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斷糧時分

  「阿茶你個小狗日的在那胡嚼啥呢？」

  陳春芳從苞谷地裡面鑽了出來。

  阿茶躲在人背後對著她吐舌頭做鬼臉：「我才沒胡嚼，我這叫實事求是。你們家周正全偷集體的糧食還倒打一耙。」

  

  「放你娘的狗屁！」

  「也不曉得誰在放屁，這麼多人都看著呢！咋了？還想不承認？難道苞谷是從杆子上面自己不小心掉你們家周正全背簍裡面去的？」

  地裡面這麼多人，她才不怕陳春芳這個惡婆娘。當然，就是沒有人她也不怕。

  說完四下瞅了瞅繼續吧啦：「說不定苞谷還自己飛你背簍裡面去了呢！」

  陳春芳牙齒咬的咔咔響，恨不得現在就弄死這個有娘生沒娘養的小野種。她當然夾帶的有，這會兒家裡都斷糧了，滿地的糧食她又不傻，不能正大光明的弄悄悄的肯定要弄一點。

  不止陳春芳，來地裡面摘南瓜葉子的好幾個都是這種心情，這會兒都氣的恨不得一巴掌拍死阿茶。

  說實在話，隊上的社員總體來說都還算是自覺，但是不自覺的總還是有的，尤其是這青黃不接斷頓的時候就更多了，畢竟餓著肚子看著地裡面的糧食不心動那是不可能的。每年到了這個時候地裡面就會丟糧食，大家都是心照不宣的你摸一點他摸一點，做的很隱蔽。

  隊上叫人守地也不可能完全杜絕，不過是防著人太膽大，然後一個個的都有樣學樣壞了規矩。

  阿茶雖然不大，但是臉色還是能看的來的，看著那幾個人道：「你們都盯著我幹啥？這跟我有啥關係，不是周正全嚷嚷著舉報我要檢查我嗎？搞了半天賊喊捉賊。」

  已經有人下山去喊周成興了。

  反正這麼一鬧，今天下午來地裡面的人都別想再矇混過去了，守地的也不是想往天那樣隨便檢查一下就完事了，一個個的從上到下掏到底。

  周正全這個棒槌，自己屁股上的屎都沒擦乾淨還盯著別人，這下好了，坑了一堆人。

  明天咋樣阿茶不知道，反正等會去周正全那頓打是少不了了。至於那些人會不會討厭她完全不在她考慮範圍之內，她的年齡不允許她想那麼深遠。即便是想到了她也無所謂，反正她已經習慣了被很多人討厭的沒有朋友的日子。

  聽著一群人在那吵吵鬧鬧，阿茶開心的哼哼唧唧背著筐子跑了。

  晚些的時候阿茶去自留地裡面弄了個南瓜，剁成一坨一坨的丟鍋里煮。

  周漢青問她：「你去集體的地里摘南瓜了？」地裡面發生的事情周漢青也聽了一耳朵。

  阿茶臉不紅氣不喘：「沒有，我們自留地里的，我下午去集體的地裡面摘南瓜葉子了。」今天她可是很有覺悟的好社員，跟周正全他們不是一路人。

  周漢青有點不信：「這南瓜還是青的嘞，不要隨便摘，等黃了長大了再去摘。我再給你說一遍啊，集體地裡面的那些東西不能去碰，女娃家家的壞了名聲以後不好嫁人。」

  阿茶道：「那就不嫁人。」

  嫁人有填飽肚子重要嗎？都快要餓死了，還想這想那的。再說了，她在隊上名聲早就不好了，她爺爺居然還報著希望，真的是。餓肚子的時候誰不偷偷摸摸的去弄點啥，難道要看著滿地的東西等著自己餓死？

  她今天都沒夾帶，已經很自覺了好吧！

  南瓜這東西其實裡面都是水，現在家裡沒有一點糧食了，摻著野菜和南瓜葉子煮出來的連筷子都不用，煮爛了之後，抱著碗仰著臉，一口氣就能灌進肚子裡，然後再一泡尿都尿出去。

  「爺爺，我們家沒糧了。」

  周漢青嗯了一聲：「沒糧也沒辦法，早苞谷還得大半個月，等收到倉庫分下來之後，至少還得一個月到兩個月。」

  「那咋辦？」阿茶垮著臉。吃飯對於她來說是很重要的事情。

  周漢青道：「不會讓你餓著的，回頭我就去問你大伯，看看能不能借支糧食，早苞谷這會兒已經收漿了，借支一點也能墊一墊。」但是青穗子也是按斤頭來的，很不划算就是了。然而斷糧的時候再不划算也沒辦法。

  而且借支真的不太好借，因為斷糧的不是一家兩家，都惱火的很。

  爺孫倆正說著話呢，家下邊就傳來了周正全那驚天動地的哭嚎聲。

  阿茶眯了眯眼就往外面跑，打上了，得看看。

  周正全這一頓挨得太實在了，周成貴和陳春芳兩口子男女混合雙打，並且沒有一個給他說話護他的。

  陳春芳氣的恨不得把他弄死重新生：「我咋就生了你這麼個榆木疙瘩，你不好好干自己的活，你一天到晚的盯著阿茶那個小孽障幹啥？你不曉得那是個掃把星，誰沾誰倒霉，你還巴巴的往上湊？你腦殼裡面被屎給糊住了嗎？啥情況你還沒數？沒把那個小畜生坑了，把你自己坑進去，把你老娘也坑進去，我咋生了你這麼個缺心眼的玩意！」

  周正全捂屁股又捂腿，再院子裡面亂蹦：「我看見了的，我明明看見她把南瓜裝筐子裡面的。」

  周成貴道：「看見了就看見了，看見了你嚷嚷啥？她裝了你沒裝？隊上哪個沒裝？你自己乾的啥你自己沒點數？你整到她自己還能跑得掉？」

  婆娘娃兒都被人逮住，他感覺臉都丟盡了，最要命的是這個事情不可能就這麼算了，明天肯定得開大會挨批。

  天已經黑了，看是看不見了，但是聲音能聽的見，聽聲音也怪熱鬧的。

  周漢青看了她一眼：「你又跟阿全掐上了？」

  阿茶哼哼：「他活該，我都沒搭理他，突然跳出來亂咬，說我夾帶東西了，讓人搜查我。還好我什麼也沒弄，就南瓜葉子。倒是他自己，藏了南瓜又藏苞谷，連陳春芳也是。」

  「喊大伯娘。」

  阿茶繼續哼哼：「我可不稀罕有喊我掃把星的大伯娘。」說完，轉身就摸著往河溝里去，還得洗洗腳，草鞋裡面都是泥。

  為了填飽肚子，阿茶越發勤快的往山上跑了。

  天才麻麻亮她就拿著鐮刀背著筐子上了山。

  高青陽也去了山上，他正式領了割草的任務，早晚都出門。

  這會兒出門，他手上多了前兩天弄出來的彈弓。

  這個季節割草還很容易的，地裡面的熟草，雞窩草，下面貼在地上的石頭菜，地邊上的麻葉。割上一筐子草要不了多大功夫，不然高青峰他們也不會一早上跑兩趟了。

  他沒打算那麼拼，筐子弄滿了之後他就把筐子背出苞谷地，去了地邊的樹林子裡面。

  憑藉著樹林子裡面的鳥叫聲找好位置蹲在那裡。

  幾隻鷓鴣叫著落地，他手裡的石頭咻的一下飛出去，接連幾聲驚叫，剛剛落地的鳥兒驚慌失措的撲騰著翅膀飛走，被打中的那隻沒能飛起來。

  高青陽上前撿了起來。

  他這會兒力氣不夠，好在準頭還是在的，打點雀鳥還是沒有問題的。

  隊上這會兒好些人家都斷糧了，他們家也一樣，他們家他爹有工資，但是這年頭糧食這個東西拿上錢都買不到，因為農村難，城裡更難，都不好過。

  去交任務的時候他先回家了一趟，把早上打的幾隻雀雀丟灶房裡罩住。

  等交了任務之後回來才燒水把毛給燙掉，然後放盆子裡弄去了下面河溝里開膛破肚。他們吃水都是要從下面河溝邊上的水井裡面挑的，太不容易了，一般洗東西都是直接去河溝。

  剛剛到河溝裡面就碰見了阿茶。

  小姑娘跟他幹的是一樣的事情，但是比他血腥多了。盆子裡面放著一堆肉，血淋淋的，一眼看過去分辨不清楚種類。

  她手裡還有一隻竹鼠，皮都被剝了一半了。

  高青陽看的眉頭一跳。

  在她對面坐了下來。

  阿茶抬眼看著他笑：「高青陽你最近在忙啥？」

  「我領了隊上割草的任務，跟他們在一起割草。」

  啊阿茶停下手上的動作：「割草？」

  「對啊，往牛棚和養豬場交草，一筐子一個工分。」

  阿茶聞言眼睛一亮：「那我也可以去領。」

  高青陽道：「你不行，你太小了，過兩年差不多。」

  阿茶道：「不小了，我能背動了。」這倒是個好事情，她之前怎麼沒想到呢，一筐子草就一個工分，那她一天可以割好幾筐的，她也是可以掙工分的。工分多了明年糧食就多了。

  「但是這個任務接了就不能停，我聽表爺說你過了年想餵豬呢，那你又要餵自家的豬又要去交任務，弄不過來。」

  阿茶眨巴眨巴眼睛，也是哦！掙工分很重要，但是對於她來說餵豬也很重要，她都想了好久了，好不容易爺爺才答應了的。

  高青陽邊忙活邊繼續跟她說話：「所以你只能選一樣。」

  阿茶嘆氣，為什麼要選呢？這個怎麼選？

  目光落到高青陽手上，愣了下：「你逮的鳥啊？」

  「不是逮的，用彈弓打的。」

  阿茶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你有彈弓？」

  「有啊！」

  「好厲害啊！」

  「你也很厲害。」

  阿茶覺得自己又被誇獎了，開心的呵呵笑。她沒彈弓，但是她眼神好手上的準頭也好，抓東西很是利索。竹鼠，田雞，雀鳥什麼的也都能弄到。

  能弄到歸能弄到，但是她還是想要一把彈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