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一口接一口,就停不下來了
2024-09-03 20:22:05
作者: 十生
南錦屏卻一挑眉,眼裡另有一層深意。
「所以才得是酉時三刻鐘去呀,早了徐記不關門還不行呢。」
素梅震驚起來,「小姐的意思是這果脯?」
南錦屏搖了搖頭,「別擔心,這一次的果脯沒問題,還得看以後。」
她最近的胃口確實不怎麼樣,自己的身體上出了點小毛病,就像是那想要偷腥的貓、想要偷吃的老鼠,都一溜煙的,聞著味道就來了。
「天時地利人和,我給她這個機會。」
說完這個,她又想起來剛才陳嬤嬤將果脯遞給陳秀娥時的那一雙手,溝壑縱橫、皺紋叢生,掌心裡都是磨出來的厚繭,看來陳嬤嬤著實在這段日子裡受了大苦。
南錦屏看向她的倆貼身丫鬟,「你倆注意到陳秀娥身後的陳嬤嬤了嗎?」
「啊?」杜鵑眨了眨眼睛,「奴婢好像確實沒注意到她。」
素梅也驚了驚,「是哎,剛才奴婢也光聽著陳嫲嫲說話了,都沒注意到陳嬤嬤,仿佛她今天沒跟著來一樣啊。」
「陳嬤嬤將自己隱形了,還記得以前她在府里,那氣焰多囂張,一隻手能遮天的奴才頭子。」
她已經把她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低到她不說話時別人都注意不到她。
南錦屏在心裡頭琢磨著陳嬤嬤這個人,陳秀娥之前能走到那般高度,背後少不了這個人多少年的推波助瀾、獻言獻策。
明明是一隻兇狠的鬣狗,現在偏偏要把她自己裝成一隻膽小的鴕鳥,還要一頭拱進沙子堆里,可是有一句老話說得好,這咬人的狗呢,它不叫。
她悄悄抬了抬手,眉眼之間有些疲累。
「吩咐下去,把這兩個人盯好了,尤其是這個早就已經修煉成精的陳嬤嬤,她這般低入了塵埃里,一點也不正常。」
而陳秀娥和陳嬤嬤出了勝意院,外頭呼呼的冷風裡,這主僕倆一點也不急著趕緊回自己院子裡暖和暖和。
陳秀娥回頭看了看勝意院精緻漂亮的門頭,目光和言語裡皆是心有不甘和嫉妒記恨。
「這處好院子,地勢高環境好,又冬暖夏涼,原是我女兒住著的,如今卻讓這個小賤人住的越發舒坦穩當了。」
她瘸了一條腿,走路走不穩,在原地站的時間長了,也守不住自身的平衡,說這話時又氣又冷又妒,身子越發的抖開了。
陳嬤嬤跟在陳秀娥身邊,見此忙上去扶住她的胳臂,她也跟著側身瞧了瞧那院子的門牆,渾濁的眼神里看上去比陳秀娥更加的惡毒上幾分。
陳秀娥就算到了留燕居里,她也是個落魄的半個主子,又不能出留燕居的門,這外頭的冷眼和磋磨欺負她能挨上的不過才兩三分。
可是陳嬤嬤就不一樣了,她不過是一個老奴才,曾經跟在陳秀娥身邊時又不是一般的作威作福、狐假虎威,十幾年的高高在上,對其他的府里下人,只有她打罵別人的份,何曾有過淪落留燕居時被別人折辱嘲諷的境遇。
所以陳秀娥恨,她瘸了一條腿,地位一落千丈;陳嬤嬤更恨,她大半輩子的高高在上全都化成了塵灰,原本在這後宅里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最後卻連一頓好飯都吃不上,夜壺都得她自己忍著噁心一天一倒。
一年之前還是錦衣玉食,現在卻不得不吃糠咽菜,這般大的落差陳嬤嬤怎麼不恨,她攙扶著陳秀娥,一字一句萬分執著,不知是說給她主子聽,還是講給她自己聽。
「夫人放心,咱們小姐遲早能回來,到時候別說這處院子,就算是外頭的那些好名聲,還有縣主的封號,南錦屏這個小賤人,早晚都得再給咱們小姐騰位置。」
「夫人也能再搬回拂柳院,重新贏得侯爺的寵愛,這侯府還得被夫人您牢牢的捏在手裡,至於那個南錦屏……」
一說到她,陳嬤嬤的一口老牙就咬的咯嘣咯嘣響。
陳秀娥握著陳嬤嬤的手,眼裡也盛滿了十分的恨,她手下使勁,不輸陳嬤嬤一分。
「當年是我心軟年輕不經事,這次我一定斬草除根,不給自己和落霞留下一絲的禍患可能!」
「我定要親眼看著她死的透透的!」
兩人在原地站立著,等著內心的狂怒平復下去,片刻之後才往別處走去。
卻不知這二人剛走,四姨娘溫蟬衣就手搭著她丫鬟秋心的小臂,無聲無息的從一片影牆後頭慢慢走了出來。
這二人冷眼看著陳秀娥和陳嬤嬤走遠,狠狠地朝著她們的背影啐了一口。
「她只記得這院子南落霞住過,卻不記得這院子原本就是我家小姐給二小姐準備的,二小姐是嫡生小姐,在侯府後輩裡頭是頭一份的尊貴體面,自打二小姐生下來,這院子鐵板釘釘就是她的。」
四姨娘說著說著便兩眼通紅,她死死的攥緊了自己的手,連說話時吐字的話音都恨得頻頻發抖。
「若不是我家小姐不幸故去,哪裡輪得到她爬上來!」
「若不是她爬上來,南落霞區區一個侯府庶女,哪裡有本事能走進勝意院的門,還讓她好生生住了進去!一住近十年!」
說的越發激動,四姨娘溫蟬衣人都有點撐不住,先主已去,這些年她無一日不悲慟愧疚、無一日不傷悲苦恨,對這恩將仇報、以怨報德的陳秀娥,溫蟬衣是恨不得啖其肉、飲其血。
「鳩占鵲巢、張冠李戴的久了,竟然自欺欺人到覺得自己能成了這地方的主人,還敢如此口出惡言,真真是恬不知恥!」
秋心使勁架住她,生怕一個不小心,四姨娘就撐不住跌在地上了,她抬眼看了看走遠的那倆晦氣東西,低頭細細的安慰著四姨娘。
「姨娘別太生氣了,那賤人如今腿都瘸了,南落霞在外頭謀害二小姐,也已經被關進了慈恩寺,她們這些個做過虧心事的,都遭了報應,舉頭三尺有神明,老天爺都看著呢,她們活該!」
四姨娘想到她小姐自從帶陳秀娥進了侯府,就開始一步步的不如意,心裡頭的傷口一道接著一道的添。
「這人如此虧欠我家小姐,定當不得好死!」
「被二小姐壓制到這般光景了,沒想到仍未死心,還想著有朝一日捲土重來,我定不能讓她們的陰謀得逞。」
「秋心,你讓咱們的眼線給我好好查查,務必要死死盯住,給我看看這倆東西到底想要對二小姐做什麼,若是查到了,要記得快快給我報來。」
她掙扎著重新站的端直,就算是煎熬後宅十幾年,悲傷大慟,可她是方明麗的侍女,絕對不會折了她家小姐的一分傲骨。
「這十幾年來我苟活於世,這次一定要讓這賤人竹籃打水一場空。」
「我也要她像我家小姐那時那般,費了大半條命才掙紮起來,卻又是狠狠地空歡喜一場,最後抽盡了自己的氣血,一朝得見又不得不苦捱而亡!」
「姨娘,您別太傷心了。」
秋心見她狀態十分不對,知道姨娘是又懷念曾經的侯府夫人了,這些年來四姨娘人就如同風中殘燭,唯剩了一點火頭,撐到現在全靠了心裡的一口氣。
「姨娘,都過去了,您可要想想五小姐和小公子啊,二小姐如今也這般好,夫人在天上看著也會欣慰的啊。」
溫蟬衣眼角落下淚來,她泛紅的雙眼朝著另一個方向看了過去,那是後苑和前苑靠的最近的地方,如今十幾年來,門上的鎖卻一刻也不曾打開過,甚至連那上頭的一把銅鎖,都已經爬滿青苔,鏽跡斑斑。
曾經這裡是整個侯府裡頭最溫馨的地方,廊院亭台,紅袖添香,但是現在這地方再無一人涉足,長門緊縮,滿目荒涼,不是府里那些資歷老的下人,都不會知曉這以前是什麼地方。
悲涼痛苦的目光收回來,刻骨的冷風直往四姨娘的喉嚨里鑽,她卻不覺得這風有多冷,因為她的心,早已在這十幾年的日日夜夜裡層層冰封,再也沒有得到過一絲暖陽的照拂。
「我沒事,這都是天理昭彰、報應不爽,陳秀娥自己親手做下的惡,如今開花已然結果,而這惡果,我定要親自看著她,一口一口的咽下去!」
話一說完,她抬手猛的將臉上的淚痕抹去,單薄的身影在冷風裡屹然而立,狂風吹起,將她身上的衣袍帶的獵獵作響。
「我在這世上該做的事情還沒到頭、還沒做完呢,我怎麼會有事。」
陳秀娥和陳嬤嬤走遠了,繞過夏日風景早已枯敗的花園,再往西走的深一些,便是她如今住著的留燕居。
她真是厭惡極了這個地方,從前囚禁的日子還好,但是自打南錦屏掌家,這裡頭看著是鬆快了不少,做事打雜的僕人也多了十幾個,可實則是如同一張篩子,哪哪都是漏風的洞,她一舉一動、一言一行,無不被人監視,這種任人窺視的日子她真是一刻再不想多有。
兩人都不想就這麼回去,煞是有默契的找了個避風的牆根,往那下頭站著去了。
陳秀娥拽緊了衣擺,儘量減少地風吹上來,冬日裡氣溫就是這般凍人。
她歪著頭和陳嬤嬤咬耳朵,「你說咱們這招能成嗎?」
陳嬤嬤眉心的那一道溝壑又深進去了些許,這計策須得行的謹慎又精細,瞅準時機出手時必須像暴起的毒蛇。
而毒蛇在捕獲獵物之前,往往都是安靜的盤踞成一團,跟個不動的死物似的。
「奴婢也不知道,但是這富貴險中求,咱們就先走一步看一步吧,好在今天那賤人也沒拒絕。」
陳秀娥心中懊惱,要她對那小賤人只是伏低做小也就罷了,偏偏還得她使上銀子。
她如今已經夠窮了,單帳上都支不出額外的花費,卻還得買東西去討那小賤人的歡心,這日子過的左支右絀,連府裡頭下等的奴才都不如。
陳秀娥在心裡按捺著,打碎牙齒往肚裡吞,眼前的苦日子也只有靠著對未來好日子的幻想,才能勉強撐下去了。
「也對,反正現如今咱們都落到這地步了,光腳的不怕穿鞋的,為了救我的落霞,再把這賤人拉下馬,這回就算是拼了命,我也得搏一搏!」
「沒錯夫人,只要她真的吃下去了,咱們就三天兩頭的往那小賤人跟前送,她還得感謝咱們呢。」
陳嬤嬤眼冒精光,就像子夜時分那深山老林裡頭忽的竄出來的大野貓,眼神冰冷,滿目無情。
「她本就入冬不調,小時候落下的毛病了,就算咱們不動其他的,光這些個就能推著咱們往前走一步,更何況咱們這還有後手呢。」
陳秀娥扭著手裡頭的帕子,神色鬱郁,太慢了,真是太滿了,她這復仇的路子,怎麼就不能快些,也好水到渠成,讓她能好好過上這個年。
這般不如意的日子,她少時有過,本以為爬上枝頭做了鳳凰,以後的年月都是錦繡富貴的,誰承想玩鷹的反倒是被鷹啄了眼,到頭來反倒是被一個小蹄子拐進了陰溝里,翻船翻得無比乾淨利索,生生受了大苦。
這看人臉色的一年她真是過夠了,無論如何她也得贏回來。
「我當然知道,可恨的是這般作為,咱們合計了多少日子,費了多少心思進去,盤算來盤算去,這都不能讓她直接死了,不過才讓她難受一陣子,食不下咽腎不生津而已,我怎麼能舒暢開懷。」
陳嬤嬤很是耐得住心思,她雖聽著陳秀娥抱怨,自己倒是沉得下心,絲毫不為陳秀娥的急躁所影響。
「這才是第一次,咱們別的手腳都沒動,只放了一丁點的囊子粉末,那粉末磨得極細,慢慢滲入那糖霜裡頭,人吃到嘴裡時一丁點別的味道都沒有,好吃的很。」
陳秀娥悶著頭想了一會,心裡終究還是有點害怕,這個法子好是好,但是須得在東窗事發後抹去一切痕跡,也不知道她們能不能來得及。
「酸梅生津,只怕她一口接一口,就停不下來了。」
那張蒼老的臉上突然就生出來了一個陰惻惻的笑,陳嬤嬤倒勾著兩眼,從下往上看向陳秀娥。
「咱們要的不就是這個,夫人您就等著吧,一旦這囊子粉起了作用,到時候啊,讓那個小賤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她就什麼氣候也不能成了,咱們再做起事來,更能不費吹灰之力。」
這個她倒是知曉,囊子的厲害哪有人能撐得住。
陳秀娥抿嘴竊笑,「還是嬤嬤你有辦法,謝紅香那老乾婆斷尾求生,把我摁進去了,我還以為她能怎麼在外頭蹦躂蹦躂呢,結果還不是和我一樣。」
「她老了,不及夫人您有心氣,」陳嬤嬤眯著眼,心裡對謝紅香的嘲諷和低看直接化為實質,「那老東西如今能做的,也只能在那小佛堂裡頭打坐念經了。」
陳秀娥點了點頭,神色倨傲,兩人慢悠悠的從那牆根底下走出來,打算回留燕居去了。
「倒是那小賤人真是會做事,給了她這片清淨地方,在外頭的名聲里真是成全了咱們老夫人的一片慈悲心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