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第一百章 城兆公主

  如今後宮除了宋皇后，就只剩沈昭儀了，還有幾個美人和婕妤之流，無所出亦常年不受盛寵，等同虛設。故而沈昭儀也可以隨意裝扮自己了，她女兒這番千里迢迢從西凜國回來,自是樂樂陶陶喜上加喜，穿得也更加隆重華美。

  李纖雲望著沈昭儀，應道：「諸位娘娘、公主在談論太子的戰況？」

  沈昭儀搖搖頭，笑著說：「太子殿下連戰皆捷，無需旁人操心的。」說話間她看向宋皇后，「方才我們在說，太子殿下年歲也不小了，太子妃之位尚且懸置，也該是時候為太子殿下安排一位合適的太子妃了。」

  李纖雲愕然，但這已經不是有人在她面前提及江臨簡迎娶正妻之事，薛語姿嫁不成江臨簡，總有人替上的。

  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生活，似波瀾無紋的湖面被砸入一個巨大的石頭。她稍稍平復了一下，面色如常道：「確實，不過此事還是待殿下回來再做商議吧。」

  城兆公主望著坐在對面的絕美少女，她只綰了簡單的偏梳髻，上頭兩三釵飾，面上亦未施粉黛，然她膚若凝脂臻首娥眉，一雙杏眼似秋水輕漾，鼻高挺而秀美，下巴尖尖，配以檀口櫻唇，當真是鍾靈毓秀絕塵絕俗。

  初看是尋常的小美人，然再細看越發會覺得她生得精妙，宛若妙手丹青經過精雕細琢的畫中神女。

  她年紀不過十五六歲，已然生得這般出塵絕艷，再過一兩年不知該是何等瓊姿花貌。

  

  城兆先是驚艷，但隨即又想到不過是太子良娣，無出身無背景，有的也只有這幅皮相了。

  她想到這，便笑了，朗聲道：「李良娣說的有理，不過太子殿下如今尚在軍中，咱們不過是先商量一二。」頓了頓，「你既是太子殿下的良娣，也應當知曉。其實我這番回來，也是為了五皇弟的婚事，你也知道西凜國與東臨國素來交好，我夫君有一同胞妹妹，是西凜皇室最受寵愛的公主，一出生父皇（西凜國皇帝）就賜予了封號神佑，可見是多喜歡。」

  說到這，她停了一下，她有些期許在李纖雲面上看到一些有趣的情緒，可是李纖雲卻依舊泰然處之，朝她微笑著：「那這位神佑公主就是將來的太子妃了。」

  「是，皇后娘娘。」李纖雲只有應著，皇后如此說，說明她也贊成這門婚事的，可能她不在乎誰做皇帝，可是到底也會為自己的國家著想。

  皇后深知江臨簡對李纖雲的感情非比尋常，所以希望先藉由李纖雲之手將此事告知，意思就是希望李纖雲能勸江臨簡答應此事。

  「陳良娣，你看起來似有不悅。」城兆忽而悠悠開口，「你放心，神佑公主心質單純璞玉渾金，只要你一心伺候五皇兄，萬不會為難於你的。」

  「妾並無不悅，只是憂心太子殿下尚在戰中，時時牽掛。」李纖雲直視著城兆，眸光沉下，卻淺笑著，「城兆公主多慮了。」

  城兆微怔，她回以一笑：「李良娣對五皇兄當真是一片冰心，我甚為感動。待我回了西凜，定要告知我的那位小姑，讓她以你為先賢，好好習之。」

  「神佑公主金枝玉葉，如何讓她以妾一個良娣為先賢，此話傳出去，妾豈不是大不敬，落人口舌。」李纖雲淡然自宜道，「城兆公主莫要折煞妾了。」

  城兆聞言，面上已沒了笑意，卻也沒有惱意，她怔怔盯著李纖雲，看不出此女竟如此冠履倒置，敢與她逞口舌之快。

  「李良娣乃五皇兄身邊唯一的寵妾，已然有了太子妃的風範，又哪裡會輕易折煞您呢。」城兆這話說得嘲諷味十足，但她面上如常，說話語調又溫柔婉轉，似在誇人。

  「城兆公主何故一直為難於妾？」李纖雲懶得彎彎繞了，她端起一盞茶，望著城兆直接問道。

  這時宋皇后眼看著二人愈發不妙，便開口道：「好了，都是一家人，李良娣記得寫信就好了。」

  城兆這才憤憤作罷，只是她心中的那股火氣無論如何也難以消解。曾經她做公主時，因母妃軟弱的性格，在宮裡只能忍氣吞聲，除了親弟弟八皇子，哪一個弟兄姐妹都可以踩自己頭上，包括後來嫁給四皇兄的懷恩郡主，她只是父皇的侄女，卻可以在宮裡橫行霸道，還羞辱過自己，自己都無法回擊。

  直到嫁給了赫玄，她成為一國太子妃，她本以為自己的好日子到了，只是沒想到她的丈夫花心且莽撞，又只會聽從他母后的話，她那個婆婆，西凜國的皇后對她無緣無故十分不喜，加之自己嫁過去一年亦無所出，皇后和赫玄對她越發冷淡。

  倒是赫玄的妾室一個個懷了孩子，她實在氣不過，暗地裡用計讓她們全部流產，難得出生的也都早早夭折。

  她生不出來，別人也別想生。

  在西凜國過得不如意，如今難得回來竟要被五皇兄的一個良娣甩臉色，她可是西凜國的太子妃，你一個良娣也敢和我叫囂？

  何況五皇兄不過是一介宮女所生，父皇都把他扔到寺廟裡長大，一個不受寵的皇子罷了，沒想到走了運，碰上三皇兄逼宮，要不然這等好事怎麼也輪不到他啊。

  只可惜八皇弟年歲小又是個蠢的，日日只知道做勞什子紙鳶，膽小又怕事，但凡這個弟弟有點能耐，她也會幫著她八皇弟搶了這儲君之位。

  城兆越想越覺得心中憤恨，但又安慰自己李纖雲能依靠的也只有五皇兄的寵愛，她這種身份的女子，若想後半生有依靠，只有生下兒子，聽說她跟了五皇兄也有一年了，尚未有孕，這也是她命中無福了。

  思及至此，城兆又心下暢快起來。

  李纖雲在離朱殿又坐了會兒，吃了幾顆西凜國的核桃，又讓阿茵把帶來的梅花糕交給了宋皇后身邊的喜兒，幾人又似什麼也沒發生一般閒談小敘，都是些無關緊要的話，不提也罷。

  。

  回到東宮時，已經快午時了。

  李纖雲並不餓，她回來直奔書房，當即寫信把西凜國有意與之結親的事寫下，雖字沒太大長進，卻也不會歪歪扭扭了。

  寫完她就交給了一名叫福子的小太監，讓他即刻找御用信使送去江臨簡如今所在的寅城，地處東臨國南面邊境之地。

  福子當即揣信去了。

  信送出去第八日，江臨簡便有了回信，除了李纖雲的，同時還有一封交予西凜國太子的。

  李纖雲收到的是：「此番得勝，便立你為太子妃。」

  西凜國太子赫玄收到的則比較委婉，大致是道神佑公主尚且年幼，從後再議。赫玄收到此信，當下覺得自己面上無光，他父皇有意將最珍愛的妹妹嫁於東臨國和親，沒想到竟被這個新任太子拒絕。

  他當即和妻子城兆大吵一架，城兆受了氣，直接跑去找了皇上，她道江臨簡雖是儲君，可也不應如此回絕赫玄，事關兩國邦交，他竟不經過皇上私自就拒絕，實在是不把皇上放在眼裡。

  皇上聽後龍顏大怒，對於神佑公主和親之事，他本也是看好的，只是江臨簡率軍與薛善那個狗賊交戰，如今手握重兵，且他已然沒有別的儲君人選。

  八皇子江問籌年紀小也就罷了，文不成武不能，還天天做紙鳶，跟傻子一樣，就算皇上再不喜江臨簡，也不會蠢到把江山交到那樣的繼承人身上。

  可江臨簡這才當上儲君幾天，竟敢逾過他這個在位的皇上直接拒絕赫玄。

  「尋常百姓家，婚姻之事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況朕乃一國之君。」皇上拍案而起，對著哭得淚水漣漣的女兒道，「把赫玄叫來，朕有事同他商議。」

  。

  李纖雲在收到江臨簡的回信後，心稍稍定下，彼時剛好是傍晚，落日熔金暮雲合璧。她將信件收好，就帶著剛下學回來的皓月一起吃了晚膳。

  用完膳又一塊兒散步消食，不知不覺走出了東宮，來到了宮裡的凝梅苑，正是初冬，梅花尚未盛放，卻也打了苞。

  雖東宮也有一處梅園，但自然不及凝梅苑的大，凝梅苑有梅花千樹，各種品目皆有。

  李纖雲牽著皓月閒逛，來到一池水邊，天冷了，已經瞧不見金魚了。然池水卻很乾淨，碧波蕩漾。

  皓月起了玩心，往池水裡扔了幾塊石頭，噗通噗通，水花濺起，濺到李纖雲的裙擺上，她後退一步，笑斥道：「怎麼這麼頑皮，小心身上沾了水著涼。」

  皓月吐了吐舌頭，卻笑了，道：「姐姐今日可算心情好了。」

  「怎麼，我平日難道總板著臉。」李纖雲問道，板著臉的是江臨簡好吧。

  皓月搖搖頭：「就是前幾日姐姐總是沒什麼興致，吃飯也都食之乏味的模樣，月兒擔心得緊呢，今日姐姐終於又笑了，月兒便放心了。」

  李纖雲愣了一下，自己前幾日竟表現得那樣明顯嗎？她自己都未察覺，她以為自己並未把江臨簡和親之事放在心上，只是稍稍有些在意，不至於對自己生活造成影響。

  就在這時，身後卻忽然傳來一聲輕笑，「看來李良娣果真憂心五皇兄與神佑公主和親之事。不過此乃事關兩國邦交之要事，乃是朝堂之大事，李良娣若因一己私慾擾了此事，當是死罪。」

  不用回頭，李纖雲也知道是城兆公主，她轉身，只見城兆就站在自己身後兩丈的距離，她化了精緻壽陽妝的臉上掛著幾分揚眉吐氣的笑意，妙目里滿是不屑，似乎無宋皇后等人在場，她不再裝得端莊嫻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