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元陽砂

  海市的分區標識做得還算太顯眼，不同顏色的吊墜掛在攤子的右上角，一眼望過去基本都是一樣的顏色。

  穿過川流不息的人群，鄔瑤順利找到了綠色的吊墜標識。

  不得不說，羅剎海市不愧是號稱整個大夏最大的珍寶市場，放眼看去，幾乎都是平日裡十分少見的天材地寶。

  如果說之前在天光墟見到的東西就陸無相頻頻感慨，那麼到了羅剎海市之中時，那傢伙的眼珠子可以說是根本看不過來。看什麼都新奇，看什麼都驚嘆。

  「我的媽呀，真是富貴迷人眼啊……」陸無相盯著兩旁攤位上的貨物。

  

  手臂粗的百年老山參被隨手丟在犄角旮旯里；一尺難求的火浣布被攤主隨意地丟進一旁的污水裡然後撈出，再用火一點，污垢便像是洗過一般直接落了下來；流光溢彩的耀光綾和冰蠶絲錦緞在攤位上堆成了小山；敲打起來會有金石之聲的青琅玕更是足足有一人高。

  三人在鋪子間一家家逛著，陸無相也逐漸從一開始的驚嘆變得疲憊麻木，雖說都是好東西，但一想到自己也沒錢買，頓時興致就少了大半，再加上看得足夠多了，也就見怪不怪了。

  逛了兩個多小時以後，陸無相徹底沒了興致，像個行屍走肉一樣跟在自家師姐身後，卻突然撞到了那人背上，他倏地一驚，就看見鄔瑤先是一頓，隨後大步朝著不遠處的一個攤位走去。

  盯著攤位上一個寒玉盒子裡裝著的赤色沙礫，鄔瑤總算鬆了口氣，面上浮出點點笑意：「終於找到了。」

  她抬眼看向躺在一旁的搖椅上假寐的攤主問道：「老人家，這盒元陽砂多少錢？」

  攤主掀了掀眼皮，朝她舉起手晃了晃食指和中指：「兩百鬼珠。」

  「這麼貴？！」陸無相脫口而出道。

  聽到他的質疑，攤主冷哼一聲：「若是以前，元陽砂自然不可能賣到兩百鬼珠。但近幾年來，元陽砂的出產越來越少，只有深入到沙漠腹地之中才能採集一點點。」

  「你看到的這一點元陽砂，可是我花了半年時間，走遍了一整片沙漠才收集到的，二百鬼珠，絕對是一個公平的價格！」

  陸無相於是乖乖閉上了嘴，鄔瑤聞言卻追問道：「老人家，我們沒有要討價還價的意思，只是……你可知道元陽砂為何減產如此嚴重？」

  「能有什麼原因，你們人類不是向來是這樣嗎？數千年前就有聖人說過了，不違農時，谷不可勝食也；數罟不入洿池，魚鱉不可勝食也；斧斤以時入山林，材木不可勝用也。」

  他頓了頓，抬起頭和鄔瑤對視，面具之下的眼睛此刻卻是難言怒意：「可你們聽嗎？濫砍濫伐、予取予奪、趕盡殺絕！排除一切對自己有異的族群，若不是因為你們，我們又怎至於到這海市之中來討生活。」

  鄔瑤挑了挑眉，卻沒有反駁，而是從伸手掏出乾坤袋，將鬼珠如數交付給那攤主。然後，不緊不慢地將元陽砂收入袋中。

  「老人家，你說得不錯，人類卻有不對。」她抬起頭看向攤主，嘴角淡揚，表情也是淡淡的，但話鋒卻是陡然一轉：「但有一點你實在有失偏頗。」

  「對你們趕盡殺絕，那是因為庚申之亂時妖邪禍世。大妖厲鬼盤踞一方，將手無寸鐵的人類視作螻蟻口糧。不過短短几年，庚申之亂中死掉的無辜百姓卻足足有上億人。」

  「世間之事，本就不是東風壓了西風，就是西風壓了東風。因果輪迴，報應不爽，今日之孽，必來源自昨日之罪。再者說來，我們可未像妖邪一般濫殺無辜，連襁褓里的稚子都不放過。」

  鄔瑤看著臉色鐵青的攤主，忽地勾了勾唇角：「淪落至此境地，也不過是一報還一報罷了。」

  「豎子爾敢！」攤主猛地從搖椅上跳了起來，惡狠狠地盯著鄔瑤，看了半響，卻忽地笑了。他摸了摸自己的鬍子，盯著鄔瑤笑容詭譎：「我認得你。」

  「劍仙李忘年的徒弟，天極目最後的傳人。」他一字一頓地點出了鄔瑤的身份，「你很有名，因為你的愚蠢。」

  「哦？」鄔瑤卻並不生氣，不緊不慢地追問：「怎麼說？」

  「不光是你，整個青蓮都很蠢，蠢到舍己為他人做嫁衣。可惜啊，好心沒好報，你們青蓮的精銳全都死光了不說，還被人背刺挖牆腳趁火打劫。」

  他笑得肆意，語氣里滿是嘲弄：「當年的青蓮是什麼光景啊，青蓮十傑，個個都是一頂一的豪傑。後來的屈千秋，更是青年一代當之無愧的第一人；再到紀晏清，年紀輕輕竟然能驅使鬼王為自己所用。何其的前途無量，就連我們這些山間小妖聽了都要感嘆天道真是偏愛你們人族。」

  「只可惜，屈千秋戰死南疆，紀晏清隨著青蓮小隊折戟崑崙，青蓮敗落，如今竟然淪落到連一點元陽砂都拿不出來了。可笑，實在是可笑。」

  他抬起眼對上鄔瑤的視線，原以為會捕捉到了憤怒、怨恨的情緒，卻未曾想，面對他的只有平靜，甚至還帶了一點嘲弄。

  「你笑什麼？」他盯著鄔瑤嘴角似有似無的笑意，忍不住問道。

  「我笑你天真，以為這種早已被說了千遍萬遍的套話還能夠激怒我。」

  「你不怒？」

  「唯有心中有愧者，才會被輕而易舉的激怒。我問心無愧，自然也無怒。」

  「那你敢說自己不恨嗎？」攤主步步緊逼。

  鄔瑤卻是笑出了聲：「你和我之前遇到的每一個妖邪說的話都一樣，你們很奇怪，我恨與不恨與你們何干？即便我恨，也是冤有頭債有主，難不成會倒戈於你們，怨恨整個人族不成？」

  「無論如何，我都先是人，再是我自己。朝自己人捅刀子，那是只有最愚蠢最下賤的人才會做的事情。」

  「我比他們高貴，我高風亮節。」鄔瑤說著揚了揚下巴，說出這樣自賣自誇的話也絲毫不覺得尷尬。

  「好一張能言善辯的巧嘴。」攤主冷笑。

  「謬讚，告辭。」鄔瑤說著乾脆利落地離開，沒有留半個眼神給那老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