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幾億光年前（三）

  熟悉的金屬長廊里，無數身穿白大褂的研究員面色凝重，哪怕極力克制自己，眸底也清晰的泄露出了幾分恐懼。

  儘管如此，他們依然沒有時間停下腳步，紛紛前往實驗基地的中心。

  偌大的實驗基地中，並應該關押著智慧蟲族的圓形透明管壁紛紛炸裂，玻璃碎片掉落了一地，這種玻璃甚至還是莫雷元帥他們從其他星球上發現的最新材料，硬度堪比飛行戰艦。

  裡面的所有智慧蟲族紛紛消失不見，連帶著垃圾桶旁，那隻名叫尤雙雌蟲的屍體也沒有了。

  尤崇憤怒的看著滿目狼藉的實驗基地，一把抓過旁邊研究蟲員的衣領，將他拽到自己的面前，用另一隻手握成拳頭狠狠砸在他的臉頰上。

  力道之兇狠，甚至讓他的蟲紋都差點變成完全展開的狀態。

  「格利拉，我讓你看著莫雷他們，你就是這麼看的？！」

  名叫格利拉的研究蟲員被這一拳打到吐血，他戰戰兢兢爬起來，跪在尤崇的腳邊，「對不起尤崇閣下！我只是稍微離開了一會兒……我也不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啊！這一定是莫雷提前計劃好的……一定是的閣下！」

  尤崇後牙槽幾乎都要被自己給咬碎掉，他沒忍住又踹了他一腳，怒罵：「廢物！一群沒用的廢物！」

  尤崇環視一圈，搶過旁邊同樣站著的研究蟲員腰側的脈衝雷射槍，對著格利拉就是一槍。

  

  「砰！」

  求饒的猙獰神色還掛在格利拉的臉上，可他卻死的不能再死了。

  蒂安臉色一白，「尤崇閣下，就算如此，您也不應該殺死格利拉。」

  尤崇：「怎麼，連你也要反抗我。」

  蒂安望著地上的屍體，哪怕心中不平，也只能將所有想法咽進肚子裡，他接過尤崇手中的槍將他重新掛在自己的腰間，「沒有……閣下。」

  「沒有那就趕緊去找莫雷的下落！」

  就在尤崇說完這句話，實驗基地的大門忽的被打開，三四個研究蟲員滿臉惶恐，甚至帶了幾分絕望的跑進來。

  一進來就對著尤崇他們大喊：「不好了！不好了！是……是低等蟲族！低等蟲族沒有滅絕！」

  「你說什麼？！」

  尤崇跟蒂安他們的臉色皆是一變。

  尤崇大步流星的離開這裡，肩膀撞開門口的那幾名研究蟲員，「滾開！」

  一出去，實驗基地的所有高等蟲族紛紛在收拾東西準備逃命，嘴裡嘟嘟囔囔著：「是低等蟲族……是蟲潮……我們會死的，沒有莫雷元帥他們，沒有智慧蟲族，我們都會死的！」

  「都怪我們……都怪我們把智慧蟲族全殺掉了！」

  「哈哈哈……這就是報應！」

  尤崇臉色陰沉的能滴出墨來，他大聲呵斥，卻沒有蟲會再聽從他的命令停下腳步。

  蟲潮來犯，每個高等蟲族都只想保住自己的命。

  又是幾聲槍響，伴隨著幾個研究蟲員的當場死亡，眾蟲才恐懼的望著他們推崇出來的王蟲。

  也就是開搶的尤崇。

  「現在，都能冷靜下來了嗎。」尤崇眼神陰鷙，若不是他們還有用處，他怕不是會將所有蟲都射殺在這裡。

  「當然，你們可以選擇繼續逃命，看看是你們的速度快，還是我的槍快。」

  尤崇冷著聲音道。

  能進入實驗基地的研究蟲們也都是聰明的，是現在死在尤崇的手中，還是以後會死在低等蟲族手中，那肯定是選擇後者。

  畢竟，誰都不嫌棄命可以活久一點。

  於是，聯邦帝國自建立以來遭受的最大重創發生了。

  還要多虧了莫雷他們留下來的可以對抗低等蟲族的武器，讓他們可以苟延殘喘一點。

  在尤崇的帶領下，高等蟲族用了十幾天才勉強擊退第一波蟲潮，這裡面的蟲甚至很多都是第一次上戰場，有的甚至才剛剛成蟲。

  技巧不熟練，戰鬥經驗不豐富。

  想要殺掉一隻低等蟲族幾乎是以命換命。

  這些高等蟲族在莫雷他們的庇護下，生活的實在是太好了。

  好到讓他們忘卻了，這個世界本就是如此殘酷。

  「你他媽的剛才說什麼？還有一次蟲潮？！」

  尤崇將蒂安甩飛在牆面上，怒不可遏。

  蒂安的一隻眼睛瞎掉了，這是在前線跟低等蟲族戰鬥時，不小心被腐蝕液濺到的，而尤崇的狀況也好不到哪兒去。

  胸腔被無數繃帶纏繞，也不知道到底遭受了怎樣的攻擊。

  蒂安吐出一口鮮血顫抖著從地上爬起來，旋即又單膝跪在地上，擦了擦唇角的血，對著尤崇恭敬行禮。

  「是……主系統，是這麼預測的。」

  主系統，莫雷研發出來的可以預測蟲潮規律的東西，也能成為一個預測型的光腦。

  蒂安連氣都沒敢喘一下，在尤崇憤怒值徹底轉移到他身上前，連忙又說：「但是第二波的蟲潮應該還沒有孵化，我們只要在他們孵化前，將低等蟲族徹底斬殺殆盡，就可以避免第二波蟲潮，也能將聯邦的損傷縮到最小。」

  果不其然，在蒂安將這句話說完後，尤崇的面色緩和了不少，「當真？」

  蒂安連忙點頭，以生命保證。

  蟲卵區。

  和蟲潮區。

  哪個更好處理。

  當然是蟲卵區。

  一個個無法動彈的蟲卵，好清理到甚至只需要一把火。

  但前提是，那是遠離孵化期的蟲卵區。

  更是……沒有智慧蟲族存在的蟲卵區。

  所以，高等蟲族註定會敗北。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亦如啾娜曾經在皇家圖書館裡看到的那幾億年前大型蟲潮的影像一樣。

  高等蟲族的先輩們，瘋了一般肅清蟲卵區的卵，儘可能的將低等蟲族扼殺在搖籃里。

  可是殘破的護航母艦甲板下擁有著成千上萬，甚至是過億的卵，又怎麼會一個低等蟲族都沒有，哪怕是數量少，那也是低等蟲族。

  更何況，還有一部分的卵在逐漸孵化，新的低等蟲族還在逐漸誕生。

  所有的一切，都往啾娜看到的影像畫面一模一樣的發展著，而影像畫面中，他們不曾明白的事實，那畫面外的「東西」，逐漸在啾娜的眼前浮現。

  那是失去了一條腿的莫雷元帥，身上甚至還穿著實驗基地中印有ZH001的連體衣。

  而他的身後，則均是剩餘的，殘活下來的智慧蟲族，身上全部都還穿著ZH開頭的那個，他們象徵著恥辱過去的衣服。

  他們逃出來了，逃出了那個實驗基地，選了馬上就要進入孵化器的蟲卵區，以低等蟲族為伴，與尤崇他們進行著最後的一戰。

  這一次，他們不再護著自己曾經的家園。

  這一次，他們徹底認清了事實。

  從他們覺醒能力的那一刻開始。

  他們、與高等蟲族，就是兩個完全不一樣的種族。

  「莫雷！！你竟然還沒死！」

  尤崇駕駛著戰艦，目眥欲裂，恨不得將懸浮在半空中的，那個在最前方的雄蟲狠狠撕碎。

  莫雷面無表情，亦或者所有存活下來的，僅剩的那幾個智慧蟲族的臉上都沒有什麼表情。

  沒有畏懼、沒有迫切，甚至……沒有恨。

  他們看尤崇這些高等蟲族，就宛若在看死物，眸底全是死寂的一片。

  尤崇被他們看的心慌，下令，「該死的都給我把那些智慧蟲族殺掉！只要把他們殺了，就沒有蟲會控制低等蟲族了！」

  那份皇家圖書館中看到的影像，所有的疑點都被解開。

  為什麼那些戰艦不去攻擊護航甲板下的蟲卵，也不攻擊圍繞在戰艦周圍的那些低等蟲族，而是畫面外。

  又為什麼，那些低等蟲族不會守候在蟲卵旁，而是攻擊阻攔戰艦的前進，像是擁有著某種目的性。

  因為畫面外有著能夠操控一切的智慧蟲族的存在。

  用著能夠操控低等蟲族的存在。

  擒賊先擒王。

  殺了莫雷他們，低等蟲族自然會變成一盤散沙。

  到時候就算再難，也只會比現在容易。

  那份影像中沒有看到的結局，啾娜今天看到了。

  僅剩的那幾名智慧蟲族的精神力原本就處於崩潰的階段，加上接連使用精神力量操控低等蟲族。

  最後精神力暴亂，有的死在了低等蟲族的口中，有的死在了高等蟲族的炮火下。

  莫雷元帥紅著眼帶著剩下的智慧蟲族進行撤退，以自身精神力暴亂的後果，將其他智慧蟲族控制的低等蟲族也包攬了過來。

  以一蟲之力，控制著全部的低等蟲族抵禦著尤崇他們的所有攻擊。

  也因為他的這一舉動，剩餘的智慧蟲族得以逃命。

  而莫雷元帥也因精神世界的崩潰坍塌，而陷入劇烈的痛苦中。

  莫雷元帥沒有當場死亡，許是因為他是第一個覺醒能力的蟲，所以瀕死存活的時間也比其他蟲要久一點。

  這也意味著他所要承受的痛苦也比其他蟲高的多。

  若是尤雙還在……

  可惜，一切都是妄想。

  有低等蟲族的存在，尤崇他們沒有抓到莫雷，僅剩的智慧蟲族也沒有了戰鬥能力，最終選擇了宇宙最遠處的偏僻星球，選擇躲避高等蟲族。

  開啟了自己的生活。

  ——

  「那就是，現在智慧蟲族所生活的星球嗎。」啾娜抿了抿唇，心情十分複雜，完全不知道該用怎樣的心情面對這一切。

  智慧蟲族與高等蟲族之間的仇恨。

  並非沒有根源。

  莫雷抿了一口茶，「是，不過，我也沒料到，我在死後，會以這種形式飄蕩在歷史場合中。」

  「啾娜，你是第一個，可以與我進行精神連結的智慧蟲族。」

  「您……一直都有意識嗎。」啾娜小心翼翼的詢問，生怕會驚擾到莫雷。

  「一直。」莫雷他說。

  幾億光年，唯有一個蟲在歷史場合中以精神力量的形式在飄蕩著，沒有蟲可以說話，甚至沒有蟲可以看到或者記得他。

  一直都是這麼孤獨的，一個蟲渡過了幾億光年。

  幾億光年啊，不是幾年，也不是幾十年，到底要擁有怎樣的精神力量，才可以不讓自己的精神世界徹底崩潰散掉呢。

  啾娜沉默了，當她知道了一部分的真相後，她忽的發現語言是多麼的蒼白無力。

  甚至理解了那些，對著埃里克進行攻擊的智慧蟲族的舉動。

  他們從骨子裡，就恨著高等蟲族。

  莫雷：「其實，從那之後的智慧蟲族，一般都是由初代智慧蟲族所生下來的，就像一個完全嶄新的種族。」

  「我們生下來的蟲崽，也同樣擁有我們的能力，就是精神力量。」

  「幾億光年來，啾娜，你是唯一一個，從高等蟲族中誕生出來的智慧蟲族。」

  莫雷元帥神情複雜，「你的精神力量，我看不透。」

  小雌蟲愣了愣，「什麼？」

  莫雷：「我是說，你的精神力量很強，比我當年都強。」

  「就像從很古老的時候，就一直存在著。」

  「仿佛跨越了次元，亦或者，是靈魂力量。」

  啾娜渾身一頓，好在莫雷並沒有注意到她的異常。

  重生這種事，恐怕在這個世界中，也是很難以接受的事。

  莫雷又道：「本來我以為沒有機會再跟你聊聊天了。」

  啾娜不懂，直覺告訴她這句話很重要，「什麼意思。」

  莫雷：「但你偏偏來了智慧蟲族的族群，所以，雖然有些打擾你跟辛普的對話，我還是把你拉進來了。」

  精神世界中忽的又出現了一個大屏幕，屏幕中，她緊閉著雙眼躺在埃里克的懷裡，而旁邊則是站著艾凡和辛普，兩個蟲焦急的來回踱步，又抓了抓腦袋，似是遇到了很棘手的事情。

  啾娜聽到艾凡說：「我的精神力被彈出來了，有蟲在跟啾娜進行精神連結。」

  她的視線又忽的落到那個年輕的雄蟲元帥身上，對方緊緊的抱著她，哪怕不在身邊，啾娜也能感受到他的低氣壓。

  恐怕……埃里克現在要擔心壞了吧。

  莫雷也將視線落在埃里克的身上，神色淡淡，猜不透他的真實想法。

  「我的精神力，馬上就要徹底消散了。」

  「幾億年過去，我也終將要走到了盡頭。」

  「在此之前，我想將我的精神力，送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