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不能放在陽光下的不是真相
2024-09-05 01:55:33
作者: 盛夏梅子冰
「你不是有話想問本督麼?恕你無罪。」
容久等得久了,以為沈鶯歌是怕被怪罪,便開口打破沉默。
雖然她之前冒冒失失,多次對他不敬,但容久在朝中待得久了,見多了曲意逢迎,見風使舵的人。
難得出現這樣一個知世故而不世故,機敏且生動的傢伙,即使他知道對方想利用自己達成目的,卻也樂意在一定範圍內施捨些好處。
就像給寵物搭建房子,只要她未踏出他圈定的範圍,那便任由對方在裡面折騰。
他權當解悶了。
沈鶯歌不知他心裡在想什麼,躊躇了片刻,還是開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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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王身上千里香的味道,密室內被破壞的機關,這兩點尚可以解釋為是郡王在喝下毒酒前進過密室,並自己破壞了機關,但福平在郡王死亡之後還見過他,這怎麼解釋?」
容久輕笑了聲:「一個被嚇破了膽的下人的話也值得你放在心上?」
沈鶯歌肅然道:「我不信鬼神之說,大夫也為福平診治過,他並沒有瘋癲之兆。」
附近的錦衣衛早在容久出聲時便已悄然退下。
現在四下無人,一片寂靜,唯有沈鶯歌的聲音在廊下響起。
默然片刻,容久道:「怎麼,你想為他們二人求情?」
「韓桐與劉管家狼狽為奸,惡事做盡,會有如今的下場也是罪有應得,我不是寬恕眾生的菩薩,不會為這樣的人求情。」
容久回過身來,眸光深深。
「那你還有何不明白的?殺人償命,他們不冤。」
「可……」
「沒有那麼多可是,這世上並不是每件事都能一清二楚,你若真想長命百歲,那就要學會裝糊塗,不要深究太多真相。」容久說完,便提步離開,並未給她留下爭辯的餘地。
沈鶯歌站在原地,望著容久的背影消失在長廊盡頭。
她默然不語半晌,再抬起頭來時,眼中的猶疑已經一掃而空。
既然容久不管,那她就自己查。
早晚有一天,她要把事實狠狠地摔在他面前,告訴他,什麼裝糊塗什麼大道理,她不懂,她只知道人要活得清醒坦蕩。
不能深究,不能放在陽光下的真相,還算什麼真相。
——
魯陽郡王一案暫時告一段落。
次日下朝後,容久隨沈闕來到勤政殿。
韓桐和劉管家的供詞,以及容久整理的事件始末,都在昨日送到了沈闕面前,此時正擺在案頭。
沈闕的視線在那上面落了一瞬,可前幾日的勃然怒意卻早已消失無蹤。
他笑著看向容久道:「這下母后總算可以安心了,淮南王及其家眷也已經在來的路上,這幾日應該就快到了,你去安排一下。」
容久頷首:「是。」
「對了,沈梓固的後事也可以著手準備了,折騰了幾日,也該讓他入土為安了。」
說著,沈闕的臉上現出幾分悲愴。
「朕這個侄子打小便聰明,卻沒想到會落得如此結局,可惜朕還幫他尋了門好親事,如今真相大白,但願他也能在九泉之下安息吧,吳啟勝——」
立在一旁的吳公公趕忙上前:「奴才在。」
沈闕道:「擬旨,解除沈梓固與周錦的賜婚,讓她另擇良婿吧,還有郡王府的人也去安排一下,願意離開的送些盤纏,打發了去,願意留下的,等淮南王到了之後,讓他們跟著回封地去吧。」
吳公公高呼道:「陛下聖明。」
沈闕擺了擺手,吳公公便退下了。
他看向容久:「昨晚韓吉進宮想要見朕,但朕已經歇下了,吳啟勝便將他勸了回去,想來今日他也快到了,你可想好怎麼說了?」
容久垂眼盯著地面,眼中掠過一抹晦暗神色。
他漠然道:「韓桐散布謠言損害皇室顏面在先,下毒加害郡王在後,以下犯上,大逆不道,其罪當誅,但韓尚書於社稷有功,可對韓桐酌情寬恕。」
沈闕默然盯著他看了半晌,忽地笑道:「不愧是朕選中的人,果然深得朕意。」
之後,韓吉匆匆趕來求見,他言辭懇切,老淚縱橫地為韓桐求情,希望弘光帝能夠留其一命。
沈闕雖已有了決斷,但還是故作為難了好一陣。
最終,沈闕念韓吉勞苦功高,網開一面,只讓韓桐流放,並未取他性命。
——
聖旨傳到宮外時,沈鶯歌正與趙眠和孔川在酒樓里喝酒。
那兩人聽到這接二連三的消息,都被驚得半天說不出話。
沈鶯歌垂下眼,暗自嘆了口氣。
她仰頭灌下一口烈酒,辛辣酒液直衝肺腑,堪堪沖淡了心頭的鬱結之氣。
半晌,那兩人才回過神來。
孔川率先問道:「應歌,你這幾日一直在辦郡王的案子吧?不是說韓桐毒殺了郡王嗎,怎麼……」
怎麼陛下還能留他一命。
餘下的話他沒敢說出口,沈鶯歌卻也猜到了。
她想起昨日容久對自己說的話,逐漸理解了其中深意。
廟堂高深,人人趨之若鶩。
但同樣,那裡也是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巨大墳場,若無玲瓏心思,只怕一踏進去,便會被豺狼虎豹分食。
容久能走到今天,光靠雷霆手腕還遠遠不夠,深謀遠慮之智,權衡掣肘之術,缺一不可。
在郡王一案結束時,他定然也看出其中尚有疑點,但也許是關乎著朝堂黨爭,甚至是帝王之心,這才讓他說出那番看似冷漠絕情的話。
而現在弘光帝對韓桐的流放旨意一下,便愈發證明了沈鶯歌的這一猜測。
看來這其中的水深得很,遠不是她現在能涉足的。
孔川見沈鶯歌兀自愣神,以為她是因辛苦多日,卻聽聞兇手逃過一死,心中不快。
他舉起酒杯安慰道:「別想了,朝中的事哪兒輪得到咱們來操心,咱們啊,只管做好自己的差事,保住腦袋就夠了,你說是不是?」
他暗暗戳了戳還在唏噓不已的趙眠,示意對方說幾句。
趙眠後知後覺地附和道:「啊,對,別想那麼多,今朝有酒今朝醉,來,喝!」
三人酒酣耳熱之際,孔川拍著趙眠的肩膀打了個酒嗝。
「哎,飽暖思淫慾,這時候要是有美人在懷,我也死而無憾了。」
趙眠大口嚼著嘴裡的牛肉點頭附和。
沈鶯歌白了他一眼:「你別聽他的,哪兒有人自己咒自己的。」
孔川哈哈一笑,道:「好好好,是我說錯話了,呸三下,再摸摸木頭就沒事了。」
沈鶯歌見他這副無賴樣子,頓時笑出了聲。
三人正笑作一團,忽聞酒館內原本嘈雜的交談聲一滯。
沈鶯歌察覺異常,扭頭望去。
只見酒館門口走進一位窈窕美人。
她輕紗遮面,卻仍難掩出挑姿容。
腰若細柳扶風,膚若陽春白雪。
於眾多面目各異的男人中,她像是從酒肉氣中拂過的一縷清風,令人心曠神怡。
趙眠和孔川也看到了那女子,頓時瞠目結舌。
孔川更是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心說自己只是隨口一提,怎麼就心想事成了。
正當眾人疑惑怎麼會有女子孤身來到酒館時,卻見對方環顧一周,便朝著沈鶯歌他們三人的方向款款走去。
她走到沈鶯歌面前,福身道:「公子。」
沈鶯歌認出了來人,連忙起身:「南柯姑娘,你怎麼來了?快坐。」
南柯笑著搖了搖頭:「不了,我就要回拈花閣了,臨走前,想再來見公子一面。」
「可還有何未了之事?我可以幫忙。」沈鶯歌問道。
卻見南柯垂下眼,難得有些羞怯:「多謝公子美意,我只是來送個東西。」
說著,她將一個巴掌大小的帖子放在了沈鶯歌面前。
「這是我的名帖,之後公子若是有用得著的地方,可以拿著它來拈花閣,門口的小廝見了名帖,便會直接帶你來我房中,我……我會等著公子的。」
不等沈鶯歌反應,她便匆匆離開了。
酒館內靜了半晌,直到被孔川的驚呼聲打破。
他看著沈鶯歌揶揄道:「可以啊你,才幾日,便抱得美人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