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飛走的籠中鳥

  林雀兒看著程星河和木流年的互動，一大把年紀，心裡竟然是忍不住的羨慕。

  她想著自己的過去，自己在他們這個年紀的時候在做什麼呢？

  不知道，甚至說沒有什麼值得記憶的。

  程星河推開木流年，然後說：「林，林阿姨，你的兒子究竟是怎麼回事？」

  「我真的不知道。」林雀兒說。

  程星河漸漸有些不耐煩了：「我知道我失憶了，但是你們不能知道呢當作我是失智了，有的假話我還是能夠看得出來的。」

  「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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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想知道你的道歉，」程星河說，「我現在換一個問題，聽好了，我想知道，林阿姨你和木流年有沒有我不知道的交易，在我失憶之前。」

  「不好說。」木流年說，「因為那些事情你都知道，但是你說過，如果有一天你不記得了，請林阿姨千萬不要告訴你。」

  「真的？」程星河狐疑著看向林雀兒，「求你們不要把我當傻子。」

  「沒有，」木流年給程星河一個討好的笑容，先解釋道，「開個玩笑，真的沒有什麼背著你的。」

  木流年說話的時候，坐在程星河正對面的林雀兒後背已經快要濕透了，冷汗一波接著一波，像是小鳥一樣，恨不得將腦袋藏進翅膀中。

  木流年的話成功打斷了程星河對過去「自己」的窮追不捨，轉而開始專注目前的情況：「林阿姨，你說你兒子是被脅迫，但是我想知道他背後的人是誰？」

  「是一個男人。」林雀兒說，「他是通過影子和我聯繫的。」

  「影子？」

  「是，他好像是能操作影子。」

  「是說他能將影子作為自己的分身，然後兩個『人』互相不影響，分別位於兩個位置行動？」程星河有些驚訝，不太相信林雀兒的話，轉頭問木流年，「可能嗎？」

  「可能，理論上是存在的，但我沒有見過真的。」木流年說。

  「可是為什麼我的影子離開我的時候，我覺得非常奇異好像是突然打開什麼開關一樣，但很快那種通透的感覺消失，猛然之間，就一下啊，我竟然覺得自己好像快要死了。」程星河說了下自己被挾持，影子離開時候的狀態。

  「不一樣，那是魔物，天生就有的能力。」木流年說。

  林雀兒聽著木流年說話，突然就想起了一件事：「還有一件事，就是我兒子小的時候，我家裡曾經來過一個人，他沒有影子。」

  「什麼樣子？」

  程星河和木流年異口同聲道。

  「他穿著長大衣，身量不矮，但是戴著帽子，看不清他的臉。」

  「仔細想一想呢？」程星河追問道。

  「嗯……」林雀兒仔細回想一下，一拍腦袋，「他的嘴角……」

  話音未落，只見林雀兒突然開始大口大口的吐血,緊接著，整個人開始瘋狂的抽搐。

  「林阿姨！」

  程星河措不及防的摔在林雀兒的身邊，托起她的腦袋，以防止她被自己吐出來的血嗆到。

  「林阿姨？」程星河抱著林雀兒，眼淚止不住的溢出來，和林雀兒的血混在一起，順著她的下巴流進衣服里。

  林雀兒努力將手放在程星河的手上，張著口似乎是要說什麼，但是她嘴裡的血太多了，程星河看不懂她在說什麼。

  程星河努力記著林雀兒的口型，她知道林雀兒掙扎著想要表達的意思一定是最關鍵的信息。

  大概是幾個字組成的句子，林雀兒說完以後對著程星河揚起一個悲傷的笑，她嗓子裡卡出來一組斷斷續續的音。

  程星河這個聽清了，林雀兒對她說：「好……活……」

  好好活著。

  連最後落下的話音都沒有，林雀兒的眼睛裡映著程星河的樣子斷了氣。

  「林阿姨？」

  程星河抱著林雀兒，一語三顫，她抱著林雀兒的手不斷的收緊，就像是要把她揉進自己的身體裡，她的臉貼在了林雀兒的臉上，將她無光的眼睛貼在自己的心口，失聲痛哭。

  程星河在這一刻，眼前突然閃出來很多她遺忘了的曾經的片段——

  她看見林雀兒笑著對自己說話，她看著林雀兒在漆黑的深夜給晚歸的他們燉湯，火光照在她蒼老的臉上，她溫柔的樣子就好像是在等著夜歸的孩子……

  他們享受著林阿姨在不知不覺中的照顧，讓林阿姨屈服於他們自以為是的身份，將自己的一些秘密交付給她，考驗她的忠誠，測試她的能力，將她養在身邊，只為有一天能為自己的某一項計劃賦予執行。

  程星河好像看見了過去的自己，她看著現在的自己，眼神悲傷，她們猝不及防的對視，然後過去的那個自己馬上避開了現在自己的視線。一時間，程星河分不清楚這是自己的記憶，還是真的錯位的時空。

  還沒有想完下一句話，一條強有力的手臂將現在的程星河拉了回來。

  木流年抱著痛苦不已的程星河，看著林雀兒已經開始出現羽化的後背，拍拍程星河，說：「放開她吧，她該走了。」

  程星河不聽話，依舊不放開，就好像是多抱一分鐘，曾經的自己做過的事情就能少一些，雖然她已經忘記過去的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過那些，或許只是她在林雀兒生命最後看見的林雀兒的走馬燈。

  木流年將程星河拉起來，強制讓她放開林雀兒：「星河，你留不住她。」

  「她現在要回到她來的地方去了。」木流年又說。

  「什麼？」程星河揚起哭花了的臉，問木流年。

  「魔物死亡之後會很快回到他們的原駐地，不能長時間暴露在陽光下，太陽光的輻射會讓他們的屍體非常快死的羽化、分解。」木流年說。

  「那怎麼辦？」程星河問。

  木流年苦笑一下，說：「以前這個是你的工作，星河，對不起……整個驅魔組除了你沒有人能做到。」

  「那……」

  程星河覺得自己失憶之後好像是一個累贅，什麼都不懂，什麼也都不會。

  「別擔心。」木流年說，「我會幫她的。」

  「怎麼幫？」

  「我會幫助她停止羽化，我做不到超度，我只能讓她的屍氣停止屍變，能儘量長時間的保存屍體。」木流年說，「你同意我就動手了。」

  程星河其實也能感覺的到，林雀兒確實也是快要消失了，畢竟她能感覺出來懷裡的人越來越輕，就好像真的是在抱著一隻鳥一樣。

  可是……真的要把她困在這裡嗎？

  雖然程星河不知道木流年說的方法後果時候什麼，但一定會有代價，任何違背倫理的事情都會有代價。

  於是程星河搖搖頭：「不用了，就讓她……散了吧，自由的鳥兒，也不錯。」

  既然程星河說了，木流年自然就同意，但他沒有想到，程星河又說了一句。

  「如果我死了，我希望你能及時放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