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牽絲為局(一)
2024-09-05 09:57:04
作者: 愛吃土豆的招財貓
秘聞一下子聽的太多,她忍不住開始思考。
修行界與凡界不同,血脈傳承不僅僅指身體裡的血液,力量的延續更多指向於魂魄。
她身為傀儡就要分為兩種情況:
一是,她能消血煞的能力,來源於胸口月石里的魂魄。
二則是,與魂魄無關,而是有人故意在她的傀儡身里放了與妖祖,或與大妖有關的東西,偏向陰謀論。但考慮到消除血煞之能是一種天賜因果福澤,那這種情況又可以排除了。
畢竟,除了天道,誰又能干涉因果呢。
所以,她成為傀儡前居然是妖嘛?而非人族?
桑伶眨了眨眼,突然想起來問道:
「仙君,你方才說,消除血煞的能力還會降在一些妖族修為有成的大妖身上,那如果是這些大妖,他們死後,這種能力也會延續到這些大妖的後代麼?」
「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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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寒舟簡單回應。
加以補充道:
「於大妖本身,一朝身死,代表修為散盡,消除血煞的能力也會消失。」
桑伶點了點頭。
那麼自己或曾是大妖,或是大妖后代,這兩點也都被排除了。
看來,自己成為傀儡前真的是妖祖後裔啊。
既已知她能消除血煞的源頭為何,長期以來壓在桑伶頭頂的大雷之一,也徒然消解。
整個人都眼可見的突然輕鬆起來,更有心情想入非非。
妖祖的血脈是不是很厲害呀?
不提眼下,只說成為傀儡前的自己,那是不是能把謝寒舟都能打的滿地找牙?
再說她成為傀儡的時間真要算起來也沒多久啊,此前沒遇到謝寒舟,可從未發現自己還有消除血煞的能力,很有可能這個能力是漸漸加強的。
以此類推,如今的她只能消除血煞,但今後的自己是不是就會越來越牛逼?
嘻嘻嘻。
哈哈哈哈!
謝寒舟瞧了桑伶一眼,便知對方在得意的翹尾巴,按她的性格略微猜一猜,也差不多知道對方在得意什麼,想了想,還是張口給她潑了瓢冷水:
「無論其他,這件事情務須隱藏,不可暴露。世間太多妖和人,因血帳報應纏身,無計可施,窮途末路。但困獸猶鬥,一旦發現你的存在,便是血雨腥風,做出何等不擇手段的事皆有可能,切勿心存僥倖。」
桑伶忙作害怕狀捂嘴,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絕不心存僥倖,絕對小心,不被發現!一旦被抓,焉知這身皮子還能在不在,就連骨頭估計都要被他們拆分了事!聽仙君的,這件事情絕對不能暴露。」
揣著金磚,當然得小心行事!等到今後成功了,那不是還將看不順眼的人全部打地滿地找牙!
心裡的小桑伶已經叉腰得意不止了。
謝寒舟微斂下頜,還以為一句話已經將面前人的小尾巴摁下去了,淺淺勾了下唇角,轉頭就見她躲躲閃閃的看過來。
「有事便說。」
桑伶小小的放開了捂嘴的手掌,露出雪白掌紋下一點朱唇,小聲的開口問道:
「仙君,你會幫我保守秘密嘛?你會不會有馬腳露出來啊?」
謝寒舟卻挑眉,反問:
「纏心咒在,你死不就我死?怎的犯了傻。」
聞言,桑伶臉上頓時顯露出了一絲難以形容的微妙。
她沒聽錯的話,方才,謝寒舟話里是帶著調侃吧?
他是在和她開玩笑?真不是崩人設了嗎?
打住,他剛剛是不是在罵她傻?
是吧?
瘋了吧,他還是那個冰雕成的雕嘛?
啊呸,不是雕,是那冰雕成的大冰山嘛!
啊呸呸呸!
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他居然敢罵她傻。
桑伶絕不苟同,甚至有點兒惱怒道:
「我才不傻!你們人族宗門,手段那麼多,為了這消除血煞的好處,萬一吊著我的命,將我囚禁供你們吸取血肉不也是可能的嘛!你說說看,有沒有可能會......」
「我不會。」
謝寒舟的聲音斬釘截鐵,他目光認真,灼灼的看了過來。
這次意外爆出妖祖血脈一事,竟讓兩人之間從鬼市這一路來的隔閡,無意打破。
他緩聲,沉靜道:
「我不會說出去,也不會露出馬甲,你不必擔心。」
有一瞬間,桑伶覺得自己胸腔里的纏心咒似都跳動了一下,她沒有心臟,也不會像正常人那般,為生長於心臟上的情根所擾。所以這股波動是來自謝寒舟?
桑伶沒有再去看謝寒舟的眼底情緒,垂眼瞟著屋裡照進來的月影。
好半天,她「嗯」了一聲,才動了動唇說:
「好吧。」
卻是極輕。
……
牽絲城坐落在澤州西南部,城池不大,環水而建,鍾靈毓秀。百姓善做木偶,善演牽絲戲,城中風氣以此為好,十分風靡。
駐守牽絲城的世家大大小小,其中封家也算以善做傀儡聞名。只是正道不喜操控傀儡這種邪物,封家也只是小世家,在修真界隸屬不上檯面的末流。
被正道鄙夷的牽絲末流,在桑伶看來,因此物為樂、生存的牽絲城卻是極為熱鬧富庶的。
一進城,來往便是行人如織,街面售賣的都是玩偶、面具、彩陶等,還有不少手藝人指纏絲線牽動木偶,演著牽絲戲,來往吸引孩子玩耍售賣。
晌午時分,牽絲城人流最大,熱鬧喧嚷,街旁小販吆喝聲不斷。
桑伶走在前面,乍然聽到前方鑼鼓喧天。
循聲望去,那頭正有新店開張,門口店小二正笑呵招攬著路人,還有雇的幾個手藝人手拿精緻木偶,也在敲鑼打鼓的吸引路人過去。
眾人被熱鬧人聲吸引都涌了上去,面露好奇之色。
桑伶貓了一眼,覺得新奇但並不意動,正要轉身時,忽地鼻端飄入了一陣熱乎乎甜膩膩的香味。
這個味道……太似曾相識了!
桑伶眼睛一下瞪得瓦亮,立即轉頭開心的看向了謝寒舟,問道:
「仙君,這個味道是不是很熟悉?!」
謝寒舟頓足,那股甜膩到牙疼的紅豆桂花味道,便順著風向一個勁的往鼻子裡鑽,他忍不住抬袖掩了掩,不由默然,微嘆回應:
「嗯,是桂花糯米紅豆糕。」
原來是它啊!桑伶開心極了。
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麼,強行抿住那月牙般勾起的嘴角,扯平了聲音,離了那月白色衣袍的謝寒舟幾步遠,她小聲問道:
「仙君,上次在漠回鎮我騙了你,你不生氣吧。」
上一次,也是聞到了這個味道,然後就在桂花糯米紅豆糕的攤位前,她被牽絲戒牽制,為了去救被陸朝顏控制的邪修,便哄騙自己不能做餓死鬼,讓謝寒舟去買,實則藉機逃跑。
這一次,終於知道是什麼的香味,又是同樣的桂花糯米紅豆糕的開張,雖說不是同一個地方,但都是同一樣的物什,可保不齊謝寒舟會不會新仇舊恨湧上心頭,要心氣不順。
想了想,桑伶立馬補充說道:
「這次,真的是想吃的,仙君,我絕對沒有別的心思。也不想再逃跑了,反正我也沒了牽絲,今後就是自由身,再不為別人操控辦事了。」
她努力的睜大了自己的眼睛,墊了腳向著謝寒舟湊了上去,那瀲灩如星辰曜日般的眸子就這般映著日頭,被擱到了那麼近的位置。
水汪汪似乎參雜了碎銀般,珍貴又好看。
謝寒舟一張懸月霜冰般清雋動人的面龐悄然波動,頗久,眸中凝起了一抹淡淡笑意。像是冬日裡初晨的霜花,結在不引人注意的小地方,太陽一照遂消失不見。
桑伶自然也是沒有發現,見謝寒舟只點了下頭,算是同意,立即撇下了人,一口氣鑽進人群,跑到了那家新開張的店鋪前。
鵝黃的裙角翩躚飛舞,遠遠看去,桑伶的歡快身影此時像一隻飛出牢籠正快樂飛翔的籠雀。
謝寒舟抬起頭,目光悠長,滿眼都映照著人流的幢幢和那抹鵝黃,也許有一刻鐘,也許,只有幾息,眼底的笑意也漸漸擴散到嘴角。
沒人知道,在之前無數歲月里,他從沒有像現在這般鮮活過。
年幼時,他就離群索居開始修煉。
他資質天賦高,母親從不允許旁人過多接觸他,就連父母親都是很少見面。那時,他與家族唯一的交集,便是自己一年一次的生辰之日——
被當做作品展示,高置台上,受著眾人打量的目光。
除此外,一年到頭的日子裡,院子內外都是靜悄悄的。
僕從畏懼他,家族弟子嫉妒他,長輩親眷期望他。
所謂的親緣愛意不過都是一團迷霧,隔空望月般聞不著摸不到,卻又攏在周身揮散不去。
後來,在一場寒風雪夜裡,漫天大火,和濃重的血腥臭氣構成滅族之禍後,他徹底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原本稀薄的情緣愛意也再沒有了。
到了天道宗之後,又受盡宗門期待的他,過的也是更為刻苦的修煉日子。
不再期待,不再盼望,不再覺得自己能和普通人一般能闔家團圓,過上安寧而又普通的日子。
周圍的歡聲笑語從未屬於過他,之前是,現在為了大道長生,宗門興盛,這些也需要避而遠之。
但原來,他居然並沒有那般排斥濁世凡間的喧鬧煙火。
甚至覺得,能被這般牽扯,跌入紅塵,任由那甜膩的味道沾滿衣袖......心情竟還不錯。
前方人群圍著的店鋪前,不知手藝人表演了什麼,旁邊圍觀的人們瞬間爆發出了熱烈的喝彩聲,無數銅板和碎銀還有幾塊品質不好的靈石都叮叮噹噹的扔向了他們。
「哇,再來一個,再來一個!」
「幹得好,做的真好!」
「桂花糯米紅豆糕最後五塊,最後五塊,先到先得啊!哈哈哈......是這位得了,賣完啦賣完啦!」
最後五塊被老闆包好,親手交到了早等在隊伍里的桑伶手裡。
一買到了心心念念的桂花糯米紅豆糕,桑伶抬眼就瞧見了謝寒舟隔著人群看過來的眼神。
她立馬舉著那糕點來回搖晃炫耀著,又伸手比了個五,示意買到了五塊糕點絕對夠吃!
謝寒舟無奈點頭,指了指兩人之間密集的人群,示意先出來再說。
桑伶墊了墊腳尖,低頭目測找了下人群空隙,再抬頭,前方已經失去了謝寒舟的身影。
「仙君?」
人群太密了,發出的聲音也太大了,之前桑伶覺得還十分熱鬧的煙火氣,此時就變成了一種阻擾。
好不容易第二次才能買到的桂花糯米紅豆糕,桑伶小心的護住它,頂著周圍擁擠過來的人流,苦不堪言的累出了一身汗,才勉強擠出了人群。
原來的位置,謝寒舟早就不見。
桑伶有些躊躇,琢磨著是不是之前自己爽約過一次,謝寒舟小肚雞腸的要報復回來?
腦子裡胡思亂想,人群里不知哪個人的肩膀擦了她一下,桑伶只感覺手心一滑,猝不及防間,那攥在手心裡的桂花糯米紅豆糕輕易便甩飛了出去。
臉色一變,暗道要遭,她往前跌撞幾步,手裡作勢要去撈,身體卻不受控制,一下跌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