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五章 往事
2024-09-10 08:36:01
作者: 秋李子
失望已經太多了,累積起來,消磨掉了秦渝蓉對秦家人的所有期望。吞掉那筆產業又算得了什麼呢?男兒家要靠自己建立起自己的產業,而不是耿耿於懷父親的產業沒有留給自己。
秦渝蓉,早不再是李太太心目中那個嬌養的孩子了。秦渝蓉抬頭,獨悠依舊溫柔地望著他。
「睡吧,明兒還有許多事情呢。」秦渝蓉輕聲說,首先最重要的,就是尋找到王大叔。王大叔的突然失蹤,和李太太這邊,定然有莫大關係。還要去問問陳大叔,到底當年的事他還記得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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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多重要的事,那些感傷,如同夏日裡的薄霧一樣,被太陽一曬,風一吹,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冬兒靠在自己娘懷中,已經睡著了,王大叔定定地看著她們母女。冬兒娘把冬兒放在自己膝蓋上,好讓冬兒睡得舒服些。抬頭,冬兒娘和王大叔四目相對,冬兒娘輕聲道:「冬兒,我確實不曉得,是不是你的孩子。」
「她和你很像。」王大叔仿佛沒有聽到冬兒娘說什麼,依舊自顧自地說著,冬兒娘勉強一笑:「畢竟,這是我自己生的。」
「當初你對我,說過的話,做過的事,有幾分是真的,有幾分是假的。」王大叔的問題,是冬兒娘想不到的,但冬兒娘很快就笑了:「何必去追究呢,幾分真,幾分假,都不要緊了。」
「要緊,很要緊,起碼要讓我曉得,我到底是不是你眼中的傻瓜。」王大叔急迫地說著。
冬兒娘垂下眼帘,神情恢復一向的淡然:「你只要記得,我對不起你,就成了。」
「這麼多年,十多年來,我就想等到你的一個解釋,怎麼,你連個解釋都不願意給我,或者說,你連騙都不願意騙騙我?」王大叔的語氣越發急切,這讓冬兒娘不曉得自己該怎麼回答,她只是攏起鬢邊的發,以此來掩飾。
「你當初離開,是不是覺得,我會很快忘記你,然後去娶別的女子。但我到了現在,都沒有成家。主人也曾想給我配一房,我說的是,前妻恩重,不願再娶。」這八個字讓冬兒娘瞪大眼睛看向王大叔,王大叔長嘆了一聲:「你信也好,不信也罷,就是這樣。」
「我……」冬兒娘只說出這一個字,就不曉得該說什麼了。做了一輩子的騙子,有時候,冬兒娘自己都不曉得,說出的話到底哪句才是真,哪句才是假,哪句才是自己本來想說的話。
但這會兒,在王大叔差不多把自己的一顆心都捧在冬兒娘面前的時候,冬兒娘一個字都說不出口了。該說什麼呢?什麼才是該說的呢?冬兒娘只覺得心亂如麻,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輕聲道:「說這些,又如何呢?你我原本就不該相遇,原本就不該,不該……」
冬兒娘已經說不出別的話了,已經在哽咽了。王大叔往前走了幾步,伸出手,想把這個又恨又捨不得怨的女子摟進自己懷中,就像那夢幻般的一晚一樣。但王大叔只能拍一下冬兒娘的肩膀,輕聲道:「你女兒,和你真像啊。」
這一句,讓冬兒娘淚落得更急,長久以來堆積在心中的那無數不能說出口的委屈,在這一刻需要被宣洩出去,儘管這不是個好時機。冬兒娘明明曉得,自己該套出王大叔的話來,然後去和方八說,進而逼李太太放走冬兒,但冬兒娘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有哭泣,痛痛快快地哭一場,才能讓自己心中的塊壘,消得乾乾淨淨。
這一晚過後,事情會變得不一樣。李太太早上醒來,就讓方八去請秦大伯。
方八來到秦大伯住的地方,卻見秦大伯和鄒舅舅已經穿著好了,似乎在等什麼,瞧見方八走進來,秦大伯對方八道:「可有什麼事兒嗎?我們今兒說好了,要去我侄兒那邊喝酒,你們家辦事,看來不如原先了。」
「是,我們太太因此特地命我來,請二位過去一敘。」方八的姿態很是恭敬,秦大伯的眉皺緊:「難道說,還有什麼要我們辦的,你們辦事不力,反而……」
話沒說完,秦大伯就被方八的突然變臉嚇了一跳,接著方八面上恢復平靜,仿佛方才並沒變臉,而是輕聲道:「當年的事兒,大家都得了好處,沒有讓我們太太一人背鍋的道理,況且昨兒,太太和秦小爺也把話給說開了,自然太太要和二位通個氣。」
鄒舅舅聽到太太和秦小爺已經把話給說開了的話,登時就看向方八,而方八面上的笑一點都沒變。
「要不,還是去一趟吧,至於外甥那邊,就讓他再挪一挪日子。」鄒舅舅勸著秦大伯,秦大伯這會兒只想罵人,怎麼都是些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說開了,那秦渝蓉必定已經曉得了當年的產業都怎麼消失了。
對著那麼大筆產業,秦家當初恩賜一般拿出來的那些產業,就全成了笑話,甚至變成一種對秦渝蓉的羞辱。吞了人家那麼多產業,拿給別人一部分,還要說,這都是對秦渝蓉的憐惜。
「秦伯父,叔叔,表弟來了。」鄒商人人到聲到,看著廳內這劍拔弩張的樣子,鄒商人一時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兒,而方八已經看向秦渝蓉,對秦渝蓉恭敬地道:「哥兒早。」
秦渝蓉見方八竟然還能神態自若地和自己打招呼,而且方八明顯就是來尋秦大伯的,於是秦渝蓉對方八點了點頭就對秦大伯道:「原本,是想請大伯今日過去的,可是不湊巧,家裡有事兒,就改日。」
「好,改日就改日。」秦大伯說完這句,既然秦渝蓉已經撞見,秦大伯索性就不再裝了,對方八道:「令主人既然相請,那我們去去就來。」
說完秦大伯就和方八離去,方八經過秦渝蓉身邊時候,還對秦渝蓉笑著道:「太太說,昨兒和哥兒匆匆一敘,還有許多話沒有說呢,等得閒了,還想把哥兒請去,再好好擺上一桌,好讓大家都曉得,認一認親。」
秦渝蓉很想問方八一句,這些話,你信嗎?但秦渝蓉忍住了,特別是秦大伯面上那一閃而過的驚訝,讓秦渝蓉點頭:「是該一敘。」
這句話說完,秦大伯面色有一瞬間如土,秦渝蓉低頭,看來,當年的事兒,秦大伯知道的很清楚啊。是不是自己父親的去世,在秦家人看來,是個天賜良機,有一大筆產業,劈頭而來?
「表弟,這會兒怎麼?」鄒商人等人都走了,才去詢問秦渝蓉,秦渝蓉只笑了笑:「沒有什麼別的,我不過是順路來說一句,這會兒我還有事,先告辭了。」
說完秦渝蓉就拱手一禮,急匆匆地走了。鄒商人看著秦渝蓉的背影,看向家中懸掛著的,那滿牆的規訓,突然有種不確定感,似乎這些,都是假的,全是假的,都在告訴鄒商人,說是一回事,做是一回事。
鄒商人長嘆一聲,為什麼這件事,偏偏落到自己身上。
秦渝蓉去忙,獨悠自然來到鋪子裡,楊三瞧見獨悠走進來,就上前笑著道:「怎麼今兒不見冬兒。」
「冬兒被她娘帶走了。」獨悠只能這樣回答,楊三面上頓時現出悵然來,獨悠瞧向楊三:「怎麼,從來不見你對冬兒好好說話,這會兒卻完全不同,難道說,你看上冬兒了?」
「東家,沒有,不是,罷了,我還是自己去做我自己的事兒去。」楊三一時不曉得自己該怎麼回答,舌頭打結了好一會兒,才說出這麼一句。獨悠瞧向楊三,輕聲道:「不管你心中什麼時候有的冬兒,以後,都不要提冬兒了。」
「東家,我明白,我先去做事了。」楊三慌亂地對獨悠行了一禮,就去整理點心,招呼客人。獨悠拿出櫃檯裡面的帳,開始算起帳來。
陽光照在店堂內,來往的客人笑著詢問店內的點心,臘梅的聲音不時響起,還有春香催促栓柱要他好好看著火的聲音。凡此種種,都和平常一樣,但獨悠只算了一會兒帳就把帳本收起,其實很快就會發現,許多事情都不一樣了。
「秦奶奶。」一個婆子走了進來,獨悠瞧了瞧,認出她是吳大奶奶身邊的婆子,笑著道:「你們家大奶奶遣你有事?」
「我們家大奶奶惦記著您,卻不好過來,因此命我來買些點心。」這婆子笑著說,獨悠親自動手,撿了幾樣吳大奶奶愛吃的點心,就對婆子笑著道:「替我回去和你們大奶奶說,想吃點心,讓我送過去就好,至於別的,一切如常,只是李家那邊,還是少來往。」
婆子接過點心,謝過獨悠,也就提著點心離開。
獨悠昨夜把席上的事兒,還有李太太和自己說過的那些話,一點一滴都在心中細細想了,甚至,獨悠有些佩服李太太,是怎樣的人,能夠把那些假話說得像真的一樣,情深意切。
婆子提著點心回到吳家,吳大奶奶瞧見那些點心:「如何?」
「秦奶奶只說,李家那邊,少來往。」婆子把這要緊的話給說了,吳大奶奶就笑了:「果真,我看那位李太太,只覺得她不是什麼善人。」
「大奶奶,要不要勸勸太太?」婆子的話換來吳大奶奶的搖頭:「罷了,婆婆這會兒滿心滿眼都是攀上她,倒也不必再勸。」畢竟,吳太太不吃一個虧,是不曉得回頭的。只是希望這個虧不要那麼大,不能把吳家給賠進去,思及此,吳大奶奶又讓婆子去告訴管家人等,今後做事小心些。
婆子答應著去了,吳大奶奶這才歇下,想著獨悠說過的話,吳大奶奶不由笑了,也不曉得,獨悠昨日到底經歷了些什麼,好想聽獨悠自己說說,奈何吳大奶奶要出門,那是一個興師動眾不方便。
秦渝蓉先拿了拜帖去見了常州知府,常州知府正在那問王大叔怎麼不見了,接到秦渝蓉的拜帖,曉得秦渝蓉是王大叔的舊主人,也就把秦渝蓉請進來。
常州知府未及開口,秦渝蓉就說出王大叔已經失蹤的消息。常州知府驚得立即站起身:「這京城地面,怎麼有人公然擄走人?」
「此事,說來和我也有些牽扯。」秦渝蓉安撫住了常州知府,才把事情始末說了一遍,秦渝蓉說完,常州知府就瞧著他:「此話當真?」
「您是做過父母官的人,判過許多案子,我今兒來向您請教,自然是想聽聽您的意思。」秦渝蓉昨晚想了一夜,這要有個老刑名,許多想不通的地方,就能想通了。
常州知府笑了:「你果真機靈,聽說你從小在秦國公府長大,能在秦國公府安然無恙長大,還能有今日成就,以後說不定成就更高。」
秦渝蓉自然要謝過常州知府,接著秦渝蓉就笑著道:「若說朝中局勢,我還能聽過一二,但這判案,特別是這樣沒證據的,到底要如何,我就不曉得了。」
「沒證據,自然能做出證據來。」常州知府只說了這句,秦渝蓉的後背都濕了,接著常州知府淡淡一笑:「不過其中,牽涉到你的族人,還有你父親去世的原因,所以,你想必不會去做出證據來。」
「是。」秦渝蓉只回答了這麼一個字,常州知府已經點頭:「可見你是個純善的人,純善的人,在這世上,難免會受一些磨折。」
「也不過就是秉著本心辦事罷了。」秦渝蓉這句話讓常州知府笑了:「其實以我之見,令尊昔日,是著了別人的道了。」
秦渝蓉在那洗耳恭聽,常州知府就道:「這世上,好人雖多,壞人卻也不少,我昔日還在知縣任上時候,聽人說鄰縣出過一個案子,也是富商家,妻子沒了,續了一個,誰曉得續了這個三個月不到,富商就沒了。當時娘家人帶著一群人來說要接自己姑奶奶回去,趁機打搶一番,等人都走了,清點起來,家財去了大半。」
也是捲走家財,秦渝蓉看向常州知府,常州知府繼續道:「第二日那家左思右想覺得不對,就去尋繼母的娘家,哪曉得到了門前,空落落沒有一個人。後來才曉得,這家是兩年前搬來的,這兩年,陸續嫁了三個女兒,這三個女兒,這一個月內相繼失夫,大女兒呢,是昨夜捲走家財走的,二女兒呢,就是打搶那家,小女兒最為出奇,說是公公對她不軌,連夜跑回了家。」
這局,布得更廣些。秦渝蓉明白常州知府為什麼要這樣說了。常州知府笑了笑:「這三家人彼此一對,都發現不對勁了,只能去報官,可這茫茫人海,要去哪兒尋呢?」
「這李太太,也是這樣的人了?」秦渝蓉這話中還有不確定,常州知府已經搖頭:「還是有不同的,她口口聲聲說當日把那些產業都交給了秦家,那想必,你的族人當初和她說了什麼,也許是永不追究,所以這事兒,你真想追究,太難了。」
「難也要做。」秦渝蓉低頭思索了下,就笑著說,常州知府瞧著他:「老王在我身邊多年,也很得我心,只是這事兒,到底是要走官面,還是走私面,你要自己想清楚了。」
「多謝指點。」秦渝蓉站起身,對常州知府行禮下去,常州知府擺手:「我也不過就是閒著,把這事兒給你講一講。只是我還想起件事兒,這家子,當初做這事兒的時候,差不多也是二十年前。」
二十年前,十五六歲的姑娘,說不定和現在這位李太太又有什麼關係,秦渝蓉點了點頭,常州知府就笑著道:「若能了結這多年前的一段公案,也是件善事。」
秦渝蓉再次行禮,也就告辭。離開常州知府住處,秦渝蓉直接去秦國公府,這回,是要尋陳大叔。
陳大叔是個好找的人,秦渝蓉只在角門處等了會兒,就見陳大叔走出來。秦渝蓉急忙迎上前,叫了聲陳大叔。
陳大叔笑著停下腳步:「小秦爺尋我,有什麼事兒嗎?」
「我只想問問,當初家父身邊那個負責這筆產業的管家,到底是誰?」秦渝蓉單刀直入地問,陳大叔眯起眼仔細地想:「年月久了,我只記得這人似乎姓方。」
姓方?秦渝蓉想了半天,也沒想出來哪個管家姓方,陳大叔見秦渝蓉一臉思索,笑著道:「你不如去問問你大伯,要知道,當初這些事,你大伯也是知道一些風聲的。」
「陳大叔,若您見到那個姓方的管家,還能認出來嗎?」秦渝蓉的話讓陳大叔笑了:「這要仔細認,必定是能認出來的,但許多時候,無法仔細辨認。」
明白了,陳大叔也記不得那人長什麼樣子了,秦渝蓉點頭,陳大叔卻扯住他:「你腳步匆匆地要往哪裡去,來喜方才還說,二爺只怕要回來了。」
「他去任職,不到一年,怎麼就回來了?」秦渝蓉這是真得嚇了一跳。陳大叔笑了笑:「你也曉得,他不過是松江府的推官,名雖是個四府,卻是個佐雜官。偏偏前任還留了幾個案子在那裡,有個案子是要解上京來審,他呢,就被堂官點了,送人來上京。」
陳大叔這話說完,秦渝蓉倒笑了:「這也是堂上官的好意,讓他回京來看看。」
「這會兒國公爺口中不說,心裡歡喜,已經在那算著,只怕二爺能留到永平侯夫人生日過後。」陳大叔說完就壓低了嗓子:「等二爺回來了,你的事兒,你也能求求二爺。」
一個松江府的推官,不過七品,在這京城自然是芝麻綠豆大的官,但若同時又是秦國公府的二爺,那就不一樣了。陳大叔這句話自然是好意,秦渝蓉也笑了:「多謝陳大叔惦記,這事兒,還是等二爺回京再說。」
「你今兒來問產業,我呢,也想了想,當初你父親給你置辦的那筆產業,足夠你一輩子吃喝無盡了。」陳大叔咂了一下嘴,感慨地說。
「是,兩千畝的好田,三所莊房呢。」秦渝蓉這話讓陳大叔差點跳起來:「你怎麼曉得。」
「我見到我那個繼母了。」秦渝蓉淡淡地說著,陳大叔倒吸一口冷氣:「你見到她了,可曾問過……」
「我沒有證據,陳大叔,我什麼證據都沒有。」秦渝蓉的聲音帶上幾分哽咽,陳大叔想要安慰秦渝蓉,卻不曉得該怎樣安慰他,過了好一會兒陳大叔才道:「那,你大伯他們……」
「當初那筆產業,若她說的是實話,那就是被大伯他們分了。」秦渝蓉這句話太平靜了,平靜到陳大叔覺得是不是聽錯了,那麼大的一筆產業,為什麼秦渝蓉似乎一點都不在意。
「這筆產業,你想拿回來嗎?」陳大叔在震驚之後,總算找到自己想要問的話,秦渝蓉笑了:「這些都是過後再說的事兒。」
現在,最要緊的,秦渝蓉還是想知道自己的父親到底為什麼突然去世。陳大叔的唇張了張,就對秦渝蓉道:「你既這樣想,那我就想一想,替你尋出人來。」
說完陳大叔就又看向秦渝蓉:「只是,你真的對這筆產業,毫不在意嗎?」
拿到這筆產業,秦渝蓉的身份就不同了,他身後有了宗族,也有了這麼一大筆產業,而不用再做這麼一個小小的點心鋪的掌柜,和獨悠二人一起努力。
秦渝蓉沒有說話,只是對陳大叔拱手行禮。
「罷了,罷了,你啊,還真像你爹。」陳大叔感慨地說,想要攀上秦國公府的人多了,朱辭能看上秦渝蓉的父親,必定也是因為秦渝蓉的父親身上有朱辭想要的一些品性。
「多謝大叔。」秦渝蓉再次對陳大叔行禮,陳大叔又嘆一聲:「也就當我為你父親盡一點心力吧。」
秦渝蓉和陳大叔又說上幾句閒話,也就告辭離開。陳大叔看著秦渝蓉的背影,思緒良多,這十多年秦渝蓉在國公府的經歷,陳大叔是能看到的,但朱辭沒有發話,陳大叔也只能什麼都不說。
陳大叔轉身往國公府內走,那些長久被忘記的疑惑,此時在陳大叔腦中浮現,那筆產業,秦家能吞了,那朱辭知道不知道那筆產業?若朱辭知道了,按照平常人的想法,該是著人帶著秦渝蓉回去,讓秦家人把那筆產業給吐出來,有了國公府的庇護,秦家族人自然不敢再對秦渝蓉做什麼。
那樣的話,秦渝蓉就是富家子弟,可以讀書識字,可以……陳大叔想到一半就搖頭,這樣的念頭,不該出現,畢竟,主人做什麼都是對的。
秦渝蓉想了想,還是往李太太宅子那邊去,畢竟昨兒如此匆忙,現在,就可以好好地問問李太太了。
李太太看著面前的秦大伯,笑容還是沒有一丁點變化:「當初這可是說好的。」
「是說好的,但那筆產業,原本就是我們秦家的。」秦大伯臉紅脖子粗地說著,李太太笑了:「你們秦家的?你當我是那三歲小孩,在這哄我嗎?產業自然有私產公產,這筆產業,明明白白都是私產,當初你們秦家接了這筆私產,這筆絕戶財吃了,那就要與我消災。」
「什麼絕戶財不絕戶財,這話,有些難聽了。」鄒舅舅在一邊開口,李太太冷笑一聲:「在我跟前,你還裝什麼?以為只有他們秦家吞了產業?那一千兩銀子,你們鄒家拿的不歡喜嗎?」
提到那一千兩銀子,鄒舅舅的神色也變了:「什麼一千兩銀子,我不知道。」
「若沒有這一千兩銀子,令尊大人的仕途怎會如此平順?」李太太淡淡地說了這句,就又看向秦大伯:「你們兩家,一家比一家說自己是有規矩的人家,但是呢,一個吞了孤兒的產業,另一個呢,拿了孤兒的銀子,還真是絕配。」
「若不是你,我們也沒有這個機會拿到這筆產業。」秦大伯氣得拍著桌子,李太太抬起手指,她手指上塗著的蔻丹還是那樣鮮紅,李太太輕輕地吹了下自己的指甲,笑容平靜:「你們可是他的骨血親人。」
「我們這會兒,對他也很好,可是他,他,他不願意回來,我們也沒有法子。」秦大伯努力辯白,李太太瞧著他們:「我呢,今兒來不是和你們說廢話的,我就告訴你們,多年前,我們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別想把我推出去,替你們擋災。」
秦大伯的面色突變:「你可曉得你在說什麼?」
「你不會以為,我什麼把柄都沒有吧?」李太太的話讓鄒舅舅的唇張大,接著鄒舅舅就道:「若她真有什麼把柄,那我們鄒家,我們鄒家,還怎麼處?」
「她不會有把柄的。」秦大伯面沉如水,李太太笑了:「你弟弟的死,你想推到我身上,你是一點證據都沒有,但你私吞了那筆產業,我可是有證據的。還有,那一千兩銀子,我這裡,也是有證據的。」
「你這蛇蠍婦人。」秦大伯看著李太太,只說得出來這一句,李太太又笑了:「你是今兒才曉得嗎?還有,方才的話,我可不是和你們商量的,我只是告訴你們,別想那些主意。」
說完李太太就掩口打個哈欠,對一邊的方九道:「我乏了,替我送送客人。」
「是!」在一邊伺候的方九應著,上前對秦大伯和鄒舅舅二人做個請的手勢,秦大伯和鄒舅舅二人只能恨恨地站起身,還沒走出前廳,方八就快步走進來:「太太,秦小爺來了。」
「好啊,我們母子多年沒見,很該好好地說說話。」李太太的話讓秦大伯看了眼她,接著秦大伯就憤怒地道:「又沒有拜過祖宗,哪裡就敢稱母子了?」
「我可是你們秦家三書六禮娶回來的,拜不拜祖宗,你說了不算。」李太太還是那樣平靜,秦大伯氣得臉通紅,卻毫無辦法,只能和鄒舅舅一起出去。
二人剛走出前廳,就看見秦渝蓉往這邊來。秦大伯停下腳步,秦渝蓉已經對秦大伯和鄒舅舅行禮:「大伯,舅舅。」
「你來了,我曉得你是個有主意的孩子,這個人說的話,不能盡信。」秦大伯這會兒也是病急亂投醫,叮囑秦渝蓉。秦渝蓉的眉微微皺了皺,接著秦渝蓉就對秦大伯道:「是,大伯的話,我記住了。」
說完秦渝蓉就往前廳走去,鄒舅舅看著自己外甥的背影,對秦大伯道:「你說,他會聽嗎?」
「會不會聽,都沒用了。」秦大伯心裡想的是那些證據,若李太太真的有證據,甚至用那些證據反咬自己這邊,那秦大伯還真是,什麼法子都沒有。
鄒舅舅也低頭思忖,想著怎麼才能把鄒家從這件事中完全摘掉。那一千兩銀子,對當時的鄒家來說,算得上一筆天降橫財,因為有了這一千兩銀子,鄒老太爺的仕途才變得平順很多,若真是要追究,鄒舅舅的眉頭皺得越發緊了,那自己家,要想個法子,不能讓秦渝蓉怪罪自己這邊。
「怎麼,這茶不合你口味?」李太太見秦渝蓉手中雖端著茶,但眉頭微皺,似乎在想什麼,笑著詢問。
「我連白水都能入口,這茶很好了。」秦渝蓉喝了一口茶,把茶碗放下。李太太已經輕嘆一聲:「都是我的不是,若當初我不誤信人言,和你一起操辦喪事,撫養著你,你也不用吃這些苦。」
「國公府待我很好。」秦渝蓉並不願意和李太太演什麼母子情深,而李太太見秦渝蓉這樣不配合,也收起面上的傷心,對秦渝蓉道:「後來,若不是我發現有了你妹妹,我只怕也追著你父親去了。」
「那些都是過去的事兒了。」秦渝蓉曉得李太太嘴裡,很難掏出什麼話來,又一次打斷了她。
「太太,已經準備好了。」方九托著個托盤出來,李太太接過托盤,就把托盤送到秦渝蓉跟前:「我呢,也不曉得該送你些什麼,況且你已經做爹了,我就琢磨著,準備了些孩子用的東西,還有這兩匹尺頭,拿回去給你媳婦做幾件衣衫,也算是我盡一點心。」
秦渝蓉往那托盤上一掃,見上面放著金鎖金鐲這些,還有那兩匹尺頭也能瞧出是上好的料子。見秦渝蓉什麼都沒說,李太太的手撘在托盤邊緣,語氣中帶上了懇求:「我曉得,這些不能彌補你萬一,但我畢竟再嫁了人,這些差不多都是我的私蓄,剩下的,就要留給你妹妹做添妝。」
「妹妹這會兒過得很好吧?」秦渝蓉這話剛說出來,方九就笑了:「姐兒是個聰明伶俐的人,都說,比太太年輕時候強。」
「只是呢,她沒有我這樣周全,畢竟在家嬌養長大的。」李太太面上也露出一絲笑,仿佛十分歡喜秦渝蓉會和自己談自己的女兒。
秦渝蓉哦了一聲:「如此,那這些就留給妹妹吧,我和妹妹從沒見過面,也沒盡過兄長的責任。」
「瞧你說的,我這些啊,還多著呢。」李太太把托盤往秦渝蓉那邊又推去:「若你不收,就是還怪我。」
秦渝蓉仔仔細細地看著李太太面上神情,不曉得她心裡是怎樣想的,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
「哥兒,你就收下吧,你不曉得,昨兒太太歡喜了一晚上,說那孩子,一看就是個有福氣的面相,還說奶奶也是個很能幹的人,歡喜一陣,難過一陣,難過因為她誤信人言,讓你吃了那麼多年的苦。」不管秦渝蓉相信不相信,方九都在一邊扮演著一個忠心的,希望秦渝蓉和李太太能冰釋前嫌的下人的角色。
秦渝蓉已經笑了:「既如此,我擇了這個月初八,在家裡整治一桌酒席,原本只想請一請大伯和舅舅,既然如此,也就請您前去。」
到時候,三個人一見面,秦渝蓉倒想瞧瞧,這位繼母的真面目,能不能露出來。
李太太已經十分歡喜地說:「真的,你真得願意請我去?」
「您是長輩,這是自然的。」秦渝蓉只說了這麼一句。李太太已經連聲說了幾個好字,還對方九道:「我這幾年記性不好了,初八那日,我們也沒有什麼別的應酬吧?」
「並沒有什麼別的應酬,太太,您放心地去吧。」方九似乎也很歡喜。秦渝蓉就站起身:「既然如此,那就說定了。」
「我一定會到。」李太太似乎真得十分歡喜,笑容一直在她臉上沒有消失。秦渝蓉也笑了:「那我等著您。」
等秦渝蓉一走,李太太就扶著額頭:「我真沒想到,這麼多年,他竟然是頭一個,對我有疑心的。」
「他和別人也不一樣。」方九覺得,怎麼事情越來越難辦了,還有柴房內關著的三個人,也是燙手的很。
「姐姐,外面都在傳說,說常州知府的那個管家失蹤了。」方八急匆匆地走進來,張口就是這麼一句。
李太太冷笑:「這是小崽子在算計我呢。」
這個小崽子,自然指的是秦渝蓉了。方八的眉皺了皺:「不如就把這人……」方八做了個砍頭的動作。方九一句搖頭:「這樣的風口浪尖上,反而不能夠。」
「你們容我再想想,這兩天,就先關著吧。」李太太的意思,方八已經明白了,會送點吃的喝的,還有蓋的,但什麼都是湊合,能讓他們活著就好。
「娘,您年輕時候,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啊?」冬兒看著窗口透進來的光,輕聲詢問。冬兒原本也是個愛乾淨的人,但從昨兒被關進柴房到現在,不能梳洗。冬兒的頭髮也亂了,臉上也花了。
冬兒娘瞧向王大叔,王大叔只是席地而坐,柴房內唯一的一張被子被放在冬兒身邊。
冬兒娘看著女兒:「我也不曉得我是個什麼樣的人。冬兒,我六歲那年,家鄉發大水,爹娘都沒了,我趴在一棵木頭上,浮浮沉沉的,以為要死的時候被人撈了上來。」
不過是一碗熱水一個窩頭,就把冬兒娘給救了回來,然後就是一件破爛的衣衫,就讓冬兒娘死心塌地。
「此後,我就不是我自己了。」原本的名、姓都不能再叫了,跟著救他們的人都姓方,他們稱他為舅舅。
天上雷公地上舅公,要被稱為舅舅,而不是父親,也是這姓方的人的精心選擇。當洪水褪去,他帶著他們四處賣藝,原本以為這輩子就做個跑江湖賣藝的人過一輩子。
到十歲那年,也許是這麼多年的養育,也是觀察,這位自稱方舅舅的人把他們帶到一所宅子中,有一雙嫵媚眼睛的李太太,就成為了這家中的小姐,而他們這些人,就是小廝、丫鬟。
冬兒娘那時候以為,可能這家子是要養些僕人。後來才曉得,等到養熟了,他有的是辦法,讓他們為自己做事。
第一次出去做局,是什麼時候,冬兒娘都不記得了,只記得有個人,似乎是方五,露出一點破綻,雖然後來方舅舅及時補救了,但回到宅子中,方五就被捆起來,被堵住嘴,然後活生生地打死。
到那時候,冬兒娘才曉得,不能有任何差錯。而裡面最出色的人,很快就被方舅舅收做了義子,人稱方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