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拿捏住她還不是輕輕鬆鬆

  翌日清晨，侯府里天還未明，外頭的下人房裡就已經忙開了。

  南錦屏已經早早起身，她妝發未梳，趿拉著鞋子從屋裡走出來，現在門口捂著嘴巴打了個小小的哈欠，眼裡睡意朦朧。

  雖然仍然稚嫩，但已經凹凸有致的身姿下，外頭穿了件素淡的嫩白色長錦衣，繡娘又淡淡幾針，用淺綠色的絲線在斜襟上勾勒出了一叢生機蓬勃的高矮蓬草，從鎖骨處一直延伸到半腰，更顯她身段窈窕，小腰盈盈一握，簡約而不簡單。

  但不過是貼身的內衣，稍顯單薄了些，在她哈欠打完，素梅就已經追著跑出來了，她手上提著一件淺褐色的鹿裘，兩手一展開就給南錦屏往身上披過去了。

  「小姐你往外頭來做什麼，大清早的多冷，快快披上這件鹿裘披風，別染了寒氣，到時候又泡藥罐子了去了。」

  南錦屏自己隨手整了整，纖細的手指熟練的打著結，「沒事的，這不是今天爹爹回來，府裡頭的下人早就勞動起來了，怕是再過一會子就要來咱們院裡拿做事調銀的對牌了。」

  她嘆一聲氣，眼角還是流下了睏倦的淚水。

  「我一個管家的小姐，自當以身作則，也不好意思再賴床不是。」

  素梅掃了掃院裡院外，這一切不都是井然有序的嘛，小姐就是太操心了。

  

  「小姐你只管發號施令就好，下頭的這些繁瑣事，讓我們這些做奴婢的去管就成了。」

  她往後側著身，手裡打著厚厚的門帘，「小姐快進來，得先梳洗一番再說啊。」

  不一會府裡頭各處的管事婆子就進了院，南錦屏個個都安排下去後，廚房裡也送來了早膳，忙活了一早上，因為腸胃仍舊是不怎麼舒服，她也就吃了幾口淡粥便作罷了。

  本想著這下萬事終於了了，南錦屏這邊正抱了杜鵑拿來的暖水袋暖腸胃呢，外頭又有人報，說是府里在外頭定做的厚實冬衣，人家鋪子裡專門給送上門來了，就在前苑裡等著收呢。

  冬衣？

  南錦屏動了動身子，她看向旁邊正拿著小算盤算帳的素梅，「這是今年冬天的最後一批冬衣了吧？」

  素梅想了想，點頭應道：「回小姐，這是最後一批了，是為了除夕過年，咱們府里特意撥了銀子去外頭添置的，是今年新選的成衣鋪子，款式和質量都挺不錯呢。」

  南錦屏手裡摩挲著熱乎的暖水袋，心裡的心思千迴百轉，她眨了眨眼睛，這是今年最後一批厚實的冬衣了……

  「素梅杜鵑，」她招呼道，「你們兩個先別忙著手上的事了，先替我去前苑走一趟。」

  她指了指存放銀票銀子的那小木箱子，「把那老闆剩下的款項都給他結了，然後幾個姨娘院子裡頭的冬衣，你倆分開著、親自去送，完了稍稍提點一下三姨娘和五姨娘。」

  杜鵑和素梅立即就抓住了她們小姐話裡頭的重點，素梅放下了手裡頭的帳，神色正經起來。

  「小姐的意思是？」

  南錦屏從椅子上坐起來，一手托著下巴淺笑盈盈，頗有棋盤之上行軍布陣的精明勁和掌控力。

  「就說爹爹今晚就回來，讓她們兩個腦子轉的都靈活些，別讓那些不相干的人再給鑽了空子，讓大家過個年都晦氣。」

  「至於四姨娘那裡，你倆頭一個去送，」她停了一下，仔細叮囑道：「要你倆一起去，別怠慢了。」

  二人精明，麻利的出去按照吩咐去做了。

  待出了三姨娘的淨荷院，素梅和杜鵑領了身後的幾個丫鬟邁進了清蘭院的門檻。

  沒走進去幾步路，五姨娘身邊的貼身丫鬟紫菱得了信早早就迎了出來，兩人一拐過低低的矮牆，就看見紫菱正等在一旁的月牙門洞下。

  「素梅姑娘、杜鵑姑娘快快屋裡請，今個這麼早就來了，是不是二小姐有什麼吩咐呀？」

  素梅一路向里走著，看向紫菱時，她臉上的笑容客氣又疏離。

  「沒什麼大事，是咱們府裡頭的最後一批東西做成，小姐命我們給挨個送來了。」

  原來是送冬衣來了，紫菱朝後看了一眼，那些丫鬟的手上確實都拿了東西。

  她忙張口招呼著，瞥了一眼過道里兩旁站著的丫鬟，「還杵著作什麼，快快把東西接過去呀。」

  素梅一揮手，兩邊的小丫鬟很快的就交接了，杜鵑去後頭盯著，紫菱兩眼看了看，猛不丁就對上了素梅頗有深意的眼睛，她立即福至心靈，這素梅姑娘好像還有話要說啊。

  「是不是二小姐還有些吩咐呀，咱們這邊請，姨娘正在屋裡等著呢。」

  進了屋，素梅就瞧見五姨娘馬清姿和四小姐南紫怡正圍爐而坐，舒舒服服的烤著火。

  她彎腰行禮，「見過五姨娘，見過四小姐。」

  素梅是南錦屏身邊的貼身大丫鬟，行禮不過是依照規矩意思意思，五姨娘看了一眼旁邊的紫菱，紫菱立馬從旁邊搬來了一個小圓凳。

  「素梅姐姐快請坐。」

  五姨娘冷冷的眉眼裡頭也多了一絲溫度，她扭頭看過來，聲音緩緩的，臉上的笑也淡淡的，帶了些讓人一聽便下意識的想要垂憐幾分的韻味。

  「可是二小姐對妾有什麼私底下的吩咐？」

  「沒有，就是小姐讓奴婢來給姨娘和小姐送來冬衣，好好過個年，」素梅說著看了一眼五姨娘，「侯爺信上說今天便能回府了，姨娘當得好好準備一番，到時去迎接侯爺。」

  她交握著兩手，神色和話音里都親切起來，「咱們小姐喜好清淨，想來姨娘也是喜歡的，小姐說侯爺回府這是好事一樁，不想讓無關人等落了大家的興致。」

  四小姐南紫怡聽著素梅後半句話裡頭的一些重音，她掀了掀眼皮，看來二姐姐是話中有話，這所謂的「無關人等」，想來就是那位不該出來的吧。

  五姨娘聽了也微微皺了皺眉頭，清淨？

  不過跟聰明的人說話交流就是快，不過轉瞬之間，五姨娘就通了個透徹，她微微一笑，眉頭立刻舒展開來。

  「還請素梅姑娘回去告訴二小姐，妾這裡省的了，侯爺一別多日，一朝回府，妾定當小心伺候、謹守本分，定然不會讓別的事情惹得侯爺再煩心的。」

  這就成，素梅掐著時間，想著外頭應該也快好了，她拿捏著分寸，開口時臉上的笑意恰到好處，既有奴婢的謙卑謹慎，又有掌家管事手下人的周全妥帖。

  「姨娘明白就好，今冬天寒，姨娘若是有什麼缺的少的，可盡讓人向奴婢說了，小姐早就下了嚴令，絕對不會在這些平常事上短了侯府眾人的用度。」

  五姨娘捏了捏手裡的帕子，她這人見微知著，機靈又聰慧，想起來昨日裡出門散步，在後宅偶爾一瞥，見到的那些外人。

  看那些人手裡拿的東西和去的方向，五姨娘自己在心裡約摸了一會，她眼睛從南紫怡身上划過去，最後又落到素梅眼裡。

  想來，對她們母女來說，應該是好事吧？

  她動了動唇角，顯得有些小心，「妾確有一事不解。」

  還真有事，素梅又笑的熱情起來，若是有什麼潛在的風火禍患，她定是要早早報與她家小姐的。

  「姨娘請說。」

  「妾昨日在花園裡逛了逛，見到好些外男進了後苑，也不知他們是做什麼的，嚇得妾馬上就回來了，不知二小姐可知此事？」

  外男？

  素梅想了想近幾日裡從外頭進到府里的人，她哦了一聲，細聲解釋道：「姨娘不必擔心，那是小姐從外頭請來的一些做木工活的師傅們，咱們府里有些院落的房子都舊了，也不如以前結實。」

  「欽天監測算出來這離著過年還有兩場雪呢，小姐怕那些屋子太舊，雪勢大了難免會出什麼事故，再塌了散了的，挨在年底怕是不好，傳出去也不吉利，所以提早找了人來修了。」

  她說完了看向四小姐南紫怡，剛合上嘴又笑開，話裡頭的深意也悄悄提了上來。

  「等修葺好了，到時候咱們府里就又多出來幾處新院子了，小姐心裡自有她的安排，那些師傅們銀錢拿得多，手上做活的速度也快，說是不到年底便能收拾完，臨了小姐和侯爺知會一聲，姨娘靜靜聽信便是。」

  原來是修葺院子，四小姐南紫怡眼睛猛然一睜，府裡頭的院落都是有數的，多出來的幾座不是規格不夠就是主人特殊，亦或者真的過於老舊，根本沒想著能住人，二姐姐如今卻從外頭找了人，說是整修院子。

  可是那些老舊的院落，譬如留燕居，都在後苑的西邊，她姨娘遇到的這些人，有一個算一個都進了東院……

  素梅也不再多說什麼，她靜靜地看著五姨娘，心想小姐說的果然不錯，五姨娘是真的善於見微知著，讓她瞅見了點什麼她都能琢磨出來點道道。

  馬清姿將素梅說的這話在心裡過了一遍，其中隱喻和她想的倒是差不離，二小姐的手段果真迅速，侯爺還未回來，她便已經吩咐動手，當真是霹靂雷霆。

  她點了點頭，「妾身懂了，多謝二小姐，妾感激不盡。」

  素梅退了出去，和杜鵑一同走了。

  四小姐南紫怡繞過炭盆，和五姨娘坐到了一起，她沒有立馬風風火火的趕去看那些冬衣，反而是對素梅剛才的話更感興趣。

  「姨娘，你說二姐姐到底是想要做什麼？」

  五姨娘一雙手伸出去，嫩白如凝脂，她感受著手底下暖暖熱熱的溫度，描畫的細細的眉毛微微上揚，心情變得更好了些。

  「你是個聰明孩子，素梅剛才的話已經說得明白了，別跟我說剛才你沒聽懂。」

  「真的是女兒想得那般嗎，沒想到我也有朝一日，可以有……」

  南紫怡說話間停了停，神色消沉下去了幾分，卻又雀躍起來。

  「女兒還以為直到我出嫁回門，也沒這好運呢，沒想到這好運氣突然就到我頭上了。」

  五姨娘抓過她的手去，輕而親昵的拍了拍，她們母女倆，有一個算一個，總算是慢慢的快要熬出頭了。

  「放心吧，既然素梅在咱們這裡一點避諱也沒有，那肯定是二小姐早已經授意過了她才能說出來，否則在我開口問時，她就會謹守一個做奴婢的本分，緘口不言了。」

  瞧著南紫怡欣喜萬分的樣子，五姨娘抿了抿嘴，又在一旁細細的對她叮囑，好不容易選對了，就必須得一條路走到黑，不能讓她這孩子再走錯了路。

  她微微瞪大眼睛，聲音柔柔的卻有一股力量，雖然謹小慎微，此刻卻盡顯了為人母的光輝。

  「這都是二小姐給咱們倆的體面，連那冬衣都是派了她身邊的倆貼身丫鬟親自送過來的，你心裡頭要明白。」

  南紫怡點著頭，水靈靈的眼睛裡泛著光彩。

  「女兒當然拎得清，這往後的日子該如何做，女兒心裡和姨娘想的是一樣的。」

  「那就好。」

  五姨娘垂了頭去，言語間回憶起往昔。

  「我進府里最晚，一頂小轎抬進來時，二小姐的母親方夫人早已經去世了，不過早先那幾年這府裡頭伺候的老人都還在，我也跟著聽了不少方夫人的事跡，如今的二小姐就和她的母親一樣，待人極好，從不低看了誰去。」

  「那二姐姐讓素梅說與你聽的那些，」南紫怡抱著五姨娘的胳臂，撒嬌中帶著淺淺的試探，「父親今日就回府了，三姨娘那裡肯定聽到的也是一樣的話……」

  「二小姐說的我當然照做，和三姨娘可以不爭，侯爺去她那裡就去唄，別進了不該進的屋子裡就行。」

  五姨娘臉上的神色變了變，柔弱而有力量，她挑了挑手底下的炭盆，讓裡頭的火苗燃燒的更大些。

  「就算二小姐不來說，姨娘也會盯得緊緊的，絕對不會讓那惡毒的女人再有一絲可趁之機，她若是復起，第一個被算帳的肯定是咱們院裡，姨娘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的。」

  「那姨娘覺得淨荷院裡那位怎麼想的？」

  南紫怡皺了皺眉頭，將心裡頭的疑惑問出來。

  「她之前不是被那人一手提上來，就是和姨娘打擂台的嗎？」

  五姨娘哼了一聲，臉上的表情更散漫了三姨娘，她從來就沒有放在眼裡過。

  「二小姐一視同仁，對待後宅行的是平衡以治，你以為你有的，安知你那六妹妹就沒有，就王芷柔那腦子，你二姐姐拿捏住她還不是輕輕鬆鬆。」

  「更何況她的糊塗帳那麼多，誰知道還有沒有小辮子被二小姐捏在手裡、隱而不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