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記最難忘的一天

  「讓你識字子不要當睜眼瞎，還能害了你？」

  「那我念不好我能咋弄？老師上課跟念經似的，我聽見他上課我就想睡覺。有那功夫，我多割幾筐草多交幾趟任務，多賺點工分不好嗎？」

  周漢民看著自家的大孫子嘆了口氣：「你還小，你懂個啥？這陣不好好上學，等到十五六的時候你想上都不可能讓你再上了。咋樣也把高小拿到手，不行初小也行啊！」

  「那我也不稀罕上學，我本來就不想念書，一天到晚讓人念念念。」

  說著，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臉：「你看我臉上這樣子，我還能到學校去？那不得讓讓人笑死。」

  陳春芳緩過氣繼續開腔：「你有屁的個用，她多大你多大？回回在她手上吃虧都不長記性。她敢撓你，你就把那個爪子給剁了！」

  周成貴聽得嘶了一聲，轉臉看著她：「有你這樣教娃兒的嗎？還把人爪子剁了，你咋不乾脆叫他直接把人一刀給剁了？」

  說完，不等陳春芳鬧起來就看著周正全道：「你都十二了，也能聽懂好壞話了，不要聽你娘一天瞎咋呼。該幹啥幹啥，活得干，書也得念。你把心用在正道上，少一天惹事生非的。老子今天為了你人都丟盡了，幾十歲的人了還挨打，你看看你看看。」

  說完掀起褲腿給他看：「我跟你講，這個事情到此為止。你們兩個打人家一個，現在好了，老子替你們受了一頓。她身上掛了彩，你身上也有傷，就算是扯平了，以後看不順眼就繞著走。自己連自己都管不住，那還叫個人嗎？你打別人你就安逸了，那別人要打你，你疼不疼？　你打到別人了，別人難道不會來找麻煩？這日子還要不要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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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正全不吭聲了，其實就算是他爹不說，他以後看見阿茶那個死丫頭也會繞著走的。

  真的是不折不扣的掃把星，只要碰上她就倒霉透了。

  先是被她跟瘋子一樣推河溝里去，又被她砸了好幾拳，臉撓的稀巴爛，然後又被高青陽那個狗日的打了兩石頭。他還沒緩過來呢，就被他娘罵的狗血淋頭的，硬拽著他到上面說要跟人好好掰扯一下，還沒說兩句了，板凳就朝他飛過來。

  以前都聽人說周漢青那老不死的脾氣大的很，厲害的很，他是沒見過，就是覺得老頭子看人的時候陰森森的不討喜，這發起瘋來確實有點嚇人。

  顯然他已經忘了，最先開始就是周秀蘭在學校裡面嘴巴先發賤，然後晌午間在河壩里他手也先發賤，不然咋能整出這一出一出的來的？

  總之，今天這一天真的讓他太難忘了，一個周阿茶已經夠難纏的了，再加上個高青陽，算了，惹不起。

  周成貴慢吞吞的在那講話，說的話在陳春芳耳朵裡面就跟放屁似的，沒有一句中聽的。陳春芳氣得胸口發疼，手裡的棍子直接甩出去後：「周成貴你少在那放屁，兩清，咋兩清？這事就沒完！」

  周成貴道：「那你想咋的？來，這有把刀給你，你去把那老的少的給剁了去？不是，你這婆娘咋回事？咋還叫上勁了？」

  「我都記不得三大跟阿茶那丫頭到底是哪得罪你了？各家各過各家的日子，誰又不占誰的便宜，你對人哪來那麼大意見呢？」

  陳春芳道：「就是看他們老的少的，不順眼。」她是個不吃虧，睚眥必報的性格。她家裡也是這個生產隊的，娘老子都在早先修地那會兒死了的。雖然說是餓死的，跟周漢青沒啥關係，但是她還是把人記恨上了。再加上在阿茶手上吃了好多回虧，哪怕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情，攢在一起也足以讓她無論如何都放下不來那些成見和怨氣了。

  周成貴哪會想到那麼遠，那些八竿子打不到的事情：「你看不順眼的人多了，你看我還不順眼呢，不然你給我也弄死？也不知道你這是啥毛病。」

  「我跟你講啊，阿全跟秀蘭子都這麼大了，當娘要有個當娘的樣子。」

  這話說的陳春芳又炸了：「我哪裡沒有個當娘的樣子了，我是沒給他們吃的，還是讓他們光腚跑了？」

  周成貴嘆了口氣：「算了算了，我不跟你說了，跟你扯不清楚。你這個人從來都是這樣，我說一句你就能說十句，幹啥你都是有道理的。」

  陳春芳再罵，他就不吭聲了。

  一拳打在棉花上不上不下的，陳春芳這種氣性大的人真的遭不住。

  兩口子在那裡唧唧歪歪吵嘴的功夫　，周成禮的媳婦兒許紅花已經把飯煮好了，出來喊了一聲吃飯了，周漢民他們爺幾個把手上的苞谷剝了，丟到邊上，錐子放下，都起身進屋去舀飯。

  大家把碗都端手裡了，陳春芳還在那裡坐著不動彈，周秀蘭來喊她：「娘，吃飯了。」

  陳春芳劈頭蓋臉的就是一頓：「吃就知道吃，你上輩子是豬投胎轉世還是咋的？你今年多大了？你比阿茶那個小雜種還大呢，你說你除了吃你能幹點啥？」

  周秀蘭剛剛被周漢青嚇得的哭了一場，這會又被她罵的眼淚婆娑的。

  周漢民看不過眼，喊了一聲：「老大媳婦，你還不來吃飯還在那幹啥呢？她才多點大，你吵她有啥用？」

  陳春芳氣急了，也不管公爹不公爹的了：「我吵她沒用，我吵誰有用？這個家裡我能指望上哪個？都是一窩子軟蛋，眼睜睜的看著人欺負自己婆娘娃兒屁都不敢放一個。我真的是瞎了眼，不然咋找到這種軟骨頭。」

  這話直接打了一片，周成林頓時不樂意了：「大嫂，你啥意思？到我們家委屈你了還是咋的了？你要是覺得委屈了看哪條路寬你去走哪條，沒有哪個 綁著你。一天到晚屋裡儘是你的聲音，跟個神經病一樣，一家子老老小小都得看你臉色。大哥願意慣著你，天天挨你的罵，不回嘴，那是他自己樂意，別人可不該欠你的。」

  這話說的陳春芳心口好像被什麼堵住了似的，不上不下的，一下子蹲下去半天沒緩過來。

  周成貴嚇了一跳，手裡的碗往板凳上一放，伸手過來拉她：「你這是咋了你？」

  陳春芳並不領情，把他的手甩開：「不要你管，死了才好哩！」

  說完，一屁股坐在地上，緩了口氣，然後又爬起來進屋。

  大概是氣不順的緣故，幹了一天的活了，餓的前胸貼後背的，這會兒端著碗，飯送進嘴竟然有些咽不下去。

  吃了飯阿茶沒跟著去參加勞動，她有些難受，早早的就睡了。

  倉庫那邊可熱鬧了，一個苞谷剝的，滿大隊都知道周正全把阿茶給打了，老師都找到家裡來了。

  然後周漢青把周成貴打了的事情也悄悄傳開了，這個事情可比兩個小娃兒打架有說頭多了。

  畢竟一個六十多了，另外一個三十多快四十的人了。

  老輩子打侄子，這真的是頭回見。

  胡惠英半夜往回走的時候還在跟高明遠講：「周漢青這老漢是真的瘋了，也不怕別人說，哪有老輩子打侄兒子的。」

  高青陽道：「那有啥好怕的，人有逆鱗，阿茶就是周家表爺的逆鱗。周正全兄妹兩個打阿茶一個，要不是半路有人看見，兩個人直接給掐死了。是個人都得發瘋。沒直接把倆小的收拾一頓都還算是有點理智，子不教父之過。」

  都在地里幹活，這個倒是真不曉得。

  高明遠擰了下眉毛：「這周正全兄妹倆啥情況這是？我記得那娃兒跟你年紀差不多吧，周秀蘭還小呢，小娃兒家平時打打鬧鬧就算了，咋能下這麼重的手？」

  高青陽看了胡惠英一眼道：「那還不是跟大人學的，你不曉得他娘是個啥秉性？」

  胡惠英問他：「你咋曉得的這麼清楚的？」

  「我們學校的學生都清楚啊！今天下午阿茶沒去上課，周正全也沒去，老師還專門來隊上找人了的。」

  胡惠英道：「這可不得了，丟先人哩，還叫老師都上門了。青陽你可離那種娃兒遠些，莫跟人學壞了。」

  說完，也不管高青陽應沒應，跟高明遠又道：「你說周家這是咋地了？早先一個個都挺能幹，這幾年咋突然都跟壞了風水似的，說垮就垮了，你看這後輩人這都是些啥？」

  高明遠嘆氣：「這就叫一輩剛強一輩弱，莫辦法的事情。」

  高青陽把話接過去道：「這就叫娶妻不賢，禍害三代。」

  胡惠英喝了他一聲：「少一天胡說八道！」

  高青陽摸了摸鼻子，他說的是事實好吧？

  他以為阿茶要在家呆兩天呢，結果第二天一大早，小丫頭就在院子下面喊了。

  這回他沒著急走，而是喊了阿茶一聲：「上來，等我一下。」

  阿茶猶豫了下，挎著口袋從小路上上了高家院子，怯生生的站在院子邊上並沒往跟前走。

  胡惠英從屋裡出來愣了一下。

  阿茶喊了聲：「表嬸！」她從來沒到高青陽家來過，不對，她沒真正的到隊上任何人家裡去過。

  所以看見胡惠英她本能的有些緊張，手捏著衣角有一種轉身就想跑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