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黑與白的博弈
2024-09-05 00:39:08
作者: 春風攬星河
夜裡,風很大,也很急。
容晚一躍進了雍帝的院子,在被人警覺之前,敲著門窗。
雍帝本就輾轉反側,聽見這聲音更是急躁,只一個眼神示意,張總管便急急而出,道,「什麼人,膽敢敲陛下的門窗,不要命了嗎?」
推開門,卻看見擦去偽裝的容晚,愣神間,容晚已經走了進來,對雍帝道,「臣女容晚,見過陛下。」
雍帝一個激靈從臥榻上坐了起來,道,「你是要刺殺朕?」
「呵。」容晚一聲低笑,道,「非也。」
「我來這裡不過是一個買賣,想與陛下一同商議。」
「朕與你無話可說,來人!」
就在雍帝高聲喊人的時候,容晚厲色道,「難道關乎陛下的龍椅,你也不在乎了嗎?」
就在侍衛魚貫而入的當下,她道,「你知道我既然敢來,說明我帶來的是十足的誠意。」
雍帝思量一二,抬手讓這些衛兵都退下,道,「朕又如何能信你?」
「陛下是懷疑自己對容家做了這麼多違心之事,如今如何還能得到我容家的諒解?」容晚故意冷諷道。
她是想與雍帝合作,但不代表她要退讓,對於容家所受的那些事她一直都記著。
「你休要胡言。」雍帝惱羞成怒。
容晚不欲與他多在這些事情上費唇舌,便笑道,「陛下忘了,那就當忘了吧。」
就在雍帝即將發怒之時,她道,「其實我容家如今也不是不能像當年那樣再助陛下。」
雍帝的怒火克制住了,整個人壓抑了下來,揣著明白裝糊塗道,「你說你要助朕?朕如今可不是當年那個無能的少年,朕現在貴為九五至尊,你又如何能助朕?」
似乎在容家面前,他從來不想弱了半分。
容晚故意笑著看向他,反問道,「陛下,當真嗎?」
「陛下,若是你認為你人在西城還是這至高無上的至尊,沒有人要剝奪你的帝運,動搖你的根基,那就當容晚今日是白來了。」
容晚說完,特地等了等,看向了雍帝。
其實他怎麼會不明白,無非是想仗著身份壓容晚一頭,
「容家還是這麼消息靈通。」雍帝算是退了半步,道。
他承認了,如今的他日薄西山,早已不是雍帝,而只是一個隨時被架空的可憐人。
「想想若是皇城定了局勢,到時候,你只是一個礙眼的舊帝,那時候你又會如何呢?我看怕是最大的可能便是讓你死在戰場之上,到時候成全了一世的英勇,讓我容家或者南蠻背上罵名,多麼好的算計?」
容晚把一切都點破道,「世人會相信的,一個對容家趕盡殺絕的人,如何能在北關活下來?」
雍帝沉默了,他害怕的本就是這裡,在今日之前,他也在盤算,但他所屬的所有勢力,都被他這次拔營而起,帶出了皇城,如今是鞭長莫及。
祈禱那群百官保住他的正統,不如期待容晚能夠不計前嫌。
但……
「你當真能不怨朕?」他指的是容家滿門之死。
容晚不打算將容家還倖存的真相告訴他,彼此謀皮,何需底牌盡出?
若是讓他知道,容家還在,怕到時候反而拿了他們做要挾。
這個帝王,可從來沒有帝王的心胸。
「若說怨恨,也不是說淡就能淡的,但陛下,容家是自盡而死,不是嗎?我更多的是怨恨我自己的無能,所以今日我才要來與你面談,我要的便是你的承諾。」
容晚故意在這個當口停下,看著雍帝的目光從揣測,到思量,再到權衡,內心做盡掙扎,才道,「你要什麼?」
「很簡單,我認為,我容晚可以做大慶獨一份的女將軍,而容家軍必須擴充並隸屬於我的管轄之下。」她要雍帝親口承認這份軍權。
雍帝怒斥道,「大膽!你一介女流,如何能擔此大任?」
「我如今難道不是這麼做的?整個北關的容家軍,哪個不是聽我號令?」容晚將事實點破。
其實雍帝怕的就是這樣,對於他而言,這並不是划算的買賣。
他籌謀算計,甚至不惜得罪整個容家,忙活了半天,為的便是動搖容家的根基,為了奪回容家軍。
但現在,容晚輕描淡寫地,就要將他這些日子所有的努力都拿回去,如何使得?
「容家軍,是朕的容家軍!」怒火間,他口不擇言將內心的想法說了出來。
容晚一直知道他在後怕什麼,反諷道,「現在難道容家軍不是大慶的容家軍?雖然大慶拋棄了他們,連糧草都只能靠自己奪取,但他們現在還擋在北關,並沒有與南蠻沆瀣一氣。」
雍帝瞬時清醒了,「難道,你還想與南蠻做交易?」
「有何不可呢?如今我是估計我容家軍事大慶的容家軍,所以我隻身來了這裡,但若是得不到一個滿意的答案,或者你為了泄憤,將我殺了,關了,我也只能認命,但容家軍不同,他們本就是被拋棄的軍隊,三萬多條性命,你讓他們人人都願意做無畏的犧牲,就算他們願意,我身為容家軍的主帥,我也不會願意。」
容晚從容道,她不怕把自己的另一面展露在雍帝面前。
如今她不是曾經的一個小小容晚,而是容家軍當之無愧的主心骨,她的身後是三萬兵馬,不需要怕。
雍帝看穿了她的心思,道,「朕就說你容家,天生反骨,不得存於世!」
「只可惜,你派去了人截殺我,沒想到,你的兒子卻救下了我,而他殞命於世!」容晚提及寥應清心口會痛不可知,但,她要讓雍帝和她一樣痛,要讓他知道,他到底做錯了什麼。
「想想,閒王可真是個好兒子,至少,他從來對你是敬畏之心。」容晚在雍帝心口撒鹽,道,「若不是你當日如此絕決的要殺了我,他也不會為了救我,墜崖而去,他的本意,本是帶著我歸隱罷了,而我也同意了。」
「若是如此做了,我如今也不會如此渴望權勢,我容家又怎會擔心拖累我,葬送了。」
容晚的聲音漸漸高了起來,道,「若是你沒有這麼做,就算我不會跟他走,我也斷然不會嫁給殺我父兄的南蠻人,我本意就是打算殺死公子胥的,而更可笑的是,這場和親從一開始,就是公子胥的棋局,為的是動搖北關的軍心,趁虛而入,葬送了大慶。」
「可笑你深陷局中,還引以為豪,沾沾自喜,甚至輸了一個兒子不算,還妄想做漁翁,看容家軍與南蠻做困獸之鬥?你大概是忘了,這是你大慶的北關,不是我容家的北關。」
「我若是想退,想降,甚至我就是從原地撤離,你說,公子胥會咬住我容家不放嗎?」
她將一切說的清楚分明,「明明是你蠢笨,落入圈套,還妄圖用螳螂之臂擋住驚濤駭浪的局勢,其實看不清楚,把你自己置身於現在的情況的人是你自己!」
容晚看著雍帝的臉越來越灰白,甚至最後失去了顏色,整個人再也沒有了剛才的精氣神,她內心才覺得真正的快意。
寥應清,我要讓他真正地覺得他做錯了,不僅僅是出於一個父親,更是出於一個帝王。
提及了這個被他一直故意算漏放棄的兒子,雍帝想要張口,卻似乎一個字都說不出來,記憶中還是他忤逆自己,一定要去救下容晚的樣子。
好像這個兒子只是為了情之一字?
若是……
可惜沒有若是。
他再看向容晚,其實她只是一介女流,如果當初許了她與寥應清的婚事,容家軍便也是帝王的軍隊,就算是反,也得事出有因。
而今天他人在西城,最愛的兩個兒子,卻已經等不及了,想要的怎麼會是帝運?而是要名正言順的成為帝王。
而自己,怕是第一個被拋棄的人,誰還記得他是他們的父君?
心中難免想起了當年的事,想起柔妃被他逼的刺殺他自己的事。
難道他真的錯了?
身處這皇城權力的頂端,他做過許多選擇,很多選擇都是以不計代價地傷害至親之人為基點,他也從來不覺得自己有錯。
皇城權力之下哪裡沒有枯骨?
看著雍帝自責,甚至開始難掩痛苦的神情,容晚的心說不出的暢快。
她現在拿回來的,不過只是開始。
「皇城出了這樣的事,不知道,陛下是何時知道的,又是哪個皇兒給你送出的消息?」
她在他的傷口上撒鹽,要的就是他痛。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如今我的條件,便是拿回我容家應得的一切,包括鎮國公的世襲罔替之名,但我的耐心也極其有限,畢竟陛下對我容家做的也已經夠多了,罄竹難書,我若是真的倒戈,也只能說是無可厚非,畢竟幾日前,他在兵陣前還揚言,我若是肯投降,仍舊是南蠻的皇子妃,未來的南蠻王妃。這樣想來,他給的籌碼似乎也不錯。」
「你膽敢!」雍帝怒斥道,「你還記得你是大慶子民嗎?」
容晚一笑,看著他道,「那陛下還記得我容家的累世軍功嗎?我容家滿牆的亡魂如今安在嗎?」
「說到底,我容晚,如今已經沒有可怕的了。」
雍帝思量再三,確實已經失去了拿捏她的本錢,人垂垂地坐了下去。
當日他以為容晚斷無倖存的可能,為了防止容家秋後算帳,讓自己臉上難看,故意下令屠殺容家的時候,怎會算到今天?
「朕答應你。」他整個人垂了下來,人似乎蒼老了許多。
容晚早已料到這個答案,並不意外,道,「如此便多謝陛下,從此以後,我容家軍與陛下不再是黑與白的涇渭分明,希望陛下能牢記今天,不要再做出錯誤的選擇,否則難保下一次,我會站在誰那裡。」
她明明是在威脅雍帝,但卻只能讓他將一切吞了下去。
因為皇城之中,他早已失去了勢力,如今不過是一個空帶著幾萬兵馬守在西城的舊帝罷了。
「張總管,陛下要擬旨了。」容晚推開門,把張總管傳了進來,道。
「是。」張總管見容晚全身而退,也知道如今容家又勝利了一籌。
「傳朕旨意,容家容晚,忠勇可嘉,智計無雙,雖為女子,亦有定乾坤之智,先後為朕平定多次戰役,特恢復容家鎮國公之名,世襲罔替,容家容晚封為護國大將軍,執掌三軍。」
雍帝給了容晚更多,因為他知道,如今這個局勢下,能依靠的還是和當年一樣,還是只有容家。
折騰了這一路,算來算去,只是把自己算了進去。
容晚的冊封消息一下傳遍了四海。
皇城之人不少都震驚,雖遠在北關之事,卻動搖了皇城的根本。
幾乎是連夜,兩個王府燈火通明,都在通宵達旦的商議此事。
這是一個訊號,軍權如今都是雍帝執掌,再沒有了可以制衡之人,和可以借用的槍。
但榮王可以等,簡王卻因為野心已露,如何能再等?
國師,與他的幕僚端坐一堂,甚至其中還有溫勁彥。
「現在誰告訴本王,該如何做?」
「退避三舍,韜光養晦如何?」幕僚中大多數的人是這個意思。
溫勁彥卻輕笑,道,「待雍帝回宮,這把火勢必要燒下來,屆時,你打算躲到哪裡?就算你想裝混沌無知,那榮王府的那些人是吃乾飯的,會讓你退了下去?」
雍帝都能與容家握手言和,說明皇城發生的這些變動一直在他的眼裡。
「如今說要抽身,你說的未免容易了些。」
「那你說怎麼辦?還能如何?」那人逼問溫勁彥,道,「我等也是不是辦法的辦法!」
「為何不破釜沉舟呢?」溫勁彥的話一出,所有人都默不作聲,這可不是一句輕話。
如今談破釜沉舟,無異於謀反。
「與其坐以待斃,為何不奮力一搏?」
他的話就像是有蠱惑之力,連國師都鬆動一二,道,「雍帝作惡許多,素來不得人心。」
言下之意,不是一定無機會。
簡王不會在此刻就將此事按下來,他只能道,「畢竟是父君,還不到走到這一地步的時候。」
屏退左右後,簡王一人置身於黑暗之中,眸色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