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送別

  不過經燕景宗從多種渠道得到的消息為基礎來分析，可能這三方也只是受制於更方面上的壓力，不得不轉嫁壓力給飯島龍馬，既然飯島龍馬挫敗了一次襲擊，也就算是小有交代了。再加上日本軍方對於戰勝戰敗的數學計算上很是差勁，從來都是謊報戰敗誇大勝利，斃俘十五名軍統可能吹噓成一百五十名，那就是大勝了，所以也就沒有再給予那麼大的壓力。

  再觀飯島龍馬，經過燕景宗對於當場形式的觀察分析，飯島龍馬查驗過無頭屍之後卻拒不提醒韓畏，明顯是出於經過這麼複雜的謀劃、出動多方日軍這麼大的陣仗，仍然沒有釘死燕景宗這隻夜鶯，不能說是盡了全功的心理。

  從警備司令部借調的巡邏隊就產生了傷亡，至少這邊就已經不大說得過去了，既然韓畏主動跳出來公開指控燕景宗是夜鶯，那麼等於是韓畏把這個未盡全功的責任給背了過去，全是韓畏舉措失當，飯島龍馬樂見其事。

  至於飯島龍馬和殷石愚之間的默契，那是因為韓畏經此一事必然大將失勢，至少也是威望大降，已經不太可能把警察總監部指揮得如臂使指，但是飯島龍馬雖然有意把責任推給韓畏承擔，不過警察總監部也還是要使喚的，那麼殷石愚是級別絲毫不下於韓畏的另一巨頭，轉向殷石愚倒是個不錯的選擇。

  

  然後尚稚跳出來繼續指控燕景宗，雖然事實上的結果是幫助了燕景宗取得了更大的信任，或者不能說是信任、而是令人不會再輕易指控燕景宗的一層保護傘，並且尚稚也由於前面有燕景宗這層保護傘頂著而自己也得到了更大的安全，但畢竟是跳得比韓畏還歡實，等於把韓畏所應該承擔的火力和丟人又接過去了一大部分，那麼分攤在韓畏和飯島龍馬身上的責任又是微乎其微了。

  關於這一點恐怕是別人全部沒有想到的，但是事實上的結果除了尚稚自己多落了一點安全之外，全部所有人都皆大歡喜。還有最後飯島龍馬已經不再聽尚稚的指控，急忙結案，燕景宗分析可能是飯島龍馬覺得做到這份上已經足夠了，結合別的一方面因素，足夠解決上官給予飯島龍馬的壓力了。

  現在的狀態是，尚稚每日裡鬱鬱寡歡，除了拿情報處的漢奸撒氣、玩命的折騰之外，似乎也沒太多別的事干，但每天還是去一趟憲兵隊本部大樓，燕景宗分析應該是和自己一樣，去找飯島龍馬匯報之前被交託的任務進展。韓畏雖然有了尚稚的擋槍，多少也是失了點面子，在警察總監部和殷石愚相比，從之前的優勢轉為了兩人的勢均力敵。

  但是由於警察總監部遭受了邢厚土的別動隊的主動攻擊，這一點確實成為了整個警察總監部被全市、甚至是全國大小日偽特務機關的笑料來源，整個警察總監部的內部勢力派別有了一定的變化，但是對外的威風確是一墮千里了，甚至連警察局局長常德壽手下的刑警隊都敢當面對行動處的特務們嘲諷幾句，導致兩邊打起來了，互相輕重傷幾個，韓畏竟然還壓制著高江生不准去報復。

  講解完畢，燕景宗說道：「目前的狀態大概如此，請老徐代我匯報戴老闆。至於我本人，機動處和別動隊可是結結實實地幹了一仗，而且沒讓你老徐被劫走，單論機動處和我本人的話，那是全贏，威望甚高，所以也請戴老闆放心，夜鶯行動已經取得了不錯的進展。」

  徐國器點頭：「明白。」

  燕景宗再說道：「關鐵僧他們四位同志強攻了警察總監部，打得裡面死傷狼藉，有不少漢奸見過他們了，現在也不宜繼續在武漢潛伏，安排他們護送你回大後方，過陣風頭再說，再候命令。」

  徐國器抬眼看向燕景宗，黯然地說道：「還有什麼事情嗎？」

  燕景宗掏出一盒日產的『一隻鶴』牌香菸：「有，來枝煙。」

  徐國器：「你知道我不吸菸。」

  燕景宗：「你坑我喝酒，我坑你吸菸，這才公平。」

  徐國器笑了笑，夾了一枝出來：「怎麼換牌子了？」

  燕景宗用火鉗夾起一塊火炭替徐國器點上：「為了把你撈出來，錢可花了不老少，買不起了。」

  徐國器不知道是逗的還是被煙嗆，邊笑邊咳嗽。

  燕景宗等徐國器不咳了，才黯然說道：「你該回家了。」

  徐國器看著燕景宗的眼睛，平靜地說道：「當我從重慶出發時，我妻兒送我，我才一轉身，帶娣就問：『爸爸去哪兒？』聰兒說：『爸爸去邊疆，為了你們的未來。』當時我差點就把眼淚給崩出來了，但是一下也沒有回頭，因為我知道，我回不來了，回頭一定回哭，不如只留給他們一個可供懷念的背影。沒想到現在又能回家了，但是我真不敢見他們，因為見了他們，我怕我再也狠不下心踏出那個家門口了。」

  燕景宗點點頭：「明白。我每次踏出警察總監部那個所謂的家門時，都覺得是和謹劍的永別。」

  徐國器：「今此一別，恐怕永無相見之日。」

  燕景宗大笑：「那怎麼行，武漢是買不著前敵了，我還想著你替我多囤著點，好等我回重慶的時候再送給我。」

  徐國器正色看著燕景宗半晌，才淡淡地說道：「我會一直在天上看著，看著你活在地獄裡。」

  燕景宗微笑著應道：「就算是活在地獄，我也會活得很好，就不勞你這位要上路的人替我操心了。」

  徐國器再無二話，直接戴上破舊的氈帽推開了破敗的屋門，從碼頭登上了烏篷船。

  邢厚土趕緊跟了出來，向四周招招手，關鐵僧開始解纜，另三名參與了直接攻擊警察總監部的別動隊員從隱蔽處出來登船，合作著撐杆搖擼開船。

  在碼頭上見著船漸行漸遠，燕景宗突然大聲喊道：「老同學，還記得我們當年高中畢業、在各奔前程時之前唱的那首歌嗎？」

  徐國器從船艙里出來，站在船頭看著燕景宗，不明其意。

  燕景宗笑著大聲唱道：「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

  徐國器笑了，高聲歌道：「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壺濁酒盡餘歡，今宵別夢寒……」

  兩人互相間一句一句地高歌，直到互相之間再也看不見，聽不見。

  從武昌乘渡船到了漢口才在新的安全屋裡卸去偽裝，燕景宗再趕回警察總監部時已經是晚上二十三時，沒有去辦公樓，直接回了公寓。

  于謹劍把門關緊，關切地問道：「老徐走了？傷怎麼樣？安全嗎？」

  燕景宗脫下了大衣掛好：「傷在痊癒，人也很安全，邢厚土負責的路線和聯繫了全程接應，關鐵僧他們四個同志護送，錯不了。今天有什麼事發生嗎？」

  于謹劍立即回道：「正要告訴你，近藤深打來電話，請你一回來就去憲兵隊，同時被請的還有尚稚和高江生。」

  燕景宗掏出一枝香菸：「說了是什麼事情嗎？」

  于謹劍的神色黯淡了一下，說道：「被俘的三位同志要被處決了，請你們三個去認一下人，看你們還有沒有什麼話要問，問完就處決了。」

  燕景宗點菸的手頓住，好半晌才點上了火，平靜地說道：「憲兵隊膽子這么小嗎，只敢在半夜殺人，白天不敢？」

  于謹劍心疼地看著自己的丈夫：「恐怕沒這麼簡單。」

  燕景宗吐出一口煙霧：「憲兵隊殺人什麼時候需要請別人去的？要說問問題，酷刑折磨夠了也沒讓他們叛變，難道請三個漢奸去問問就能問出點什麼了？我知道。」

  于謹劍握著丈夫的手，緩緩說道：「他們會逼你乾的……因為你手上從來沒見過同志們的血……」

  燕景宗趕到憲兵隊本部時，尚稚和高江生早已到了，都在營區背後的行刑場邊站著，在和服部八重藏交談著什麼。

  日本憲兵的行刑隊已經一字排開，而行刑牆前站著三名被俘的抗日戰士，赤膊光膀，身上臉上的傷痕觸目驚心，這還是能看見的，不能看見的還不知道到什麼程度了，不問自知服部八重藏使用了什麼毒辣的刑訊手段。

  燕景宗神色如常，但心下里沉得厲害，沒想到要在一天之內送別四位同志加兄弟。

  服部八重藏見是燕景宗也到了，迎上前去說道：「相信，燕處長，已經知道，邀請的，目的了，尚處長高處長，沒有問題要問，燕處長，有嗎？」

  燕景宗再次冷眼掃視了一下三名被俘戰士，平靜地說道：「服部課長打成這樣也沒打點什麼出來，我可沒那本事能憑這三寸不爛之舌就問出點什麼來。」

  「好吧。」服部八重藏回頭喊道：「立花、野田、道明寺，出列！」

  三個憲兵從行刑隊的隊尾匆匆跑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