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踏雪尋蹤(三)
2024-09-05 09:57:23
作者: 愛吃土豆的招財貓
牽絲城封家。
鎮壓高級傀儡暴動一戰結束後,謝寒舟便當場昏迷過去,遲遲不醒,等到了半夜,傷勢竟然還加劇嚴重起來,頓時驚壞了陸朝顏和一眾封家人。
此時房中,數十盞燈火將房間照的恍若白晝,無數靈藥和城中知名醫修都聚在房間裡,為謝寒舟醫治。
每個人的面上都是愁眉苦臉,陸朝顏心中一沉。
「是還沒找出原因嗎?」
女子面上依舊溫婉,但語氣卻是凌冽。
眾醫修互相對視,一個醫術最為高超的,被推出回話。
「回仙子。謝仙君白日的傷並不嚴重,也未傷及根本。此次遲遲不醒,該是牽動了舊傷緣故。雖神識混亂,毫無清醒預兆,可謝仙君體內靈氣運轉還算正常,我們寫下房子,靈藥提供得宜,過段時間,應是會自己甦醒的。」
「勞煩了。」
眾醫修忙魚貫出了房間,面上輕鬆。
陸朝顏眼眸深深目送眾人離開,腦中卻是想起了在邙山霧林謝寒舟破了邪修法陣的那次,當日也是一模一樣的情境。
無數靈藥下去,可他傷勢還是好的緩慢,遲遲不會甦醒。
所以這一切,是因為桑伶嗎?
「謝寒舟,你究竟瞞了我多少?你和桑伶之間是有什麼秘密,是不能讓我知曉的?」
側首回看,燭火下,男子雙眼緊閉,靜躺於床榻之上,清冷華貴宛若青蓮橫臥。
樣貌極佳,天賦絕塵,品性上等......
這般的男子,必須是她陸朝顏的。
桑伶?一個妖邪傀儡,有什麼資格和她爭。
本不想隱瞞下那紙張之事的陸朝顏,忽然轉了主意。
那伙人留下紙條,便是不會立即要了桑伶的性命。那既然她能活,就暫時離謝寒舟遠些吧,人修妖邪本就不該糾纏,平白惹的人厭煩。
手中那紙迅速被靈火點燃,燃燒殆盡,隨風不見。
......
床榻上,謝寒舟平靜安睡的表象下,夢魘沉沉,纏繞包裹。纏心咒高熱不消,灼燙於心口。
識海深處被鎖位置,無數藥液靈氣被纏心咒調動瘋狂攻擊。見幾條縫隙已開,剩下的靈氣攻擊便愈發強烈了。
......
纏心咒,同生共死。
謝寒舟自封家一戰後遲遲不醒,另一頭的桑伶傷勢也是將將止血。
黑暗處呆的久了,眼睛也適應了微弱的光線。視力漸漸恢復,桑伶才能瞧清,自己是在一處空地上。
環視四周,內部似乎是空心的寶塔形狀,一圈輪轉,逐級而上。
不知是目力不及,還是塔的限制,她能瞧見的只有兩三層的距離,再調動稀薄的靈氣全注入眼裡,探目去望,也只能依稀瞧見四五層的輪廓。
環境空寂,偶有哭泣咆哮的回音環繞。
桑伶勉強從地上站了起來,靠近了最中心的燭火光源些。
才發現她這一層牆壁四周都是一個個分割開來的鐵欄囚籠,裡面或大或小或沒有的趴著一些黑影。
黑影安靜,莫說動作,就連呼吸都是淺薄的聽不見。
一切似乎是陷入了詭異的平靜,又仿若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
安靜到桑伶都能聽到自己鼓譟的心跳聲。
一下,兩下......
桑伶防備觀察了一盞茶的時間,那些黑影都沒有動過,一切平靜。
確定真能短暫安全後,她才敢在一處暗角坐了下來,將後背倚靠在木柱上,看似放鬆,四肢還是處在蓄勢待發的狀態。
剛一坐下,傷口處的疼立即從骨子裡散了出來。
桑伶忍不住斯哈一聲,立即調動心口纏心咒,竭力用那些攥取來得冰寒靈氣,去衝擊修復受傷較重的手腕和臉頰——
斷裂的傷口、經脈,還有那擠在血肉里、破碎成豆腐的骨頭渣子。
比之第一次在邙山霧林受傷修復的那次,此時纏心咒那頭似乎是並不願意直接供養靈氣,桑伶攥取的十分辛苦,像是深井打水般每一下都要用盡全身力氣去拉動。
謝寒舟不願意再供給她靈氣了,即使,她這次的傷勢已是嚴重到了這個程度。
對方是真的存了要將她永久封困在九層塔的決心了。
攥緊拳頭,她木著一雙眼,用了十成十的心力,絕不留情。
快速修復的傷勢,肉眼可見的好轉,不可避免帶來常人難以忍受的麻癢脹痛的滋味。
桑伶將碎成破布的衣袖塞進了口中,貝齒緊扣,才敢放出悶哼的痛呼。
如蜂蟄,如蟻噬,如狼咬,一層又一層的痛楚襲來,將她淹沒,最後,眼瞼微闔,竟痛得陷入了半昏迷的狀態。
整個身子慢慢從木柱滑落,側趴在了地上,徹底的昏了過去......
然而就在此時!
一道咆哮聲從塔內響起,四周無數黑影被驚醒,痛苦的衝擊著鐵柵欄,此起彼伏的對著外面喊叫撕咬。
那搖搖欲墜的鐵欄仿佛經受不住日積月累的衝擊力道,下一秒就要斷開,放了那些沒了神智的邪妖們!
睡在中間空地的一角,鐵欄門合圍的中心,黑影沖欄而出第一個受害者——
桑伶,昏迷之中無知無覺、毫無防備。
......
某日黃昏。
殘陽似血,落日熔金。肅殺的冷意在空氣中瀰漫,晚風呼嘯卷開了尚未關好的門窗,「啪嗒」一聲,震耳欲聾。
謝寒舟驟然驚醒,滿身冷汗,房間內空無一人。茫茫白音中,只有鼓譟的心跳聲,「撲通撲通」的提醒他回到了現實,已不再是夢境。
夢魘糾纏不休,終於在此刻平歇。識海全開,那鎖已被靈氣沖開。
他從此再無夢魘,也再無舊夢糾纏了......
記憶歸攏,心口位置的纏心咒已是燙的不能再燙,體內靈氣不受控制從纏心咒位置倒灌而入。
分秒呼吸間,都在提醒著他——桑伶傷勢嚴重,而且離他太久太遠,不在近旁。必須立即找到她,將她保護好。
「竟是不在封家?」
猜測桑伶此時正下落不明,謝寒舟手裡卻是慢條斯理將衣袍穿戴好,緩慢踱步到了窗前,將那被風吹開的木棱窗子打的更開了。
窗外,花團錦簇,流水潺潺,是一處小花園。更遠處,山石掩映下,水體連接著一處更大的湖泊,四周架以連廊。花園連廊有侍衛巡邏,侍女舉盤翩躚而過。
春水盎然,幾條橙金錦鯉遨遊嬉戲,水波漣漪,讓水中的昏黃天色攪碎成了碎金。
屋中暮靄沉沉,屋外已是五光十色的人間。
他的眸色極深,眼底薄薄的涼意一點點慢浮了出來。
識海鎖已解,記憶恢復,所有的事情,他都想起來了,那個被識海故意藏匿起來的女子,他也想起來了。
涼意之下,似悲似喜。
「林伶......」
林伶,天道宗弟子,他的師妹,尚未結成金丹,相處幾百年,對自己痴心不悔,一心愛慕,最後獻身禁忌之地,鎮壓暴動,成了人柱,永世不得出。
想到這兒,謝寒舟心中不禁充滿嘲弄,他自小就活在「期待」里,直到林伶死他意欲放棄一切,只要求帶回林伶屍身安葬,師門都沒有放過他。
師父使了那般的手段將他識海封禁,要的不過就是他飛升成仙,為師門帶來榮耀。桑伶是一個傀儡,他何嘗不也是一個「傀儡」呢。
明明,他的要求和願望都很簡單,可命運和世人從來都沒有放過他。
「桑伶......」
兩個人的名字一致,容貌也是五六分的相似,連著習慣,喜食甜食的愛好,都是一致。
可桑伶對他態度自然無異,是沒了記憶,還是有意接近報復?
桑伶會是林伶嗎?
如果不是,如果又是?
腦中思緒雜亂,謝寒舟一時竟無法理出來個所以然。
纏心咒本就詭異難解,接下去他與桑伶之間也是糾葛纏身,一時無法脫離。
萬一。
世事難料,桑伶真的就是林伶靈魂的寄託傀儡,那他們兩人之間的糾葛和恩怨,只會更深了,他又該如何面對......
情緒劇烈起伏,纏心咒受到影響,那詭異的灼熱更加滾燙了三分,將他所有的心緒都吸了過去。
纏心咒要求兩人不能分隔太遠,那日桑伶逃往花源鄉,他受夢魘糾纏昏迷了兩日,後受纏心咒的牽制,強行追了過去,才能緩解纏心咒的異動。
更何況桑伶似乎受了傷,靈氣一刻不停的攥取倒灌,顯然對方並未康復。
下落不明,又身有傷勢,已是危險處境。時間緊迫,為今之計只能先將她救出,再去思索其他了。
窗前,謝寒舟眉心微鎖,門外腳步聲漸起。
「寒舟,你醒了?」
門口一女子盈盈而立,面有驚詫,更多的卻是驚喜,眼波婉轉,俱能動人心魄,美麗絕塵。
謝寒舟並未回頭看她,此刻立在窗前,靜靜看向窗外,不知在想些什麼。
陸朝顏隱下心中的那點不悅,款款走近,從儲物袋取了披風想給他披上。
「雖好轉,可還是要多注意,多躺床休息才是。」
男子眉眼如畫,氣質冷然絕塵,比之前幾日,更有一種驚人的威壓凌冽周身,讓人難以靠近。
陸朝顏還想靠近,謝寒舟微微一側身,已是避讓了開。
陸朝顏一怔,還想出聲,謝寒舟已是將目光緩緩轉了過來。
只一眼,陸朝顏整個人就已經僵住,這看透一切的涼薄眼神,似乎是殺機盎然的劍鋒,讓人不敢直視,再不是之前那個無腦聽從陸朝顏一切的紙片人的模樣了。
「寒舟你.....」
陸朝顏不知道為什麼謝寒舟如此看自己,她握緊了手裡的披風,繼續問道:
「是我哪裡不對嘛?寒舟你是怎麼了。」
謝寒舟沉默看她,他如今已經想起之前識海記憶被鎖是誰的緣故了。
丹藥古怪,應該是出自珍藏頗多的玄誠子的手裡。
但陸朝顏在其中的作用,不言而喻,也是幫手。
三百年前,自己因為私自前往禁忌之地探尋林伶屍首,被宗門捉回懲罰,他當時發現真相,發現被莫名控制,心中憤懣憋屈,反抗激烈,還在灼耀泉險些殺了陸朝顏。
才會引來這古怪丹藥的控制手段,如今能解開不過是僥倖。而林伶,已經等不起了。在完成聚魂燈之前,他還是需要好好維持之前的狀態,不能暴露。
一瞬,眼中的鋒芒已經收回,謝寒舟只淡淡道了一句:
「無事。」
陸朝顏果然不再奇怪,淺笑關心了一番,才匆匆出門去處理雜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