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好看嗎
2024-09-05 01:54:26
作者: 盛夏梅子冰
是他?!
沈鶯歌猛地抬眼,一襲緋紅衣袍猝然撞進眼底,徹底捻滅她最後一絲僥倖。
明明是數九寒天的日子,此時的他們跪在冰天雪地里,而沈鶯歌的額角卻淌下冷汗。
她適才被這味道給吸引,竟沒發覺容久何時走出長廊來到了屍體近前。
沈鶯歌深吸了口氣平復心跳,恭敬垂首道:「大人誤會了,小的只是恰好聞到一股異香,擔心錯失什麼證據,這才一時失儀,望大人恕罪。」
容久沒有說話,似乎是在揣摩她話中的可信度,而站在他身後的裴長安雖為刑部尚書,但也並不想為了一個小捕快去觸霉頭。
氣氛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寂靜。
趙眠猶豫許久,他知道應歌向來聰慧細心,肯定不會是信口雌黃,便想試著求情。
他轉向容久顫顫巍巍道:「稟大人,應歌他向來觀察入微,肯定是發現了什麼才會如此,並非有意對大人不敬,之前好幾次他也是……。」
跪在一旁的陸捕頭原本正縮著腦袋噤聲,生怕因為監管不力而牽連到自己,此時聽見趙眠的話頓覺不妙。
他立刻開口打斷:「閉嘴!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輪得到你說話嗎?」
他當然知道趙眠想說什麼,之前他頂替了應歌的功勞去上頭邀功請賞,雖然瞞著其他人,但應歌肯定看出來了,若是今日讓對方在裴尚書面前露了臉,把之前的事給抖落出去……
不行,聽聞自己下個月就有升官領賞的機會,這個節骨眼上可不能出岔子!
「裴大人!應歌平日裡仗著自己有點小聰明,便屢次以下犯上,如今更是衝撞了貴人,長此以往還不知要囂張到何等地步!」
陸捕頭的聲音因嫉恨而變得尖厲,在寂靜的院內格外刺耳。
沈鶯歌瞬間明白了他話中的意思,眼中不由得浮上嫌惡。
原本之前的事她不欲計較,卻沒想到陸捕頭心思如此惡毒,竟然想趁機除掉她以絕後患。
陸捕頭的落井下石對她來說本不足為懼,只是此刻容久對她懷有疑心,而裴長安袖手旁觀,唯一為她說話的趙眠卻沒什麼分量。
陸捕頭此時還在喋喋不休,她卻已經冷靜下來,現在最重要的是容久的態度,至於其他……忍一時之氣也沒什麼大不了。
陸捕頭見應歌並未辯駁,以為對方是怕了,更加變本加厲。
「裴大人!您一定要嚴厲懲治,不然弟兄們還怎麼辦差……」
他話音未落,只見雪白刀光一閃,血淋淋的肉塊便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
陸捕頭的聲音戛然而止,頃刻間劇痛傳來,他捂著嘴巴唔唔了兩聲,便白眼一翻昏死過去,指縫間還不斷滲出血色。
眾人下意識瞧去,只見容久手握長刀,有些嫌棄地皺眉。
他輕嘖了聲:「聒噪。」
候在不遠處的錦衣衛立刻上前,將陸捕頭拖了下去,連同地上那塊血肉模糊的東西也一併清掃乾淨。
除卻地上的一小片血跡,方才發生的事似乎只是一場幻覺。
眾人回過神來,都被嚇得心神劇顫。
他們不是沒見過殺人,但還是頭一次面對這般毫無預兆的殺戮,未曾顯露任何端倪,就要了一條活生生的命。
裴長安站在容久身後也被嚇得不輕,雖然他方才惱怒陸捕頭將自己牽扯進去,卻沒想到容久竟會如此輕描淡寫地取了對方性命。
容久絲毫不在意眾人心思,眼中暴戾玩味的笑意落在沈鶯歌身上。
「確實有點小聰明。」
方才他一時沒發作,不過是想等沈鶯歌被激怒,好順理成章一併除去,卻沒想到她竟忍住了。
刀尖貼著沈鶯歌的頰側划過,如玉指骨緊握刀柄,傳來盎然殺意。
容久手中長刀如繡春刀一般細窄,但卻更長兩寸,彎出一道鋒利的弧度,鱗狀暗紋蔓延刀身,在靠近刀柄處鐫刻著「三更」二字。
因用料特殊,血液在刀身上如滾珠般滴落,完全不留痕跡,此時已同出鞘時一般雪白如新。
沈鶯歌被銳利寒意激起一身雞皮疙瘩,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
她咬緊下唇,克制住本能的恐懼:「大人,小的不敢欺瞞,屍身上的味道名曰千里香,雖清新淡雅,但衣物布料之類卻極易附著上這種香氣,且一旦沾染便經久不散。」
容久將她輕微的肢體顫抖盡收眼底,如同靠蠶食別人恐懼為生的鬼魅,饜足嘆息。
「懂得不少,只是千里香產自番邦,大雍境內千金難尋,你一個小小的捕快又是怎麼知道的?」
沈鶯歌頷首盯著地面,沉穩道:「小的自然是用不起這般名貴的香料,不過是曾有幸見過一次罷了。」
容久不置可否,刀尖游移,抵上沈鶯歌的下巴,迫使她順著力道抬起頭。
她身著刑部捕快的勁裝短打,腰身柔韌。
如墨長發只用一根紅色髮帶高高束在腦後,愈發顯得面如朗月目似寒星,只是這般俊秀的面容,偏生左眼覆著黑色眼罩,似有眼疾,生生割裂出極不和諧的猙獰感。
容久眯眼打量片刻,刀尖一挑,眼罩系帶斷開,露出她的左眼。
寸余長的傷疤斬斷眉毛橫亘至眼下,連眼皮都黏連起來再睜不開,蜈蚣狀的傷疤實在醜陋,與另一隻澄澈明亮的眼眸形成鮮明對比。
容久眼神銳利,在她用來掩藏左眼異瞳的傷疤處打量許久。
沈鶯歌對自己精心修飾過的偽裝信心滿滿,於是毫不心虛地看了回去。
不似初見時那般癲狂無狀,此時的容久才是眾人口中暗傳的「玉面修羅」。
一雙長眉斜飛入鬢,桃花眼尾風流繾綣,長睫掃過時,便在蒼白眼瞼投落一片陰影。
只是他目似沉淵,幽深晦暗,打碎了桃花眼天生的幾分深情,卻有著在生殺中淬鍊出的寒芒乍現。
不知何時又開始落雪,盈盈飄落在他的面具之上。
沈鶯歌見過,那張面具之下的挺直鼻樑和雙唇,薄唇成鋒,殷紅如血,實如錦上添花,人間絕色。
上天實在偏愛他,才會給了這樣一副每寸肌骨都好似精心雕琢過的俊美相貌。
她兀自出神,只聽見從面具中滾落一聲喜怒不明的低笑,這才驀然從回憶中抽離。
容久下頜微動,揚眉睨她:「好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