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她不是你娘親

  這聲音不大，卻透著森森寒意，李纖雲能聽出來江臨簡是真的生氣了。她覺得可能江臨簡是發覺到皓月所說的「爹爹」是太監了，畢竟「雜家」這個自稱太明顯了，皓月自然跟「爹爹」學的。

  皓月理所當然地被江臨簡震住了，臂膀又被這個新爹爹狠狠攥住，生疼生疼的，他立馬縮著脖子似鵪鶉一般，囁喏道：「打我會摔死的。」

  「……」江臨簡的手明顯一僵，卻也沒鬆手，而是將他拽到自己正前方，「她不是你娘親，不可以靠近她。」

  「那你也不是我新爹爹？那你是誰，來……來偷我的？」皓月開始打哆嗦，「爹爹說要有人偷我走，我就要咬舌自盡，可……可我還沒學會咬舌自盡，你你們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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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怕，他就是你新爹爹。」李纖雲趕緊打斷皓月的自言自語，一開始見他只會幾個字幾個字的蹦，還以為他不大會說話，沒想到竟是個話嘮。說罷就要走去皓月的跟前，卻被江臨簡捉住胳膊拉到了一邊，「別靠近他。」

  李纖雲原地怔了怔，又看向縮著脖子一副欲哭無淚模樣的男孩，柔聲道，「你如何知道會有新爹爹過來？」

  皓月耷拉著腦袋，眨了眨眼睛，瓮聲瓮氣地說：「爹爹說只有他死了才能離開這，我問他你死了我怎麼辦，爹爹就打了我一頓，說我是金尊玉貴的命，他死了還有人來伺候我，他就要在這陪我到死。」

  「……」果然，這老太監被選中送來伺候皓月皇子，在這不見日月的地宮裡度過餘生確實難以令人接受，所以把氣全都撒到了皓月皇子身上。

  江臨簡鬆開了捉著李纖雲的手，但另一隻手依舊抓著皓月的胳膊，他低頭審視著男孩，「平日除了你口中的爹爹，你可還曾見過別人。」

  「唔，每年年底父皇會來，還會帶來一年的乾糧和臘肉火腿，但父皇也只看看我，不願和我說話。」皓月撓著腦袋，「爹爹也不許我和父皇說話。」

  李纖雲心下瞭然，看來皇上來看他，只是親自確認他是否還活著。著這皓月自出生起便註定是工具人，他生母是一個小小的美人，生下他後就被秘密處置，對外宣稱因難產母子皆亡。而他的生父亦沒把他當作活生生的人，他在其父皇心中只是一個守護江山的物件。

  看書的時候不過匆匆幾句話的描述，李纖雲並不在意，但活生生的人出現眼前，她頓生幾分惻隱之心，伸手拽了拽江臨簡的衣袖，「大人，你就……就不要對他那麼凶了，他也就是個小孩子。」

  江臨簡垂眸看向她，俊逸的臉上沒什麼表情，卻透出幾分審視的意味，「你很容易對人產生同情心？」

  「……就小孩子嘛，你這樣他害怕，鬆手吧。」李纖雲說完暗忖，別說還是小孩子的皓月，那冷冰冰的目光和語氣，她聽了都有點慌。

  江臨簡又靜默地凝視了一會兒李纖雲，最終鬆開了提著皓月的手。皓月如同離了五行山的孫悟空一般撒腿就跑，一邊高呼著「雜家自由了」一邊圍著二人轉圈，如此繞了兩三圈後，突然一頭就往李纖雲懷裡撞去，「娘親，謝謝娘親。」

  李纖雲被撞得後退好幾步險些摔倒，還好江臨簡及時從後托住。

  於是皓月再度被江臨簡提了起來，這回江臨簡聲音又冷了幾分，「你故意的？」

  「爹爹說女人的身上是香的是軟的是甜的……我想試試嘛。」皓月委屈道，「你那麼凶幹嘛，我又沒抱你，娘親都沒說什麼。」

  「我說過，她不是你娘親。」

  「那，那叫姐姐？」皓月似乎要耗盡他畢生的詞彙量，抓著腦袋道，「知道了，你是爹爹，她是姐姐行了吧。」

  李纖雲本想再勸江臨簡溫柔點，但她還是有眼色的，知道若再勸，江臨簡只怕又會對自己投以冷若寒冰的目光，所以只得作罷。

  最終在江臨簡一番警告下，皓月才不敢再造次。後來，李纖雲和江臨簡跟著皓月去了他所說的「房間」，其實是一處山洞，裡頭擺了床、衣櫃、書架等物，而在那間山洞的角落裡，趴著一個老太監，已無生命體徵，想來已經去世好幾天了。

  李纖雲在屋裡發現一些大米，於是用裙擺裝了一些出來，用青銅器皿裝著在那池潭水邊清洗一番，又倒入方才的魚湯里，待會還可以吃頓魚湯粥。

  趁著皓月在火堆邊流口水的機會，李纖雲拖著江臨簡來到一邊，「咱們怎麼帶他走啊。」

  「一起潛水。」江臨簡言簡意賅。

  他說的也確實只是目前唯一的辦法，。

  裴桓知道皇陵里藏著他的七皇弟，也知道他是麒麟。但不知他在何地，故而自他一路尾隨江臨簡，就是想依靠他們找到「麒麟」。但這番他的動向是萬不能暴露的，否則他就等於在挑釁他父皇的皇權，謀逆的罪名是逃不掉了。所以他不會輕易放棄「麒麟」，現在應該帶著人層層看守著皇陵。

  只有潛水一條路可走，就是只怕會凍死。

  三人吃完了粥，李纖雲就試圖勸皓月一起離開地宮，「皓月啊，你可想出去？」

  「出去？可我不能出去，我離開這裡會天下大亂生靈塗炭的。」皓月腦袋直搖。

  「不會的，其實那都是你父皇騙你的話，誰得了你就會得到天下，所以他藏你在這裡，生怕別人搶了你。」李纖雲循循善誘，「可是你看看，你自幼就生活在地宮，多可憐啊，你新爹爹想帶你出去看看，咱們悄悄出去一趟，可好？外面可好玩了，有很多和一般大的孩子，還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

  果然，皓月面上有些鬆動，畢竟還是孩子，自然會動心。他撓了撓腦袋，「我出去真的不會有事嘛？」

  「不會。」李纖雲篤定道。

  「那，那咱們怎麼出去？」

  「你會水嗎？」

  「會的，我常在這水裡玩。」

  李纖雲鬆了口氣，既然會水這就好辦了，她看向一直默默盯著自己說話的江臨簡，「大人，現在走嗎？」

  江臨簡微微點頭，「我會在你們二人身上繫上繩子，記得跟緊我。」

  李纖雲望了望江臨簡的右肩，「可是您的傷口……」

  「皮外傷，其毒效已過便不礙事。」江臨簡平靜道，又朝皓月看去，「你可有繩索？」

  「有，爹爹綁我時常用的。」皓月笑著說。

  「……」李纖雲都不知道說什麼了，這孩子這些年到底經歷了什麼，而且被虐待加言語羞辱長大，竟然還能如此陽光，當真是奇蹟。

  皓月一蹦一跳地跑去拿繩索了，不一會兒又抓著一條長長的麻繩跑回來。江臨簡接過麻繩，丟給李纖雲一頭，「系在腰上。」自己則半跪下去把另一頭麻繩系在了皓月腰間。

  待江臨簡替皓月綁好，一回頭，竟見李纖雲還在低頭繞繩子，他好看的眉眼舒展開來，幾步走到李纖雲跟前，「給我。」聲音清冽而溫和，似是夏日裡山間的泉水聲。

  不知怎麼的，這聲音讓李纖雲覺得有些窘迫，怎麼好似在哄孩子？自醒來之後，他待自己就……就異常溫柔，十分反常。

  李纖雲望著面前俯身替自己系腰帶的男子，男子眉如墨畫眸似星辰，優越的眉骨和高挺的鼻樑使得其俊美而英武，自與其相識，每每看見他這幅真容，都是冷漠疏離的模樣。

  可現在他似乎斂去了生人勿近的氣場，待她沒了戒備和隔閡，好像就是變成了他信任的……人？

  就在李纖雲胡思亂想的當口，江臨簡已經替她系好麻繩，腰上工整地纏了好幾圈最後又系了死結，異常牢固。

  最後江臨簡拿著麻繩中間的部位，在手臂上纏了幾圈，他垂下眼帘望著面前的二人，「準備好了嗎？」

  李纖雲和皓月都點點頭。李纖雲覺得自己心跳很快，畢竟寒冬臘月，外頭這兩天又一直下雪，雖說這地宮裡並不十分寒冷，但這水裡可不是開玩笑的，指不定就凍死了。

  「別怕。」江臨簡忽然道，說罷伸出他白皙且骨節分明的手握住李纖雲的手，「我一定會帶你出去。」

  李纖雲愣住，有些呆滯地望著江臨簡，他……

  「爹爹也牽我嘛。」皓月忽然湊過來，一把抓住江臨簡的手，「走吧，快走。」

  「……」江臨簡望了皓月一眼，最終什麼也沒說，而是牽著二人，一齊跳入潭水……

  入水寒涼入骨，李纖雲覺得自己四肢百骸都瞬間沒了溫度，水裡又極黑，什麼也看不見，李纖雲索性閉上眼睛，手死死抓著江臨簡的手，那邊似乎察覺到她的惶恐，也用力攥緊了她的手。就這樣，李纖雲一路跟著江臨簡朝前遊動，可是她快要閉不住氣了，又堅持了一會兒，她終究吐出一大口氣，又嗆了幾口水，整個人在水裡四肢亂劃。

  她覺得自己可能是要死在這冰寒之地了，但緊接著她的感覺整個人被人抱住，隔著衣物對方身上竟也傳來幾絲溫度，她被那人緊緊擁在懷裡，一路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