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夜鶯
2024-09-01 12:20:54
作者: 流浪的軍刀
陪審的眾人心下大嘩,一個個不敢置信燕景宗怎麼可能就這樣簡單承認了。
尚稚卻對這個答覆顯得早已心知:「如何證明?」
燕景宗道:「我有三次接觸到警察總監部內情報的機會,而且這三次都讓軍統分子成功完成任務,並且這三次情報的關聯點發生在警察總監部內部。也就是說,外部的情報渠道線索單一,可能得到其一、其二,但沒有其三,而警察總監部可以得到這完整的三個情報,所以這三次情報泄露事件足以證明夜鶯就在警察總監部內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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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稚:「你的任務是什麼?」
燕景宗:「潛伏日偽方特務機關,獲取情報,組織敵後抗擊,打擊鬼子漢奸。」
尚稚:「你的直接下線是誰。」
燕景宗:「于謹劍,代號海東青;徐國器,代號烏鴉。」
陪審眾人再次心下大嘩,就算是自證其罪,但哪兒有把自己老婆也一起拖下水的?唯苦米地大造的思緒比服部八重藏和高江生敏捷得太多,首先一步明白了除非燕景宗是也想叛變投誠,否則就絕對不是老實招供這麼簡單。
尚稚:「你做為軍統武漢站的站長,雖然只有兩個能直接聯繫到你的下線,但是按照軍統的規定、也是保險起見,你會有備用的情報投放渠道。你必須知道其他不能直接聯繫到你的低級別下線的安全屋地址、還有他們的聯繫方式,以免海東青和烏鴉失手或出了意外,你失去了情報投放的渠道。那麼,你能交代出多少個你下線的安全屋地址?」
燕景宗:「我至少可以給你兩個地址和人名,你能證明這兩個地址是有兩個不同名字的人長租的房子,但是這兩個人從來沒去住過。」
尚稚轉向王彥華:「給他紙筆,寫下來。」
燕景宗接過紙筆一蹴而就,交還給了王彥華。
尚稚匆匆看了一眼,把紙再交給已經回來了的許長勝,問道:「今天跑得吐白沫子的人有多少?」
因為尚稚沒喊停就不准停,沒人願意挨那一槍也就沒人敢停,而尚稚一去就是幾個小時才回來,情報處三十三個人除了服過役或當過警察的體格強健的人之外,體弱的跑得口吐白沫暈厥倒地的大有人在,少部分現在還昏迷不醒,但也成功的甄別清楚了在行動能力上誰強誰差。許長勝在嫡系中央軍當過步兵,訓練得非常精壯,是沒吐者之一:「二十一個。」
尚稚:「挑選沒吐沫子的、現在還能動的人,你和章菡各帶四個人,分別抓捕這兩個地址上的人。記住,如果人在,你們卻沒抓到,我打瘸你們的腿!」等許長勝和章菡一頭冷汗地領命而去,尚稚再回頭說道:「如果你是胡亂寫的兩個地址和名字,我的人當然能調查出來那不是安全屋,而只是尋常民居,那麼你就是在撒謊。」
燕景宗:「那是肯定的,但是我保證結果一定就是我所說的,有兩個人租,但從來沒人來住過。因為這就是我分別用兩個名字租下的房子,以備不測。」
尚稚:「那我們等結果吧。」坐下之後,尚稚打開證物袋,用鑷子夾出那兩張鈔票舉起:「請解釋一下這是什麼東西。」
燕景宗:「這是我和烏鴉互相之間確定身份的信物。我和烏鴉之間當然不需要,但是如果烏鴉出事,或者我出事,需要第三者來聯繫的話,這就是互相間確定對方信使身份無疑的信物,見物即見人,所傳信息完全可靠。」
尚稚:「那我有個很大的疑問,請你解答。你找到這兩張鈔票只需要有心即可,但鈔票上只有三個人的指紋,你的,烏鴉的,以及檢查這兩張鈔票的一個憲兵的。按常理,這張鈔票上還應該有印鈔廠工人,質檢員,甚至銀行出納員的指紋。問題就出現在這裡了,為什麼這三張鈔票上沒有這些人的指紋?我不相信你命令印鈔票廠為你單獨印刷這兩張鈔票,那麼做的成本不可想像。」
服部八重藏很是高興飯島龍馬的眼光獨到、能發現人才,尚稚果然也能輕易就發現了這個疑點,同時也期待燕景宗會怎麼解釋這個問題,來證明自己就是夜鶯、這份證據不是徐國器偽造來陷害的。
燕景宗:「因為我把這張鈔票上之前的全部指紋擦去了,然後我是把鈔票一對一交給了烏鴉,除了冠字號碼是正反顛倒的之外,我們還有另一層確定信使身份的保險措施。」
尚稚:「如果沒有發生意外,這兩張鈔票上應該只有烏鴉和夜鶯的指紋;如果發生意外,鈔票上應該只有加上信使第三個人的指紋;但是不排除發生第三種可能,就是上線都已經被捕,信使當然也有可能被捕,而逮捕信使的人當然接觸過鈔票,檢查鈔票的人當然是特務機關的頭面人物,如果要再利用這兩張鈔票繼續深挖,頭面人物不可能自己出馬,所以會再指派一名假信使繼續聯絡。所以經過了這麼多層,只要接收方一驗鈔票上有沒有超過第三個人的指紋,真相立判?」
燕景宗:「是。只要鈔票上有超過第三個人的指紋,我們互相間就知道對方出事了,信物是真、信使是假。既然對方拿著信物來聯繫,且先不管是對方還是信使其一、甚至雙雙叛變投敵,我們立即會想對策,讓假信使得到反方向的信息。再觀察評估日偽方得到反方向信息之後的行動和發展,其後再決定是想辦法跳出羅網,甚或是坐以待斃,以證信息其真。」
服部八重藏差點一頭栽倒在地面上。飯島龍馬確實說過『同樣的東西或事件在不同的人眼裡,會有不同的解讀方式』這個概念,原來通過這麼一番解答,反倒更證明了這兩張鈔票確實是真實的證物,真得不能再真了!?
傾服飯島龍馬、燕景宗、尚稚三人皆是其智若妖之輩之餘,服部八重藏也深深領教了特工世界的複雜和縝密。相比之前飯島龍馬一對一的敦敦教誨,燕景宗與尚稚這一場以智為刀劍的凌厲攻防,其境地又何止高出一個層次,再相比尚稚之前如何輕鬆審出徐國器的屬性,確如燕景宗所說,那不過是奇技贏巧罷了,太過胡鬧。
尚稚再道:「前兩個情報泄露導致反日分子的勝利,這兩個事情不用你證明是你乾的,因為太有時間差了。只告訴我第三個情報你是怎麼傳遞出去的?千萬別說是于謹劍利用工作之便夾帶出去的,那太危險了,以你的智商,我根本不信你會使用這樣低級的手段。也別說你在窗台上擺放什麼物件,或者說開燈關燈的頻率,那全部是弱智才幹的自殺性行為。」
燕景宗答道:「我每一次開會召集機動處全體成員開會都是在傳遞信息,拉上窗簾即為華昌街三樓旅社的烏鴉準備接收信息的命令。平時我辦公室的窗簾很少拉,因為開會當然要保密,所以這時候拉上非常符合邏輯,拉上窗簾辦公室就陰暗無光,所以我開燈也是符合邏輯的事情,但我在拉上窗簾時會留一條小縫,讓我的身影在經過時可以留下明暗效果。然後我召集機動處所有特工開會,每次開會我都會不停的走動,我經過窗簾縫時造成的快慢頻率即為密碼。」
尚稚:「就算是沒有信息要傳遞時,你機動處正常開會,你也會這麼做,形成常態,讓別人認為你只要開會就喜歡來回踱步,就沒人會起疑你的這個習慣了?」
燕景宗:「然,這樣就沒有任何人能在我情報傳遞的過程中抓住我的實體證據,除非烏鴉被你們抓住。」
尚稚笑了笑:「可是烏鴉的供詞上可不是這麼說的。你要看看他在憲兵隊裡招供的供狀書嗎?」
燕景宗泰然說道:「不用看,我不必知道烏鴉編了什麼情報傳遞的方式,這個細節不重要。重要的是,既然烏鴉已經投誠,指認我是夜鶯,那他為什麼要編?」
「哈哈哈哈……」尚稚笑得很是開心的樣子,連連搖頭說道:「因為他想證明他才是夜鶯,而你不是夜鶯啊。」
此言一出,再次震驚了全部陪審人員。
尚稚環顧四周,笑道:「各位,你們有點頭疼的是:如果徐國器是假投誠,那肯定是妄想置燕景宗於死地,自己取而代之,所以徐國器的目的就必須證實燕景宗是夜鶯。而現在燕景宗已經自證其罪,對於徐國器提供的證據解答得天衣無縫,那麼徐國器就有可能是真投誠。既然徐國器是真投誠,為什麼要證實燕景宗不是夜鶯?我是在自相矛盾?」
燕景宗泰山崩於眼前也從不改其色,平淡地問道:「然,別說他們了,連我都想知道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尚稚微笑著說道:「除了你和徐國器一真一假兩個投誠之外,我們來設想有沒有第三種可能性:你,燕景宗,他,徐國器,你們兩個都是夜鶯,你們兩個都是軍統武漢站的站長。」
陪審眾人面面相覷,這個可能性實在是太匪夷所思了一點,根本沒有可能性啊?
燕景宗是審訊室內眾人里唯一與尚稚的智商和邏輯推理能力不相上下之人,立即反問:「我初來乍到,不過就是仗著唐先生親信的身份,所以飯島閣下和韓部長必須給我一席之地,實則並不相信我合作的誠意,甚至是屬性,所以根本不可能接觸到最機密的情報?」
尚稚就如對徐國器的動作一般,笑著比畫出『請繼續說』的手勢。
燕景宗娓娓道來:「要想接觸到高等級機密的情報,就必須讓人相信我的屬性,並且是絕沒有任何懷疑的屬性,所以不付出點代價是不行的,僅憑我抓捕了幾個軍統和中統外圍成員,這麼點代價根本是不夠用的。我想當荊軻,就得帶樊於期的人頭當投名狀,而徐國器的人頭就夠這個分量了。
「如果徐國器也來投誠,是主動投誠也好是偽裝被迫出賣而變節也罷,這個細節不重要,如果不能帶上一份重禮,那麼最好的結果也就只能到我這個程度上了,同樣是接觸不到高等級的機密情報。那麼反過來,徐國器拿我的腦袋當投名狀,這個分量是同樣足夠的。
「兩塊沉重的鐵錠去砸人,殺傷力遠遠沒有一柄利劍來得更大,但是如果要把兩塊鐵錠鍛鍊成利劍,鍛鍊過程中必然要消耗掉一部分物質。我和徐國器兩個人就是兩塊鐵錠,如果能合成一柄利劍,那麼其中一個人就是必然消耗掉的物資,以其中一人的性命,成就另一人不受懷疑的屬性。
「如果徐國器指證我成功,他的屬性受不受懷疑就無所謂了,因為在你們眼睛裡,他沒有了退路,他只能一條道走到黑;如果我自辨清白成功,那麼則證明了軍統恨我入骨,不惜付出這麼大的代價也要借刀殺人,用你們的手清除我這個叛徒,那麼這反倒證明了我的屬性毫無問題;無論這兩個結果是哪一個,結果都是其中一人能受到重用、接觸到高等級機密,但代價同樣都是需要其中一個人犧牲掉性命。
「這個行動最需要注意防止的致命關鍵,就是不能由我和徐國器來指定誰死誰活,我們之前沒有計算你,我們計算的是飯島龍馬會怎麼想,答案就是絕對不要把飯島當傻瓜,千萬不要有意識地去引導任何結果,否則一旦被飯島察覺這是一場騙局,兩個人都會白死。
「最好的辦法,就是我和徐國器各自賣一個破綻,然後讓飯島自己去判斷,他自己判斷出來的結果,才是最接近他所認為的結果。徐國器賣的破綻就是和我所說的情報傳遞方式不同,我賣的破綻就是把我能接觸的情報全部付之以實際打擊,然後隨飯島怎麼去判斷吧,我們倆聽天由命。用一個人的血,染在另一個人的手上,這樣就沒有退路了。
「我們倆都是夜鶯,也都不是夜鶯;我們倆都是武漢軍統站站長,也都不是武漢軍統站站長;被殺掉那一個在飯島的眼中,將頂著夜鶯的名字死去,內部已經安全,而真正的夜鶯卻還活著,代替死去的夜鶯,戰鬥在敵人的心臟中。
「我說完了,和你所想的一樣嗎。」
尚稚哈哈大笑著鼓掌:「完全正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