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5章 更衣綬帶
2024-09-05 02:17:36
作者: 盛夏梅子冰
回過神來後,沈鶯歌認為容久所說的「更衣綬帶」只是出於沈闕囑託,故意說給其他人聽的託辭。
當然,這其中說不定還有故意想看她慌亂無措的某種惡趣味。
就算他真的那麼做了,也並無任何不妥,畢竟在成為九千歲之前,他也不是沒做過伺候人的活,上至九五至尊的弘光帝,下至後宮內的各位主子,都可能享受過這種待遇。
——沒人會覺得一個為奴為婢的太監,來伺候自己更衣這是什麼值得在意的事。
而沈鶯歌之所以覺得彆扭,一是從小的生長環境使然,自打她從一個牙牙學語的嬰兒長成能跑能跳的孩子之後,就很少讓別人為自己做這些力所能及的事了。
用沈非愁的話來說,就是——「你又不是沒長手,要是連這麼簡單的事都學不會,那我們以後就叫你呆瓜算了。」
年幼無知的沈鶯歌心比天高,哪會知道他這是激將法。
她只會不服氣地想,誰要當呆瓜?我才不要!只有山下村子裡那個,到二十多歲都還只會嘿嘿傻笑的村長兒子才會被別人這麼叫!
於是第二天一早,年僅三四歲的小姑娘就義正言辭地拒絕了所有人的幫忙,把自己關在屋子裡足足一個上午,才終於將那身看似簡便的衣裙套在身上——就是多少有些歪歪扭扭,不倫不類。
但自從那之後,她就徹底告別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特殊待遇。
至於另一層原因,自然和容久的假太監身份脫不了干係。
即使知道他現在受藥物影響,與真天閹無異,她也從未將對方看作天生就該伺候人的太監。
如是這般地想了一番後,沈鶯歌漸漸放下心來,覺得只要自己找個沒人的機會和容久說一聲,這完全不是什麼需要擔心的大問題。
擔憂的事情不攻自破,她的心情頓時好起來,甚至有功夫去打量路兩旁圍觀的百姓了。
作為錦衣衛,她也很少去掌管內衛的南鎮撫司。
上次去還是因為「停職查辦」而去交接手頭事務,放下腰牌和官服時,心裡難免還是有點憤懣遺憾。
只是沒想到,不過短短半月光景,局勢陡然逆轉。
她不但回到了錦衣衛,還因為一封毫無預兆的聖旨,直接坐上了指揮使的位置。
……這真是做夢都想不到的事。
也許是成心不想看她舒坦,這樣悠然自得的閒心在抵達南鎮撫司門口時戛然而止。
從門前的石階下開始,所有錦衣衛均退避兩側,整裝肅穆,隊伍一直綿延到了南鎮撫司內,視線所及之處均有他們的身影,而且,依照眼前的情形判斷,哪怕在她暫時看不到的地方,恐怕都如眼前一樣整整齊齊地站滿了等候他們到來的人。
猶如一條寬闊的無形長毯,鋪就出她升官晉爵的康莊大道,直抵被無數人艷羨的那個人上人之位。
從此,她不僅僅再只是個得了陛下幾分青眼的後起之輩,而是只聞其名,便足以讓所有人心生敬畏的——錦衣衛指揮使。
她將是帝王手中所向披靡,無堅不摧的一把利刃,刀風所到之處,所有人都要退避三舍,不論心中是否服氣,都得畢恭畢敬的向她行禮,尊稱一聲「應指揮使」。
沈鶯歌翻身下馬,在容久的帶領下走向南鎮撫司的大門。
他們走過的地方,錦衣衛們均單膝跪地,抱拳頷首,異口同聲道——
「屬下等拜見督主,拜見應指揮使!」
放在一年前,還只是在刑部做一個任人驅使的小捕快的應歌,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有朝一日,竟然真如自己所願,踏上了她想要走上的這條路。
她經歷過不止一次,堪稱九死一生的危機,更受過數不清的大大小小的傷。
即使她一次又一次的死裡逃生,可那些癒合在身體上,再也無法根除的疤痕卻時時刻刻提醒著她,行至今日的一路,究竟是怎麼走過來的。
沈鶯歌踏進大門,南鎮撫使逐暖已經帶著手下的一干人等恭候多時。
和門外那些錦衣衛一樣,他們在她的幾步之外屈膝抱拳,擲地有聲地落下一聲「應指揮使。」
就這麼一路走,一路拜,等沈鶯歌走到放置嶄新官服的廳中時,已是一刻鐘後的事了。
按大雍禮制,要為受封官員更衣綬帶至少需要五人。
除了要一位像容久這般位高權重的大太監在場,以視皇恩浩蕩,讓人覺得皇帝對此極為重視外,還需要四名小太監從旁協助。
但沈鶯歌身份特殊,為免她的女兒身暴露,容久擺了擺手,就讓其他人退出了屋外。
房門合攏,屋內便只剩下了他們兩人。
方才還略顯嘈雜的腳步聲和叩拜聲被悉數隔絕在外,耳邊頓時安靜了下來。
彰顯身份的四獸麒麟服正整整齊齊地疊放在托盤中,放在進門就能看到的桌案上,緋色官袍上珍獸紋繡栩栩如生,霸氣非常。
其餘諸如繡春刀,指揮使腰牌等物,則並列放在另一個托盤中。
直到此時,自接旨時起便覺得分外不真實的沈鶯歌才終於抓到一點依託,漂浮在半空的思緒從雲端緩緩落下,腳踏實地地落到了地上。
容久見她一副魂不附體的傻樣,不禁失笑出聲:「怎麼,這就呆住了?」
沈鶯歌難得失去平時伶牙俐齒與人鬥嘴的能力,如大夢初醒般點了點頭:「是啊,總覺得這一天就像個夢。」
旁邊的人低笑一聲,打趣道:「我還以為這世上不會有能讓你震驚之事了,看來還是結論下的太早。」
緩過神來的沈鶯歌白了他一眼。
其腹誹之意溢於言表——真不知道在他心裡,她究竟是個什麼形象,她又不是看破紅塵,淡去七情六慾的出家人,震驚一下怎麼了?
容久對此視而不見,掌心一翻朝她做了個請的動作:「那還請這位新上任的指揮使大人回回神,準備更衣了。」
「……真,真要你來更衣啊?」沈鶯歌面露羞赧,結結巴巴道。
容久好整以暇地看著她,明知故問:「是啊,陛下有命,為人臣子的哪敢不從?」
沈鶯歌囁嚅了下,嘀咕道:「……我看你不從的事多了去了,這時候倒想起自己的本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