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牽出來一匹驢
2024-09-05 01:56:17
作者: 盛夏梅子冰
沈鶯歌火急火燎地找了大半天,最終在錦衣衛的指引下才找到了白悟念。
棠梨園偏僻的一角中,梅花開得正旺。
白悟念靠在一棵梅花樹下酣睡不醒,懷裡還抱著不知從哪順來的酒壺,時不時咂咂嘴。
沈鶯歌伸腳踢了踢他,對方卻打了個酒嗝,翻過身背對著她又睡了。
今日來棠梨園做客的人物,哪個不是跺跺腳,大雍朝堂都會抖三抖,她一路擔心又愧疚,生怕因自己一時不察而害了白悟念。
他本就沒個正形,萬一言語間不小心衝撞了誰,那她真的萬死難辭其咎。
可誰知對方卻躲在這裡喝酒睡覺!
沈鶯歌不禁氣笑了,伸手從樹上折下一段梅花,用那柔軟嬌嫩的花瓣去搔對方鼻孔。
白悟念睡得正香,鼻子突然奇癢無比。
他猛地打了個驚天動地的大噴嚏,瞌睡也都被趕跑了。
沈鶯歌靈活躲開,抱臂倚在梅花樹邊。
「醒了?」
白悟念揉了揉鼻孔:「幹什麼你,擾人清夢!」
「你不好好跟著我,偷溜到這兒來做什麼?」
白悟念嘬著壺嘴吧嗒了兩口,才失望地發現裡頭已經空了。
他站起身,拂去肩頭花瓣:「老夫看你跟那福……瘟神挨得太近,不想去自找麻煩。」
沈鶯歌調侃道:「之前還叫人家福星,轉眼就變成瘟神了?」
「就因為一句話,他就讓我跟著馬車跑了一路,不是瘟神是什麼?」白悟念吹鬍子瞪眼地說完,又嘆了口氣:「不過老夫也覺得奇了,他看著分明就該是你命定的福星,可怎麼偏偏是他呢。」
沈鶯歌被他這前後矛盾的話搞得一頭霧水,不過她也只是順口一問,並未真的上心。
「該是我命定的福星?你從哪看出來的?」她不以為意地向園外走去。
白悟念躊躇片刻,才擠出兩個字:「面相。」
沈鶯歌等了又等,本以為他會說什麼「天庭飽滿,地閣方圓」之類的,誰成想白悟念說完這兩個字就沒了下文。
「沒了?」
「……天機不可泄露。」白悟念捋著鬍鬚深沉道。
沈鶯歌:「……」
怎麼還裝世外高人裝上癮了。
這麼耽擱了一會兒,宴席早已結束。
沈鶯歌原以為容久已經離開,畢竟方才在桐花小築的情形實在尷尬,她巴不得能避開與他見面。
可等他們不緊不慢地來到園門外,卻見那奢華招搖的馬車正停在門口。
駕車的檔頭見她終於回來,朝兩人招了招手:「快點上車。」
白悟念眼含希望地指了指自己:「我呢?」
檔頭掃了他一眼,道:「督主沒交代,你還是跟著一起回去吧。」
「……好一個沒交代。」白悟念咬牙切齒地低聲道。
沈鶯歌剛打開車門還沒來得及進去,聽到這話,立即回頭看了眼垂頭喪氣的白悟念。
坐在車內闔目養神的容久開口道:「還等什麼?」
沈鶯歌猶豫了下,試圖勸說:「他已過花甲之年,一路跑回去只怕體力不支,督主可否讓他也一同上車?不用進來,坐在外面就行。」
容久懶懶掀開眼帘:「他口無遮攔,衝撞本督,理當受罰。」
沈鶯歌一邊在心裡感嘆這人當真錙銖必較,一邊耐心勸慰。
「他也是無心之失,再說,若真是污言穢語,罰他自是應當,若只因他說您是福星便要罰,那我就下去和他一起,畢竟這事起因在我。」
容久眯了眯眼,眼角尚帶著笑意,語氣已有些不悅:「你在威脅本督?」
沈鶯歌知道他這是發怒的前兆,那森冷笑意越深,忤逆之人的下場就越慘。
但她還是硬著頭皮道:「不敢,如果真的有人對您不敬,我一定不會放過那人,但他並無惡意,只是為我著想,關心則亂,還望督主海涵。」
馬車內靜了片刻,風雨欲來的怒意陡然消散。
「你倒是義氣得很。」
沈鶯歌聞言,暗自鬆了口氣。
雖不明白是哪句話拍在了馬屁上,但聽這語氣應是順好毛了。
「隨便找個座駕讓他回去。」
容久吩咐了一聲,候在馬車外的錦衣衛立刻聞聲而去。
不多時,便從側門牽出了一匹……驢?
沈鶯歌頓時嘆為觀止,這皇家別院還真是應有盡有。
不過有的騎總比跟在後面跑來得好,白悟念倒也不嫌棄,坐上去後還真有幾分仙人般悠然自得的滋味。
沈鶯歌放下心來,坐進馬車。
車門一關,周遭安靜下來,她這才後知後覺地回憶起,原本不想與容久共處一車的理由。
可惜已上了賊船,為時已晚。
馬車穩穩向前駛去,沈鶯歌在車內如坐針氈,連呼吸都刻意放輕,只願容久能不要想起還有她這麼一個人存在。
但容久顯然不這麼想。
他心情好時,偏樂意逗逗這傢伙解悶,心情不好時,也總想找點茬讓她難堪。
「可知今日為何讓你隨本督來赴宴?」
沈鶯歌眉頭一皺,這人的心思與帝王之心相比半斤八兩,她哪兒能事事都摸得清。
可既然他問了,她就不得不答。
「是想讓我在陛下面前露個臉,方便日後行事。」
容久饒有興致地掀起眼皮,掩在面具下的唇角一勾:「如何得知?」
沈鶯歌愁得頭都快禿了,原就是模稜兩可的猜測,這回答中規中矩,不管對不對都挑不出什麼錯,哪兒能找到什麼緣由。
正猶豫間,她忽然想起今日弘光帝與自己說的一番話,容久有此一問,該不會……
「今日陛下曾召我去暖閣問話。」她試探道。
容久意味不明地「嗯」了一聲,只等她的下文。
沈鶯歌見他面色未變,心中隱約有了幾分底氣,便將弘光帝與她說的話簡明扼要地與容久複述了一遍。
容久眉目倦怠,垂著眼帘看不清神情:「陛下厚愛,你可莫要辜負。」
沈鶯歌仍有些惴惴不安:「可我如今只是個小旗……」
面具後滾落一聲低笑,顯得有些悶。
「你也說了是如今,來日方長。」
容久說完便不再言語,沈鶯歌只能依著隻言片語揣摩這兩人究竟在打什麼啞謎。
馬車這次並未再發生什麼異狀,平平穩穩地在北鎮撫司門前停下。
沈鶯歌和容久剛一下車,便眾星捧月般圍上來一群人。
她登時有些受寵若驚。
只是這群人裡頭,除了孔川和曹安福是等她的,其他人都直奔容久而去了。
沈鶯歌翹首望了一眼街頭,沒發現白悟念的蹤影,想是還沒趕上來,就準備在門前等等。
而容久剛一進門,浮寒立刻像小狗見了主人似的,熱情地圍在他身邊,嘴裡還不停地嘚啵嘚,將他離開後的大小進展事無巨細地匯報了一遍。
容久神色懨懶,只在長篇大論後不冷不熱地回了個「嗯」。
浮寒早已習慣,也不覺得他冷淡,當即就準備跟上對方的腳步離開。
卻見容久還沒走幾步,便頓在了原地。
他回頭不知看向誰,前言不搭後語地問了句:「你今日在桐花小築頗為異常,難不成你……」
他聲音不大,但此時已入夜,本就安靜,再加上他一開口,其他人都自覺閉了嘴,這句話便聽得格外清晰。
浮寒一臉呆滯,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站在幾步之遙外的沈鶯歌卻在剎那間就明白了。
求生欲讓她在這一刻擁有了前所未有的迅疾反應,搶在容久之前開了口。
「督主恕罪!我確實有事隱瞞!」
在眾人呆若木雞的眼神中,沈鶯歌單膝跪地,拱手行禮,虔誠且沉痛地說道。
「我隱瞞多日,於心不安,本想尋一機會向您坦白,沒想到督主明察秋毫,竟已看破。」
「沒錯,我……是斷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