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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黃梔長青(五)

2024-09-05 09:59:07 作者: 愛吃土豆的招財貓

  「寒舟,你是我的高徒,我對你期望甚重,可有的時候,你卻是太讓我失望了。這次的犧牲,是必須而為之,不然我天道宗有禍,鯤侖大陸有難,這份職責誰又來承擔!」

  「師父,世間萬事皆是事出有因,才會有果。暴動之事時有發生,追查探尋才是正道。」

  「謝寒舟,你如今是要忤逆尊長嗎?」

  「……不敢。」

  「既然不敢,那就去做,不要讓我失望。有些人,有些事,不該記在心裡的,就要忘掉。寒舟,天道宗的未來在你肩上,你要心無雜念,才能飛升成仙。」

  「弟子……受教。」

  三百年前的事情還歷歷在目,如今歷史重蹈,相同的經歷裹卷著一種無力感忽然衝撞而來,心緒難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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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袖中的手,緩慢握緊,攥出白印來,他才能維持住表面的平靜。

  身後。

  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一點黃梔子的香氣隨之瀰漫進來,味道並不濃郁,明顯是陸朝顏剛才接觸黃梔妖沾染而來。

  黃梔妖血煞纏身,卻不失了理性,胡作非為,倒也少見。他的手藏於袖中微動幾下,轉息停止,對面陸朝顏並未察覺。

  她只淺笑凝望著謝寒舟的臉,滿是輕鬆笑意,盪去了不少奔波的疲憊。

  「寒舟,九層塔之事後,師父連夜動身從中州到澤州來,坐鎮牽絲城,指揮手下弟子繼續守衛好九層塔,一力幫你我攔下宗門世家的責難。如今,只要我們審問這隻黃梔妖,抓住大妖回九層塔,也算是能幫師父對宗門世家有個交代了。」

  謝寒舟還是背對著她,周身籠罩在黑夜裡。

  陸朝顏忽然有一點摸不著對方心思的感覺,自從他在封家高級傀儡暴動一役昏迷後,醒來便是這個樣子——

  周身冰寒更甚從前,心思深藏,氣勢卻是出鞘鋒利,讓人更難接近。

  從前,她還能猜著他幾分心思,如今卻是半分也摸不透了。

  想了想,陸朝顏笑談起了另一件事,道:

  「也不知這蘇家公子是何許人也,竟能和桑伶攪和在一起。不過,一個傀儡不知謹言慎行,還如此大咧咧的出來闖蕩,身邊要是沒一個修為高深的保護,還不知要被邪修傀儡師捉去哪裡賣掉。」

  袖子被人輕輕一拉,熟悉的感覺襲上心頭,謝寒舟似乎回了神,瞳仁轉動,對上的卻是另一張溫婉的臉。

  陸朝顏不知為何,只從眼前這雙黑眸中,看到一絲快速掠過的黯然。她只以為眼花看錯,謝寒舟心性堅韌,哪裡會有這些負累。

  果然,就聽謝寒舟開了口,語氣一如往常,並無變化。

  「師父修為高深,又背靠第一大宗,其餘宗門世家怎會輕易為難。」

  這是他進屋後,說的第一句話,卻不是回答剛才那句關於桑伶與蘇落,反而直指玄誠子。

  陸朝顏眉心攏了攏,不願深想,只就著這話的表面意思回答:

  「師父如此,不過是擔心你我被宗門世家責難而已,一切所為不過是愛徒之心。」

  「師父關心擔憂的不是我們,是大妖。」

  謝寒舟轉過身來,屋中昏黃的燭光終於將他的臉照清,卻化不開那眉梢眼角處的冰霜寒意:

  「九層塔,大妖少了,他很擔心。」

  相同意思的話,他重複了兩遍,像是什麼都說完了,又像是什麼都沒說。

  陸朝顏一雙美目眯起,細細打量上謝寒舟的神情。

  「寒舟,你是想起了什麼嗎?」

  一句很是突兀的話,陸朝顏臉上卻帶上了關心的表情。一如年少,滅族之禍時,她也是這般溫和看著自己,將一無所有的他帶到玄誠子的面前。

  謝寒舟緩慢搖頭,滌盪開這股突然的情緒,只道:

  「想起何事?」

  陸朝顏卻是收了那打量的眼神,婉轉一笑。

  「無事,該是我多想了。師父囑咐我們抓大妖的事,寒舟你不必多想了,師父自有他的緣故。九層塔的大妖少了,該是抓些回去,才算是抹平你我當初的九層塔過失了。」

  謝寒舟只平靜看她,眼眸無波。

  陸朝顏伸手挽起一點耳邊的碎發,有幾分疲憊的神情。

  「黃梔妖到手,寒舟你先休息,明日一早我們就開始審問,那隻大妖跑不掉的。」

  陸朝顏離開了房間,屋門被人合上,偌大的廂房裡,只剩他一人。

  謝寒舟並不急著上床休息,轉回身,眼眸低垂,看向了另一抹的燭光。

  橙黃色的暖光里,正趴伏著一個人的影子,她正伸手撓頭,帶著些懶散的煩悶。

  謝寒舟此時腦中飛速運轉的思緒突然停住,方向一轉,奔到了另一個事情上——

  屋中只有她的影子,另一個人已經離開了。

  不知為何,他的心中頓時一松,連同那剛才一直盤旋在心頭那股煩悶之氣,也緩慢消散。

  夜裡無風,垂落而下的袖口卻是輕輕動了兩下,就聽幾牆之隔的廂房傳來一道歡快的女聲。

  ……

  御獸袋動了幾下,須臾就鑽出一顆毛茸茸的奶貓頭,喵嗚喵嗚地叫了兩聲,好像是被關得太久了,可憐巴巴。可它身上縱橫的傷口早就消失,因為傷藥買得好,連同那傷疤上新的毛髮都已全長齊了,肚滾肉圓,皮毛髮亮,被養得極好。

  桑伶將小黑奶貓從御獸袋裡拿出,抱進了懷裡,熟練的開始順毛。可小黑奶貓還是滿心的不願意,拿著屁股對她。

  手指輕戳幾下,小黑奶貓就是不理人,連著喵嗚聲都不願意出了。

  桑伶無奈求和:

  「小乖乖,之前在深宅,不放你出來是那裡太過危險。後來,不是你嫌棄中州熱,自個躲進了御獸袋裡,我才沒將你放了出來,如今,你可倒好,只想著被關的憋悶,全怪在了我的頭上。」

  「嗚喵!」

  才不是!

  桑伶可算了解什麼叫恃寵而驕了,這隻小黑貓一開始還算乖巧懂事。後來時間一長,尾巴就開始翹上了天,頤指氣使得不得了。

  若是一般的小動物,桑伶早就撒手不管,放它自由了。可是這隻小黑貓偏偏又是那般悽慘地被她撿回來,還生了凡人並不喜歡的黑色皮毛。若是輕易放走,小黑貓剩下的人生肯定也會重蹈覆轍,被人類驅趕欺負,悽慘死去了。

  想到此,心裡那點氣悶消失,她的一顆心全軟成了糯米糍粑。

  「乖寶貝,別生氣啦,別生氣啦。」

  雙手撐起小黑貓的肋下,將那張小腦袋轉了過來,桑伶只拿著下巴前後磨蹭,毛茸茸的觸感傳來,開心得眼睛都眯了起來。

  小黑貓也被磨蹭到了痒痒肉,左躲右閃就是脫不開,趕緊喵嗚兩聲表示自己原諒她了。

  可正磨蹭著的人類根本感受不到它的意思,還一直繼續,氣得小黑貓伸出了肉墊去拍對方的臉頰,卻是撒嬌般的力道。

  感覺到臉頰上那道毛軟的力,桑伶只當把貓哄好了,更是開心,將小黑貓一把抱進了懷裡,手指揉搓著貓兒左右揉著,一人一貓玩得開心。

  桑伶笑眯了眼睛,連同剛才被陸朝顏搶走黃梔妖,謝寒舟袖手旁觀的煩悶情緒,也一同消散。

  一縷清風吹過,連同那歡快的細語笑聲也一同吹進耳中,撫平了另一道窗前人的眉間冷凝。

  ……

  丑時,整個風來客棧都是一片寂靜無聲。

  卻聽三樓一處屋門悄悄被推開了半點縫隙,鑽出了一人。走路無聲小心,緩緩靠近了同層的另間房前。

  門口並無任何禁制符咒,繼續推門而入,對上一張吃驚的臉。

  黃果兒沒想到她竟是這般大的膽子,敢從第一大宗天道宗的手下搶人。將驚呼聲咽了回去,害怕驚動了隔壁屋的兩個修士,反而是害了眼前之人。

  可這事到底重大,她趕緊使出眼色,想要這人速速退開。

  在對面的桑伶看來,黃果兒像是眉眼抽筋,看不懂半分示意。

  或者,是桑伶裝沒看懂。

  她強自忍下了想要出口的笑意,環顧四周,見屋內確實沒有什麼防備。只除了那道捆仙鎖捆住黃果兒周身,讓她難以動彈。

  難道,是陸朝顏自視甚高,覺得無人敢來天道宗的手裡來搶?

  時間緊迫,還未思考太多,手裡已經開始運轉出靈氣,冰寒靈氣緩慢靠近,宛如藤蔓生長般纏繞其上,嘗試調動起捆仙鎖。

  她並不是膽大妄為,例如捆仙鎖這等靈器一般都是認主,對於來自主人的靈氣是最為熟悉。她的手中有同樣來自謝寒舟的靈氣,再去調動謝寒舟的武器,很大概率也會成功的,這是她敢夜探搶妖的最大依仗。

  不出所料,少傾後,只聽「啪嗒」一聲,捆仙鎖失了效力,鬆散而開落在床榻之上。

  桑伶開心一笑,正要伸手去扶黃果兒,卻不料,從旁伸出另一隻將她的手腕一把抓住。

  「笨倉鼠,你是瘋了不是!」

  蘇落簡直要瘋,他沒想到半夜聽到隔壁房間有動靜,追來一看,竟是撞見了桑伶想要放跑黃梔妖的事情。

  桑伶表情苦皺在了一起,只覺手腕上的力道太重,掐的她極痛。但她還是強自忍了下去,只小聲勸道:

  「蘇落,你放開。動靜別鬧太大,萬一驚動了陸朝顏就跑不掉了。」

  蘇落一雙眼死死盯向了桑伶,心中的怒氣左突右沖,卻又因為環境的不合適,嘴唇死抿全憋了回去,一張臉更是梗的冷硬十足。

  「這妖若是跑了,陸朝顏不會放過你的,桑伶,天道宗你惹不起。」

  這是事實,也是現實,僵硬凍住了桑伶想要從蘇落手中抽回手腕的動作。

  另一邊廂。

  黃果兒已經伸手去撿那掉下去的捆仙鎖,一圈一圈的試圖重新綁在身上,見兩人僵持,伸手忙來趕人:

  「快走,快走,我不過就剩一兩日的時光了,不要為我如此。」

  「一兩日?」

  桑伶轉頭看她,因為過度吃驚和難以置信,一張臉顯得呆滯極了。

  反觀黃果兒卻不像是個臨死之妖,臉上表情從未變過,一直天真樂觀的模樣。她見桑伶這般模樣,反而有幾分好笑。

  「誰說快死了,就一定要苦哈哈的?我偏要笑著樂著,高高興興的赴死。頂著一張笑臉,死了也是好看的,有人見著了,也不至於嚇著。」

  音量壓得極低,卻是振聾發聵,讓人入心。

  桑伶不知為何,忽然也笑了,自從九層塔出來後心頭那沉甸甸被壓得一角,終於鬆開,酸澀沉痛的感覺消失,她的心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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