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5章：動機不存

  內山一豐：「不過真用黑火藥的話，恐怕還是行不通的呢。蔣耀祖在突然被尚處長燕處長合圍之際，不得已把手上的黑火藥作為炸藥包去攻擊燕處長好讓自己突圍，但燕處長不就是毫髮無傷嗎？」

  燕景宗淡淡接道：「尚處長在日租界被手榴彈製成的詭雷炸，我在丹水池被土炸藥包炸，再加上這顆炸彈，這個蔣耀祖倒還真是挺喜歡玩炸藥的，而且玩的炸藥什麼檔次的都有，倒還真是葷素不忌。」

  正是緊張的關頭，沒人有心情欣賞燕景宗的幽默，內山一豐繼續說道：「這還真符合中共分子的習慣呢，有什麼就用什麼，確實不挑剔。但是僅用鞭炮級的黑火藥的話，還是不能滿足這顆炸彈的需要的，需要升級。」

  

  「硝化甘油，棉花，炭灰，研磨工具可以直接用農家的石磨，這些東西加起來就夠了，黑火藥就變成了硝化棉炸藥。」尚稚苦笑著接口：「蘇聯的國家政治保衛局的爆破課目中，有專門的一節講的是在完全斷絕了補給的敵後，如何自製炸彈來完成爆破任務。」

  內山一豐：「是的，尚處長。半扇肥豬或者一頭羊，植物末，棉花，研磨工具，等等這些物品在民間完全不受管制，簡直唾手可得。如果蔣耀祖另有渠道獲得管制的硫酸和丙酮，那麼他就得到了烈性炸藥。如果他還能獲得水銀的話，從電線里拆一點銅絲下來，他還能得到雷管。如果他……」

  「內山君！」服部八重藏已經不耐煩了：「不管怎麼說，你的結論是，只要蔣耀祖想，他還可以有，第四顆，第五顆炸彈？」

  「而且這顆炸彈就放在我們眼睜睜的能看見的地方。」不待內山一豐作答，尚稚已然苦澀地一笑，環顧四周高牆，仿佛可以眺望到牆壁之外的全市風光一般：「只要蔣耀祖堅持，他能從整個武漢市的無數渠道里重新獲得這顆炸彈。」

  服部八重藏：「憲兵司令部，還有第十一軍司令官阿南中將，現在的命令是：憲兵隊，必須盡一切力量，保證第三次長沙討伐戰的，備戰的預期進程，後方軍政要員，不能有損，影響前線的戰事。」

  尚稚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我沒有技術上的問題了。」

  服部八重藏會意，擺了擺手，內山一豐微躬告辭，王山和孫二東也跟著出去——「請等等。」燕景宗喊道：「能否請內山中尉再等等，我覺得我還有點技術上的問題需要請教。」

  尚稚撇了一眼燕景宗，無所謂似的轉回了視線。留下內山一豐也是尚稚的需要，因為必須要留下證人，而中國籍漢奸豈有日軍憲兵中尉的證言可信？所以不管是內山一豐或者是別的憲兵，必須得有一個日本憲兵留下，至於是誰、至於怎麼說，尚稚和燕景宗自有其一會隨機應變的。

  燕景宗的意見自然作不得決定性，內山一豐將視線投向服部八重藏。

  而服部八重藏想了想，反正內山一豐是憲兵隊的軍官，並且和自己一樣崇敬著飯島龍馬，在私交上也是品格高尚的夥伴，不會有泄密的可能，並且燕景宗要請教技術上的問題也等於是在保護日本帝國的軍政高官，這沒有問題，於是說道：「內山君再等等吧。」

  等小禮堂的門重新關上了，燕景宗問道：「內山中尉，請問一下，就以內山中尉本人的技術水平、以及憲兵隊可以提供的設備和物資的保障條件，就以這顆炸彈目前的狀態，以內山中尉來說，現在立即繼續的話，把這顆炸彈製成可以實用的完全品，需要多少時間？」

  內山一豐搖頭：「在下不是蔣耀祖，設計者沒有告訴在下這顆炸彈的完全品的最終技術指標。所以在下無法給予燕處長一個準確時間的答覆。」

  「唔……」燕景宗本來就不要什麼回答，只是在製造一個留下憲兵作為證人的口實罷了，於是點點頭，說道：「那我再想想怎麼說吧。」

  服部八重藏說道：「現在只有我們，六個人在了。有什麼話，可以明白的，說。」

  「沒什麼話說。」尚稚恢復了該有的心神，果決有力地說道：「無論各位在懷疑我什麼，但是追捕蔣耀祖，是我現在必須完成的唯一任務。完成了這個任務，我就洗清懷疑了，這一點不變。」

  服部八重藏：「前提是，蔣耀祖沒有成功，使用炸彈暗殺，任何軍政官員，否則的話，有沒有抓捕到蔣耀祖，都是沒有意義的。尚處長。」

  韓畏和殷石愚心下大喜，服部八重藏因為日軍高層的壓力，已經沒有什麼私交可言了，現在的服部八重藏除了憲兵隊特高課課長之外沒有其他的任何立場。只要公事公辦，那就好辦！

  「那就我來把話說明白一點吧。我說個假設，只是假設啊，沒別的意思。」燕景宗悠閒地在煙匣上頓著菸捲：「假如尚處長是中共分子的話，正好掩護蔣耀祖完成這個任務。完成之後，尚處長是不是抓到了蔣耀祖以證自己清白，那都不重要了，因為蔣耀祖只是個死士，完成暗殺任務之後，把自己交給尚處長，讓尚處長可以洗脫掩護的嫌疑，繼續潛伏，這不就兩便了嗎？至於蔣耀祖本人的送死，抗日誌士嘛，會在乎自己這條命嗎？真要是在乎的話，只要得手了，尚處長找個機會溜掉就是了，兩個人就都沒事了，不過就是放棄繼續潛伏罷了。」

  「從昨天到今天的表象上來看，這個假設還真有可能。除了兩點……」尚稚看都不看燕景宗一眼：「我為什麼要把蔣耀祖正在製作炸彈預謀炸人的企圖暴露出來？」

  燕景宗：「因為你不得不去找蔣耀祖，你必須通知蔣耀祖停止營救姚大啟。」

  「好，就算我是去找蔣耀祖報信，然後發現被跟蹤了，意識到我也被懷疑了，其實這是燕處長下的套，所以立即讓蔣耀祖暴露，我來負責抓他，實際上是掩護他完成這個任務。那麼第二點問題就是……」尚稚轉過視線看著燕景宗：「蔣耀祖的這顆炸彈之複雜，足以證明他的目標不是低級別的軍政官員，那麼身負這個任務的人，會同時負責營救一個已經被捕的中共組織的中層幹部？而且這個中層幹部是被關押在憲兵隊的，營救機會是近乎於零的，那麼中共到底得有多傻，才會讓蔣耀祖去負責營救姚大啟，而被影響到這個重要的暗殺行動？」

  燕景宗正頓著煙的手腕一滯，停頓了兩秒，然後叼在嘴上點燃了，不過沒有接話了。

  韓畏和殷石愚卻是心下一頓，覺得哪兒不對，可一時卻又沒意識到具體是哪兒不對，自然也沒有吭聲。

  在服部八重藏眼中，燕景宗、韓畏、殷石愚，是屬於陷入在『尚稚是中共潛伏間諜』的這個必須的、鐵定的、不可更改的先決條件上了，所以才一時理不清這中間的邏輯性。而服部八重藏本人倒是旁觀者清，很快反應過來了，說道：「如果尚處長，真是潛伏的中共間諜，那麼通知蔣耀祖，停止營救姚大啟的動機，就不會存在了，因為蔣耀祖的，這顆炸彈是事實，沒有負責營救，姚大啟的任務在身，那麼尚處長，去見蔣耀祖的目的，又是什麼呢？就連我都知道，身負如此重大任務的，潛伏人員，不可能同時，還去做一樣，會影響到行動成敗的事情。」

  燕景宗：「服部課長，按照敵後工作的原則來說，這個邏輯當然是成立的，但是蔣耀祖同時也是負責往新四軍根據地運輸物資這一方面的負責人，這一點也不錯，那麼蔣耀祖也不應該同時負責這兩個任務。」

  尚稚：「所以蔣耀祖才是在汽車、飛機、輪船上安裝炸彈上的不二人選，因為在武漢的中共地下組織里，誰還會比專門負責運輸物資的人更了解運輸工具的結構、更了解運輸程序的保密？」

  服部八重藏：「蔣耀祖的炸彈，就在我們面前，眼睜睜的擺著，至少這顆炸彈，是不容質疑的，而無意間起獲了，這顆炸彈的人，正是尚處長，那麼尚處長，身上的疑點……」

  「服部課長！？」韓畏沉默了很長時間，這下就繃不住了。能剷除尚稚的一切基礎，都源於尚稚身上無法洗脫的中共潛伏間諜的嫌疑，現在服部八重藏確實在公事公辦，但是這個公事公辦的態度卻已經不是中立了、而是鐵板釘釘的認為尚稚不是中共間諜了！？那麼燕景宗創造的這個天縱的良機、自己和殷石愚的努力，豈不是要付之東流！？

  在眼前已經是撕破臉了、甚至是明刀明槍對著幹了的局面下，這次尚稚不死的話，那就絕不會還遵守著那麼一點心照不宣的默契，日後行事也絕不會再有任何顧忌，殷石愚無法預測殷繡娘會遭遇到什麼厄運，無論如何，這次機會是不容放過的。殷石愚也緊接著說道：「難道服部課長現在是還想著讓尚稚繼續負責追捕蔣耀祖嗎？我個人以為，正是因為尚處長身上還有許多事情無法解釋，到現在為止也沒有向我們解釋，而蔣耀祖正在執行一個極其危險的恐怖行動，現在這個時候，尚處長還合適負責追捕蔣耀祖嗎？」

  服部八重藏：「殷總監，蔣耀祖的炸彈，是真的，對不對？」

  殷石愚：「此點不假。」

  服部八重藏：「那麼因為，尚處長的原因，我們才察覺了，蔣耀祖的陰謀，對不對？」

  韓畏搶先叫道：「真要說這個的話，那還是燕景宗燕處長的原因吧！如果不是昨天早上……」韓畏意識到不對了，好像說錯了話，趕緊住嘴，但已經晚了。

  尚稚哈哈一笑：「對啊，部長。如果不是燕處長在昨天早上抓住了姚大啟，我又怎麼跟著許再慶這條線索在晚上去找蔣耀祖盤查，那麼蔣耀祖的暗殺行動又怎麼會被咱們知道？所以一開始我就說了，這個功勞我還真不敢貪，必須拱手燕處長才是。」

  韓畏怒道：「那麼王彥朗和許再慶在武昌憲兵……」突地有一隻手搭在了韓畏的肩膀上，打斷了話語。韓畏側頭，正見殷石愚微微搖了搖頭，示意別再說了，現在說什麼也沒用了，而且提早暴露出來己方掌握了多少證據絕無好處，不相信看看服部八重藏的反應，再考慮一下服部八重藏的立場，就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