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樂作消寒圖，隔壁公子慕（2

  讓她畫，那不就是趕著雞爪子上架……

  她兩隻白嫩嫩的小手立刻往自己的廣袖裡頭藏了去，讓她看看別人畫的，點評一二都是抬高了她的，如今讓她也畫上一幅，甚難呀。

  南錦屏咧著嘴嘿嘿的笑著，兩手飛快地背到了身後去。

  「我這個，這個……」

  「今天我閒來無事，蹲在廊下烤了幾個紅薯，累、累著手了，就……」

  她看著面前等著下一句的三張神色各異的臉，藏在廣袖裡頭的兩手不好意思的搓起來。

  這屋裡哪裡有個地縫，讓她鑽進去吧老天爺……

  「妹妹不會是烤紅薯的時候燙著了吧？」岳素馨說著就往南錦屏身後抓去，「你別是心大，沒讓丫鬟給你塗上藥膏子吧？」

  南錦屏搖著頭，「不、不是，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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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一排潔白的小米牙咬著下唇，眨巴著倆可憐巴巴的大眼睛看向角落裡自己的倆丫鬟。

  救人如救火啊素梅，你家小姐這下真的應付不了了啊杜鵑……

  倆丫鬟笑的鬼鬼的，站在角落裡不說話。

  反抗宣告失敗，她的手被岳素馨拉了出來，文蘭茹和蕭蓉一人翻來一邊的長袖，露出來了兩隻白嫩嫩的手掌心。

  「這不好好的，」文蘭茹還上手捏了捏，「南姐姐你的手好軟啊。」

  南錦屏打著哈哈，「這不是身子弱，從秋天病到冬里，吹一陣風就又倒了，這雙手除了捧過湯藥，就什麼也做過嗎，太陽光都少見。」

  一陣風就倒了……

  太陽光都少見……

  隔壁房間裡的公子想起來家中胞妹前段時日赴宴歸來時對他的一陣抱怨，手裡的茶水不小心都抖落了。

  不過她推脫著不想去書案後作畫，這是為何？

  南錦屏看著旁邊書案上蕭蓉已經貼心的給她擺開了宣紙，就連一旁的墨都已經研好了，這下是真的得旱趕鴨子上架了，她要畫什麼腦袋裡都沒個印象呢。

  岳素馨推著她跪坐在書案後頭，又把毛筆放進她的手心裡，才托著腮到了書案一旁，笑意盎然的眼睛裡都是深意。

  想不到讓人驚艷絕倫的南妹妹也有為難之事，她那點小扭捏她這個做姐姐的早就看出來了。

  岳素馨勾起唇角，「畫吧。」

  啊？

  南錦屏嘟著嘴，肉肉的小鼻頭都急得微微皺起，她手裡攥著那上好的狼毫，兩邊的彎彎細眉都在表達著對這張宣紙的無聲抗拒。

  閉著眼掙扎幾秒之後，她仍舊最後不死心的睜開了眼睛，「不是說來了這萃茵樓里，是看別家小姐畫的畫嗎？」

  「怎麼還要我來畫？」她不是來湊熱鬧的嗎？

  蕭蓉搖搖頭，「姐姐甚少出門，肯定是第一次來翠茵樓。」

  她看著南錦屏，認真解釋道：「消寒圖，自然是要人人都得做一幅嘍，等會到了時辰，底下的小廝還會一一上門，將我們畫好的圖小心取走。」

  南錦屏一臉謹慎，還帶了點懵逼茫然。

  「取走作什麼？」

  岳素馨嗯了一聲，指尖拎起她自己畫的那一幅，對著窗戶外面透進來的光看了看。

  「自然是懸掛在下頭，各自都有著趣的人來品評一二呀，樓上這些房間裡頭的小姐公子們也都會下去看看的。」

  啊，那豈不是這一整樓的人都會見識到她拙劣的畫技！

  她記得她進來的時候瞟了一眼這樓幾層來著，六層啊老天爺……

  南錦屏吞了吞口水，話語裡帶著對自己尊嚴和臉面的最後的抵抗，「那我能不讓他們取走我的畫嗎？」

  一旁的三人一同疑惑：「為何？」

  不就是一幅畫嗎？

  她咂嘴，「我畫的嘛，我第一次在外邊作畫，我想拿回去裱起來，自、自己留著看看，算個紀念嘛。」

  「當然可以。」

  那就成，南錦屏鬆了一口氣，眉心淺淺的皺著，她看著這雪白的宣紙，琢磨著該如何下筆。

  而隔壁房間的門吱呀一聲，微微打開又關閉。

  「少爺，隔壁房間裡剛剛進去的是永安侯府的二小姐，永安侯爺的嫡生女兒，前段時日裡您離開豐都後陛下剛剛下旨封的樂安縣主，姓南，閨名錦屏。」

  那白衣少年垂著眸子，靜靜地看著天青色瓷杯裡頭水波蕩漾，他眨了眨眼，長長的睫毛扇動了些許，如玉的脖頸下衣衫添了一絲輕輕的褶皺。

  這茶水真如，一甌春水瀲成波，細細微風潛入夜。

  「錦屏春過衣初減，香雪暖凝消。試問當筵眼波恨，滴滴為誰嬌。」

  舉杯水入喉，一滴調皮的茶水從他的唇角滑落，那少年伸手，指腹輕輕一抹唇瞬間碾去，轉頭看向隔壁間，形狀姣好而粉紅的唇上更添了一分旖旎之色。

  「錦屏，真是一個好名字，名如其人。」

  旁邊低著頭的隨侍心裡怪道：少爺連人長了什麼模樣都還沒有見過呢，怎麼就知道南二小姐人如其名了。

  那少年揮揮手，衣袖輕輕隨光浮動，「你下去吧。」

  隨侍應了一聲，悄悄向門外退了去。

  而這廂南錦屏也已經苦著一張小臉畫的差不離了，就到了收尾階段。

  她沒學著畫過什麼，也就偶爾有過一次機會，在一位國畫大家身邊蹭了幾天，那幾天她也沒做什麼，就抱著一副金柿圖日日夜夜的模仿描畫了，但是當時就是她狠狠地臨時抱佛腳，所以自然她描出來的那圖也不怎麼樣。

  現在再看手底下這幅，更是比之當初又遜色了不少。

  她小聲的嘟囔了一句：「唉，沒救了。」

  「怎麼會。」

  岳素馨伸手拿開兩邊的鎮紙，瞟了她一眼後說道：「我來看看。」

  旁邊的文蘭茹和蕭蓉也湊了過去，南錦屏戀戀不捨的瞧著岳素馨抽出來那副畫，再看著她們三個人傳來傳去。

  南錦屏跪坐在書案後，定定的看著這三個高門小姐笑作一團，她靜靜地嘆息一聲，斂了斂自己腳下的裙裾，轉頭皺著眉向別處看去。

  岳素馨端詳著她手上這幅畫，萬里銀白之中立著一棵蒼老而遒勁的柿子樹，柿子樹上結滿了一個又一個金紅色的小柿子，就像是一個又一個的金紅色小燈籠，照耀在這一片雪白的天地間。

  樹下還有一個頭頂扎了兩個小髻的小女娘，正一手拉一個竹編的大筐子，低著頭拾撿著落在雪地里的金柿子，胖乎乎的小臉上一邊嘴角翹起，顯然是極開心的樣子。

  這畫雖然作的不如她畫技細膩，但是另有一番韻味在裡頭，讓人一眼看過，便會心生歡喜之意，顆顆金柿在冬日裡，寓意甚好。

  她偏頭看向一旁的文蘭茹，無聲的點了點頭。

  文蘭茹也和蕭蓉對了對眼神，兩人嘴角俱是勾起，雖然比不了岳姐姐的那一副，但是比之她倆人的「錦雞」和「文竹」，這幅畫的水平還是很在線的。

  岳素馨轉過頭，一看就發現南錦屏正偏了身子，眼神定定的瞅著一處地板看。

  她也順著看著一眼，那地板光潔如初，什麼也沒有。

  她拿著手裡的畫挪了過去，「妹妹這是在想什麼呢？」

  南錦屏眼睛都沒有眨一下，癟癟嘴仿若生無可戀了。

  「我想靜靜。」

  隔壁房裡突然很響的嘩啦一聲，除了仍舊沉浸在悲傷里的南錦屏，其餘三人俱都轉頭向隔壁瞧去。

  蕭蓉皺眉，這隔壁房間裡竟然有人，自打她們幾個來了以後，這隔壁房間裡就一直沒有聲音，她們還以為沒人呢。

  盈盈灼色桃花意外頭的那隨侍人猛的一動，少爺屋裡怎麼有響聲？

  他轉身一推門快速走了進去，轉過屏風後就瞧見他家那個向來清靜自持、暖若春風的少爺不知怎麼的竟然失手打翻了桌上的茶壺，清澈的茶水正順著低矮的書案向下淅瀝瀝的滴落流淌。

  而他家少爺仿若全然未覺，只一手在書案上蜷起，另一手捂住了自己的眼角眉梢，斜斜地歪著身子小幅度的抖個不停。

  隨侍不覺擔憂，他家少爺常來翠茵樓，也從未有過這般情狀，這是怎麼了。

  想著少爺一向不喜身邊人聲高聒噪，隨侍小聲的開口試探：「少爺？」

  那白衣人卻動也沒動，只輕輕開口清如松柏翠玉，朗若林上銀光。

  「出去。」

  聽著沒有別的聲音了，岳素馨三人又扭回頭來，憋著笑逗南錦屏。

  於岳素馨來說，她沒有見過那個英姿颯爽、救她於生命危險的南妹妹竟然會有這般神態，也如靦腆柔軟的一般小女兒一般。

  於兩小隻文蘭茹和蕭蓉而言，則是笑鬧剛剛在她們倆人的畫作前揮斥方遒、指點江山的南姐姐，現在卻蔫巴的如此可愛，怪不得死活不想畫呢。

  文蘭茹湊到南錦屏跟前，捂著嘴問她。

  「南姐姐又是在看什麼呢？」

  南錦屏輕輕嘆息一聲，面無表情像個小大人一般，她盯著那地板，甚是無奈。

  「我作畫之前想看看這翠茵樓里的房間質量好不好，有沒有一個地縫讓我鑽進去，現在我畫完了，我只想再找找這淡淡春風楊柳枝里有沒有什麼狗洞，我好一悶頭鑽進去。」

  三人一聽，又都是哈哈哈的站起來。

  這南妹妹（南姐姐）怎麼這麼逗呢，這人真的還是她們認識的那個俏麗人嗎，怎麼又這樣可人。

  南錦屏舔了舔唇，她一抹臉，面色嚴肅的轉過身看著這笑的都沒了平日裡小姐風範的三個人。

  「我可太傷心了，我就說我不想畫的，真的有這般好笑嗎？」

  對面三人笑的抬不起頭，文蘭茹打著嗝抬起頭，剛伸出來一根手指頭，又哈哈哈的抱著肚子笑去了。

  南錦屏兩手捂臉，又是嘆息一聲，轉而撲上去和她們笑作一團。

  她又不差的，要笑就一起笑吧。

  淡淡春風楊柳枝里，歡笑聲連綿不絕，久久繞樑。

  隔壁盈盈灼色桃花意中，白衣少年的手已經從眼額處拿了下來，只是半低著頭垂了眸子，看著從白玉案上滴答滴答落下去的一壺茶水，嘴角緩緩的噙起一抹弧度。

  幾個呼吸過去，門扇上響起來篤篤兩聲，敲門的人用的力道十分收斂而小心，像是怕驚到了裡頭的人。

  「樓主，時間到了，請您移步頂層的巍巍松月山崖間。」

  那白衣少年聞聲而起，幾個步子之後方才臉上的愉悅之色就恍然不見。

  他打開門，行走間步履無聲。

  「讓等會取畫的小廝來淡淡春風楊柳枝取畫時，記得要把這裡頭四位小姐的畫作全部取走，然後先送到我的房間裡去，莫要聲張。」

  等在外頭的人一愣，樓主今日怎麼會突然提出這種要求，他不是一向對來翠茵樓尋歡作樂的世家小姐和公子們作的畫不感興趣的嗎？

  再說也不能強取，那人彎著腰問道：「若是裡頭人不願意讓自己的畫被拿出去展示呢？」

  他們翠茵樓可是有規矩的，不會強行拿出客人不樂意被人點評的畫作。

  前頭的白衣人停也未停，「悄悄取來便是，本樓主會給她一個滿意的回禮的。」

  淡淡春風楊柳枝裡頭，歡笑聲好不容易停下來，岳素馨撇頭向樓下看去。

  「時間好像也快到了。」

  臉蛋紅紅的南錦屏此刻把自己悶成了一個小鴨子，「什麼時間？」

  南妹妹真是第一次來翠茵樓啊，岳素馨回過頭欲給她解釋一番，樓下就突然響起來一陣清脆悅耳的搖鈴聲。

  南錦屏隨之側耳過去，鈴聲？

  「金鈴聲響，那些小廝們就要上來收取各個房間裡的畫作了。」

  岳素馨收著手裡的畫，不知道她的這隻「銀色松針」可還能得了樓內諸位的眼。

  亦或者，能否入了那位樓主的眼。

  她將畫作放在一旁的鏤空托盤裡，深深看了一眼後帶著南錦屏朝窗外看去。

  「等會我們便可以下去賞玩一番、也可以仍舊待在房間裡，打開窗戶遠遠的品評一二。」

  文蘭茹早就竄到窗戶旁邊去了，她拉著蕭蓉，整個人激動的眼睛都在發光。

  「南姐姐你不知道，這翠茵樓如此的受豐都城裡貴人小姐們的喜歡，都是因為它有一位溫潤如玉、傾城傾國的大美人樓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