著板凳鋤頭雜七雜八的農具,皆是怒目而視,死命瞪著面前現形的黃梔妖。

  擋在中間的劉堇青此時滿心苦澀,剛才看到她出現的欣喜還未直抒,就被村民撞破,引發出這一場禍事來。解釋半天,也無法抵消村民對她的惡意。

  不過,他卻是沒有半分退縮,伸手將妖死死護在身後,只拿著肉體凡軀抵在危險之前。一張因為體弱泛白的臉,此時更是蒼白如紙。喉間泛癢,咳嗽加劇。

  他強忍下那股想要咳嗽的感覺,慢慢開口道:

  「村長,黃果兒不是壞妖,她是我未過門的妻子。」

  「胡鬧!」

  村長一雙黃濁的眼都氣出了血絲,怒不可遏道:

  「什麼妻不妻子,她是妖,你是人,人和妖如何能結合!堇青,你是我看著長大的,心性耿直,不懂這世間險惡,你可知你身後的妖有沒有害過人,有沒有殺過人。這般的東西,半夜睡在你的身旁,你能安枕?」

  「她沒害過人!」劉堇青全然否決,眼神清明堅定,半分沒有被魅惑的昏聵:

  「她是好的,她立於我院中百年,我如何不知她不信她。當年瘟疫,村中死了很多人,連同想要治病救人的我都沾染垂死。後來,是她給我餵下的靈藥,我才能好轉,才能將我的血分給大家,治好了村里人的疾病!救命之恩在此,這些都是事實,大家為何不信!」

  話音落下,空氣中開始陷入一種詭異的沉默,院中包括院外的人沒有一個人開口,只用那懷疑的目光盯向黃梔妖。

  同時,無數竊竊私語從角落中響起,聲音漸大:

  「劉大夫真真是被這黃梔妖迷昏了頭,這等天方夜譚的事情,也能摁在那妖的頭上。」

  「唉,劉大夫獨居多年,不近女色。可見這妖的手段實在厲害,居然能將劉大夫迷惑到如此程度。」

  「妖中哪裡還有什麼好的,你不看,為何仙師們奔波來奔波去,只為將妖邪殺光?」

  村長也在搖頭嘆息,滿臉失望:

  「堇青,將你身後的妖交出來,事實如何,我們等仙師過來審問。」

  算是退讓一步。

  可劉堇青卻是沒有動搖,一張嘴抿得近乎發白,喉頭干癢胸口發悶,口中的話語卻連珠炮般迸射出來,半分不讓:

  「村長,瘟疫之事事實如此,我說過千次萬次,你們也是不信我,不願意相信妖也有好的!如今,我只願你們能相信一點點,相信她對你們真的有救命之恩,不要將她交給仙師。」

  最後一句,卻是言辭懇切悲戚,滿面愴然,幾欲落淚。

  身後,黃果兒瞧著面前那挺直如竹的脊背,忽地笑了,小心地將頭顱貼上了他的背上,耳下顫動,一聲又一聲沉悶的心跳聲傳來,像是那顆心就在耳旁般,熾熱有情。

  「劉堇青?堇青。」

  她不過就是將名字重複了兩遍,隨意簡單。前面的劉堇青卻只覺眼前蒙上一層光暈,面頰潮濕一片,伸手再摸,原是眼眶中的淚已經流了出來。

  脊背上,像是飄著一片浮雲,暫時停留歇腳,很快就要消散離開。

  兩人繾綣溫柔,落進對面的村長眼裡,卻是那黃梔妖又在施著魅惑手段,想要勾住劉堇青的神魂,讓他做出更昏頭的事來。

  立即,眼色一打左右,數位村民悄聲靠近。

  劉堇青只感覺心中有一種抓不住的絕望一閃而過,正預備說什麼,抬眼時,卻見眼前撲來三兩個大漢,一把將他扯開,全露出身後的妖來。

  「不要!」

  「打死她!」

  兩道聲音重疊。

  劉堇青虛弱哀鳴,卻是被村長的厲喝全然壓制,院中剩下村民舉著農具一擁而上,滿面猙獰,迅速沖向了黃果兒所在的位置。

  他的手臂被四隻粗糙有力的大手,全然鉗制。劉堇青只恨不得將自己這拖累身軀的手臂全然砍去,奔向那個想要保護的人面前。

  「不,咳咳.....不要,她救過你們,救過你們的……」

  話語被口中再也止不住的咳嗽聲沖得七零八落,瘦弱的身軀顫抖如秋後落葉,幾息後,扣人的兩個村民怕他真的被咳死,鬆了不少氣力。

  卻不想,劉堇青側身死命一撞,差點將兩個莊稼漢子撞了個倒仰,一陣風似的沖向了黃果兒倒地的位置。

  離得又近了幾步,那撲鼻腥臭的血水味道更是濃烈,夾在一片芬芳濃郁的梔子花香中,讓人不忍細聞。

  幾道人影幢幢下,她滿頭滿身都是血,對上他那目眥盡裂的眼時,卻是在笑,宛如夏日黃梔開花般,絢麗芬芳。

  她又在笑,為什麼總在笑,為什麼一點都不怨恨,這些村民們是真的要活生生打死她啊。

  劉堇青不知為何,心中突然湧出了一點恨,這種感覺從未出現,突兀地梗在胸喉間,讓人酸澀,讓人痛苦,讓人想哭出來。

  腳下還在奔跑,只最後一半丈,他已經飛身撲在了黃果兒的面前。

  沒想到,村民們手下的農具已是出弓之箭,猛然見到劉堇青突然從手下冒了出來,個個都已經收不住架勢,那些板凳鋤頭等等農具帶著危險的氣息,眼看著就要砸向劉堇青的頭上來。

  他是凡人,這一下足矣要了他的性命!

  電光石火間,黃果兒心潮劇烈心緒波動,體內那股被全然壓制的血煞之氣此時也被影響,所有的妖力已是全然不受控制的炸裂而出。

  「轟隆——!」

  一聲巨響,霎時在黃梔村的上空炸響,無數飛石落葉下,露出黃果兒一雙猩紅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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