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私謀
2024-09-01 12:19:55
作者: 流浪的軍刀
長長舒了一口氣,稍微加大了點油門,燕景宗說道:「飯店客房裡全部裝滿了竊聽器,出來就跟滿了日本人,現在總算不用打摩爾斯碼才能溝通了!」|
於瑾劍笑靨如花,宛如清風徐來:「你樣樣都是最出色的,就是在報務上甚至還比不得特訓班的一個新學員,這半個月真是要了你的命了。」
把溫暖的手從方向盤上放下來,用力握了握妻子放在膝蓋上冰涼的纖纖柔荑,燕景宗柔聲說道:「所以有你。無論於公於私,我都必須得有你。」
回復了同樣的柔情,於瑾劍再次認真地問道:「順利嗎?」
燕景宗正色回道:「拿下了!」
於瑾劍:「我還是不能理解,你和上面都明知道尚稚是什麼人,這種人怎麼不在撤離前處決掉,而是刻意留給日本人去使用?」
燕景宗:「戴老闆和唐先生的雙重命令,理解要執行,不理解也要執行……其實我也有所懷疑,上面是不是繞過了我,在撤離之前就跟他達成了什麼協議?還有,說我是抓住了他,但是你不覺得嗎,與其說是我抓住了他,還不如說是他故意賣個破綻主動等我登門的。如果是被我追查得太緊給逼的,為什麼不乾脆自首,看在國家民族正值存亡危難的用人之際,也許還能保條命下來?」
於瑾劍:「你的意思是……他甚至是在被你逮捕之前就和上面達成了某種協議?否則確實解釋不通你的疑點。」
燕景宗:「無法確定的事情我從來不作定論。」
於瑾劍:「那……對他的利用,那是不是還和之前的計劃一樣,所有的髒都栽在他頭上?」
燕景宗:「當然,他是咱們這行當里的人才沒錯,但替日本人賣命,就是禍害了。」
於瑾劍:「我還是有點擔心,連我都不能理解黨國撤退前為什麼不處決掉他,會把他這種人留給日本人用,以飯島的智商,他能不懷疑?」
燕景宗:「飯島對我都從來沒有一丁點兒信任,又怎麼可能不懷疑?我在撤離之前那些刻意沒有銷毀的文件,有部分混在裡面的就是在解釋日軍進攻速度太快、所以撤離時實在太混亂,導致了那麼多重刑犯沒有處決,尚稚只是偶然混在裡面逃過了一劫,這是個工作失誤罷了。飯島進駐之後當然能看見這些刻意留給他看的文件,所以根本不需要我去親口說一個字出來,就已經有了解釋,但是飯島肯定不會完全相信這個解釋。不過現在對於飯島來說,他需要的是漢奸,大量的、有能力的、可以幫他剿滅抗戰志士的一切漢奸。只要是尚稚能體現出來的利大於弊,那麼飯島明知道自己是在冒險,也一定會用。至於懷疑,有發現一丁點苗頭,就直接殺了他,飯島也不會有半分的猶豫。同時這也就是咱們的目的,一是利用他掩護咱們,二就是用他的人頭來買飯島對咱們的信任。」
於瑾劍點了點頭:「也對,在黨國的習慣上,最重視的是政治犯,是轉押重慶還是秘密處決,或者是放還給共產黨以息輿論,幾乎是無一遺漏的,但尚稚可不算是政治犯。而且那麼多重刑事犯都沒處決,幹嗎惟獨處決了他?這樣的話,無論飯島是不是懷疑他是被刻意留下來的,只要你殺了他,那麼你就安全了,因為你不會去殺自己的同志,那就證明了你絕對沒有刻意留下了他,至少能補上這個破綻。只是可恨的是,包括尚稚在內,那麼多重刑事犯里不乏真有點本事的人渣,而且你說過飯島根本不在乎招募的人是不是罪犯,甚至是不是人。那麼這些重刑事犯里又會有多少成為漢奸,給淪陷區的同胞增添多少苦難?」
燕景宗擰起了濃黑的雙眉,沉聲說道:「國家民族存亡之際,要戰鬥就必須有犧牲,有的事情無法避免。儘管這樣做一定會帶來更多的苦難,但是這批罪犯也同樣可以起到反方向的作用,就是被咱們拿去賣人頭,如果實在是作惡,那麼有沒有利用價值咱們也得先除掉這些漢奸。」
幽幽嘆息著,於瑾劍轉換了話題:「那麼下一步呢?」
沒有一絲地猶豫,燕景宗脫口而出:「按計劃執行!」
仿佛是非常清楚下一幕會發生什麼事情,於瑾劍臉色變得慘白,下意識地用力抓緊了丈夫的衣角。
輕輕撥開了妻子的手,燕景宗神色不動地輕聲說道:「對,這就是一個正常的妻子的反應,而不是一個訓練有素的特工。你只是個學習過報務的報務員,沒有其他技能,如果表現得太過於鎮靜,反倒會讓飯島懷疑你的真實身份,那麼機要部你進不去之外,飯島還會由此為依據反推到我的身份。」
於瑾劍的聲音都帶上了點微微顫抖:「你一定要頂住……」
橫過目光,將視線投在妻子臉上,燕景宗稜角分明、線條剛勁的臉龐上柔情萬縷:「要頂住的是你,海東青。」
于謹劍的眼角泛出了淚花。
將堅毅的目光投向前方,雪亮的車燈光柱刺破的夜幕中已然飄起了雪花,飛舞著的點點飛絮,卻似將這夜幕更給襯得黑暗無邊,這麼兩道雪亮的光柱永遠照射不到前方的樣子,燕景宗沉聲吟道:
「江山如畫血濺沙,烽旗烈,國殤疾。
八千關山,男兒不顧家。
暫忘卻故園親恩,親戰陣,戎機殺。
小院白髮依門守,盼子歸,卻惜罷。
兒身報國,死生笑拋下。
待得他朝光復日,一縷魂,墓前花……」
出獄後的尚稚經過了多天的療養,雖然身體還是因為長期營養不良而顯得孱弱了一點,但在東湖邊這座小洋樓的天台上曬這麼長時間的暖陽,原本蒼白的臉色多少也恢復了一絲紅潤,如果不是那雙眼睛依然亮得象黑水晶一樣的璀璨,看起來和正常人也沒多少區別了。
緩緩步下台階,瞟了眼停在花園裡的五十鈴小汽車,尚稚懶洋洋地說道:「這和約定的不符啊,這車的檔次可比燕景宗那輛差多了,近藤少尉?」
隸屬日本陸軍省漢口特務總部憲兵隊本部特別高等課的近藤深早就被磨沒了脾氣,只能催促著說道:「尚處長,別的條件都已經滿足你了,沒有一絲馬虎,別的地方和部門同樣需要車輛,哪裡有那麼多給你的?請快上車,緊急會議就要召開了!」
尚稚轉身就上台階往大門內走:「沒一絲馬虎?說好的我需要療養一個月,這還沒到時間呢,今天就要開始工作?飯島中佐可是個信人,這已經是一了,車的檔次又不到燕景宗的標準,那就是二了。我還怎麼信你們?」
近藤深瞪起眼睛:「喂!?」
尚稚轉身,定眼看下驚訝地問道:「近藤少尉,抽刀子幹嘛?相處這麼長時間了,你抽了四次刀子拔了三次槍,哪次成功達到目的過?」
近藤深再瞪了兩秒鐘的眼睛,重重地把拔出了一半的刀條送回鞘內,也不多看尚稚一眼,咬著牙登上台階從尚稚身邊跑過,直衝進廳堂搖通了電話。
尚稚笑嘻嘻地慢慢步入大門,正見嘰哩哇啦一通亂叫喚完畢的近藤深把電話遞給自己,尚稚接過電話:「莫西莫西?」
飯島龍馬和藹的聲音從聽筒里傳出:「尚君,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嗎?」
尚稚:「咱們談好的條件中:第一、我牢飯吃得時間太長了,所以需要療養,還不到約定的正式擔任情報處處長開始工作的時間;第二、我的任何待遇標準都不能比燕景宗低,結果今天一看,給我配的車就比他那輛低了兩個檔次。這兩點可都是沒做到了。」
飯島龍馬的聲音里一點也聽不出生氣,依舊是和藹地說道:「第一、在答應尚君所提條件的時候,我也加了一個特殊條款:『如有緊急事件發生,尚君立即結束修養,開始進入工作』,這點尚君也是同意了的。今天就是緊急情況發生了,所以召開緊急會議,所以這不是我違反協議。第二、至於車的檔次問題,我保證,尚君配車的檔次絕對不在燕景宗之下,到了警察總監部就知道。尚君還有問題嗎?」
聽見飯島龍馬使用的稱呼是『燕景宗』而不是『燕處長』,尚稚黑水晶一樣的雙眼裡精光一閃,嘴上卻是無可奈何地語氣說道:「瓦喀哩嘛喜噠……」
五十鈴穿行在國立武漢大學的校園中,尚稚的滿目所見,往日的莘莘學子早已無蹤。
運動場上進行操練的日軍士兵吼叫蓋天,哪怕是在這寒風料峭的嚴冬里,精壯的赤裸上身也散發著騰騰蒸汽;隨軍家屬區的日本婦人帶著孩子嬉戲玩耍,或是三五聚群聊天擇菜;原本屬於大學問人的教學辦公樓前,全部站滿了筆挺如樁的日軍哨兵,進出的日本陸軍軍官們神色匆忙;幾個陸軍軍官和海軍軍官在聯合參謀部前激烈地爭吵,周圍分屬兩邊陣營的海陸軍官越來越多地加入戰團……
近藤深從後視鏡里盯著后座上的尚稚:「現在這座風景美麗的大學已經是帝國皇軍的中原司令部了。尚處長有點心疼?」
尚稚從隨軍軍屬幼兒園的方向收回視線,懶洋洋地說道:「就算貴軍不占,這片地方也不會是屬於我的。我只是認識裡面的幾個學生,在想他們上什麼地方去了。」
近藤深:「這個呀……好象是在帝國陸軍攻克武漢之前,武漢大學的全校師生都轉移去四川了呢,如果沒有遭遇到帝國的轟炸的話,現在應該過得還不錯吧。」
尚稚緊了緊大衣,閉上眼睛靠在椅背上養神:「我認識的那幾個,不會這麼輕易捨得離開自己的家鄉的。」
五十鈴小汽車穿過武漢大學的校區,直奔江邊遙望漢江的漢陽門碼頭,和另外幾個日偽部門的人員以及車輛一起徵用了一條輪渡,渡江而去。
輪渡越長江入漢江,直達漢口江邊的王家巷碼頭,可就在汽車才駛入沿江大道上時,尚稚喊停車掉頭。
近藤深回頭不解地問道:「正在等你開會,有什麼急事?」
尚稚:「聽說過蔡林記熱乾麵嗎?」
近藤深:「什麼?」
尚稚:「蹲號子加療養,五個月沒吃過了,這第一次回漢口,不去吃一碗還叫漢口人?不遠,滿春路路口。」
近藤深的眼睛瞪圓了。
尚稚:「要不你再找部電話請示一下?我敢打賭,一定是我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