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見鬼的「小小得罪之處」

  南錦屏看著自己衣衫上的那一套灘茶色水漬，心裡微微起了波瀾，臉上卻全無變化。

  「對不起對不起，都是奴婢手沒端穩，污了小姐您的衣裳。」

  她聽到這聲音後扭了頭，審視著那跪在地上的奉茶丫鬟。

  紅色的斜對襟上衣，配了條綠色的褲子，頭上還扯了花繩纏了一圈又一圈的，是這園子裡所有丫鬟的統一打扮，相貌不高不低，不過皮膚白皙，也讓人挑不出哪裡丑來。

  

  她彈了彈濕掉的衣服，這會身後已經聽不見任何一個小聲地討論了。

  「你叫什麼名字？」

  那丫鬟跪在地上瑟瑟發抖，有人剛才撞了她手肘，弄的她小臂一麻，原本端的穩穩的一杯茶就這麼翻了下來，打濕了這位貴人的外衣。

  她知道這位小姐是她家夫人親自請來的，聽說還是受的太后的口諭，尊貴異常，現而她端的茶水就這麼澆在了貴人身上，這可怎麼辦啊？

  聽到貴人問話，丫鬟立即砰砰在地上磕了倆頭。

  「奴婢，賤、賤名春櫻。」

  南錦屏低頭掃她一眼，知道這丫鬟不是有心的，這裡人多，就難免心眼兒和小動作也多些，這些她都知道，只是欺負一個丫鬟，推無辜之人出來頂罪算什麼本事，親自站出來才算是英雄的樣子。

  就想用打翻一杯茶水來讓她慌張出醜，那是沒可能的。

  她撫了撫已經濕掉的衣裳，心裡冷哼一聲。

  「春櫻，挺好聽的名字，快起來吧，這杯茶也燙著你手了吧，下去用些草藥敷一敷，我這裡不礙事的，快去吧。」

  那丫鬟原以為自己犯了錯要受到多麼嚴重的打罵，戰戰兢兢不敢起身，如今卻聽到貴人好言好語的讓她起來，還讓她出去處理一下燙傷，一點也沒又要罰她的意思。

  「奴婢感謝貴人大恩，謝謝貴人。」

  南錦屏點了點頭，看著那丫鬟快速的跑走了。

  南紫怡也上手摸了摸：「二姐，你這衣服濕了，去換一身吧。」

  裘夢夢也欲幫她解圍：「對呀對呀，你帶備用衣物了沒有，如果沒有的話穿我的，我那馬車裡有全新的兩套呢，都很好看的。」

  南錦屏對著南紫怡點了下頭，然後看向裘夢夢。

  「無妨，我馬車裡也帶了備用衣物，這就出去換上便是。」

  她在素梅的攙扶下起身，轉身目光掃過背後的那幾個剛才還竊竊私語的小姐們，那幾人一對上她的眼睛便住了嘴，一個個的眼光亂飄，看來是還知道心虛。

  看她們這樣子，剛才那事保準是這裡頭其中一人幹的，南錦屏眉目變冷，凌厲地掃了他們一眼便走了。

  待她走遠，這些人又開始交頭接耳。

  「切，還以為是什麼好衣服呢，不過是普通的緞子。」

  「就是就是，我瞧著還不如她那三個庶妹身上穿的好呢。」

  「你們想啊，這位二小姐在外頭的名聲可差得很，雖然今天知曉了都是假的，是有人故意栽贓，可是你們想想，這謠言這麼厲害，那家裡能不派人出來管管啊，她家可是沒有一個人出來調停的，又穿的這麼隨便，那她在家裡的位置可想而知啊，能有什麼好衣服。」

  「趙妹妹所言不虛，我看八九不離十了。」

  「沒錯沒錯，跟我猜的也差不離。」

  「行了，都別亂講了。」

  瞧著這話題越說氣氛越熱，這隔壁可就坐著那南二小姐的妹妹和裘夢夢呢。

  魏淨荷也看明白了，這裘夢夢好像是要貼上這個南二小姐南錦屏啊，這是個衝動起來就沒了腦子的主兒，可不能等她待會聽惱了，一回頭就找她們掰扯，這對她的聲名可不好啊。

  她抬手停止這些人的長舌，語氣里頗為明禮溫和。

  「都別說了，我看那衣裳也挺好的，哪有你們講的那般不堪，再說人家南二小姐不是都去換上備用衣物了嗎，你們就別討論了。」

  一個同樣中等身高、身材有些偏胖的小姐將這話題接了過去，言語間帶了點多多少少的嘲笑之意。

  「魏姐姐說的對，她去換衣裳了，那咱們就等著，且看她備用衣物長什麼樣。」

  眾人齊聲贊同，眼裡都一樣帶了興味不明。

  只剩魏淨荷一人聽了嘆氣，好像甚是無奈。

  「你們啊你們，人家換個衣服你們也要瞧、也要看，我看我算是管不住你們了，一個個的，都野著呢。」

  那位姓趙的小姐聽了，滿不在意。

  「害，說說她的衣服怎麼了，魏姐姐你別怕，她說不著咱們什麼呢，就算她小心眼，跟咱們斤斤計較，她也說不到姐姐你身上，姐姐可從頭到尾都沒說她一句，還盡幫著她講話了，魏姐姐你呀，就是心腸太好。」

  魏淨荷連忙推拒，一手羞澀的捂住了口鼻。

  「哪有，我順著說說罷了。」

  「哎快看快看，她回來了。」

  又有人一聲驚呼，這個姐妹小團體裡的所有人都跟著看過去了。

  魏淨荷也抬眼掃了過去，一瞧不要緊，就是這麼看著，她怎麼覺得這衣服有點熟悉呢。

  「這衣服……」

  她皺起了眉頭，這樣式、這圖案，她好像在哪見過一面，一時卻怎麼都想不起來。

  南錦屏換了衣裙大大方方的回來了，身後只跟了一個臉生的婆子。

  她一伸手輕斂裙裾坐下，便見南紫怡、南婉清兩姐妹一齊定定地看著她，裘夢夢也不例外，臉上的驚嘆之色滿滿。

  「你們，這麼看著我作什麼？」

  南婉清由衷的讚嘆，眼睛都快長到她身上的衣服上了。

  「二姐姐，你這身衣裳好漂亮啊。」

  「啊？」，南錦屏低頭看了看剛剛換上的這一身，布料還成，她第一次上身，到不覺得扎人。

  「是素梅和杜鵑她們幫我買的，她倆還在外頭呢，我也沒問是哪家鋪子的，還行，幸好穿著合身，不然可就糟糕了。」

  「雖然不知道是哪裡買的，但是二姐姐，這身衣裳是真的挺好看的。」

  南紫怡摸了摸衣裳的質地，餘光又瞥見自己身上穿的這一身，自己這一身貴重的衣服也是二姐姐所贈的啊。

  她笑得真誠：「衣服好看，穿在二姐姐身上就更好看了。」

  裘夢夢眯起眼睛，腦袋裡飄過幾件和南錦屏身上這件相似的衣裙。

  「別說，我覺得這衣服我哪見過似的。」

  「不過我一時想不起來了，前幾日剛回豐都，成衣鋪子讓我逛了個遍，真的是看花了眼，這會卻想不起來了，好看。」

  四個人正開心的討論著衣裳，突然身後就傳出來一道不和諧的聲音。

  「切，也就一般吧，一個個的就會阿諛奉承，哪有那麼好看。」

  四人臉上的笑容慢慢隱去，一個接一個轉過了身子。

  南錦屏倪著說話那人，面色平靜到面無表情，那位趙小姐對上她的眼睛，像是自己這邊人多給她壯了膽似的，還抖了抖。

  「你們這是做什麼？」

  見四人盯著她好一陣的上下打量，她也怵了些。

  「看我做何？我可不認識你們。」

  南錦屏臉上忽的就芙蓉綻放，笑得煞是好看，她放鬆了身子，一手托著半邊臉，歪歪著頭瞥了語出不遜的那人一眼，仿佛見到了髒東西，嫌棄似的再也沒看了。

  對面挑事的那人看著她這般反應，自己先憋不住了。

  「你、你看了我，怎麼又不說話？」

  素梅和杜鵑恰好這時回來了，雖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但看她們小姐的臉色便知是有那不長眼的人找茬。

  南錦屏眼神稍動，示意素梅給自己添杯茶，她架子端的足足的，慢慢飲了一口才又半抬起眼皮，施捨一般開了口。

  「回答你第二個問題，是，我們不熟，不過我也知豐都都是知禮儀的小姐們，確實沒聽誰提起還有你這一位。」

  她頓了頓，眼睛忽的就盯住了那人，一指支起下巴將脖頸拉的更漂亮細長後，紅唇才輕輕開啟。

  「漏網之魚。」

  素梅和杜鵑立即就聽出了她們小姐的話中之意，相互對視一眼，噗嗤一聲沒憋住笑了起來。

  南紫怡和南婉清跟著樂呵。

  別的小姐們也反應過來，一個個的偷著笑。

  裘夢夢啪啪鼓掌，在旁邊鼓勁加油。

  「錦屏說得好！」

  她嘴上功夫不行，平常與這樣的人拌嘴都是輸的，此刻看南錦屏反擊的這麼漂亮，她也馬上就跟著學了一招，眼睛都亮了起來。

  挑事找茬的那位趙小姐見自己被當著這麼多人嘲笑，頓時惱羞成怒，騰的一下就站了起來，她一手直直的指著南錦屏，快的旁邊人都沒拉住。

  「你敢嘲諷我！」

  對此南錦屏直接冷哼一聲，看過去的目光像一支利箭，直刺的看到的人心口發寒。

  「真不好意思，先回答你第三個問題，我不認識你，自然不想和你說話。」

  接著她又低頭飲了一口茶，品了不過兩秒便冷了臉，皺眉回頭看向素梅：「嗯？水溫有點高了，入口時茶的味道不太對，下次注意些。」

  素梅知道這是她家小姐在做戲呢，立即配合的低頭：「對不起小姐，這次是奴婢沒做好，下次不會了。」

  旁邊本是來看笑話的小姐們看了這，頓時覺得這位候府二小姐的規矩真嚴格，要求太高了，不過人家自己本事也厲害，水溫就高了一點點也能嘗出來。

  趙小姐也被她這突如齊來的變臉給鎮住了，嘴唇幾次翻動想要反駁她，結果南錦屏冷若冰霜的一張臉扭過來，她就說不出話了。

  見這人怕了，南錦屏才抬頭看了看這位趙小姐伸出來的那根手指，她仍然看都沒看這手指的主人一眼，半闔著的眼裡滿都是不在意。

  可她手上的動作卻像是碰了垃圾一樣，錦帕在手上纏了三圈才抬手把那根手指給摁了下去。

  旁人看來南錦屏只是輕飄飄一抬手，只有挑事半失敗的趙心薇才知道她感受到的力道有多強硬。

  她剛要有所動作，就聽得南錦屏又開口了。

  「再回答你第一個問題，我也本無意，只是甚少出門交遊，雖然真不知小姐你姓甚名誰，但是實在是難以忍受了。」

  聽了這話的其他小姐們不解，個個面面相覷。

  趙心薇更憋得慌，她被這人帶的，早就忘了自己問的第一句是什麼了，縱使如此，她也知道自己今日是說不過這個南錦屏了，再和她掰下去，怕是要丟大臉了。

  想到此處，她壯著膽子放出一句狠話，想讓南錦屏停下。

  「你！你少陰陽怪氣的，別人怕你，我趙心薇可不怕你！」

  誰知南錦屏呵呵一聲，嗓音里都是嘲笑的味道，明明她坐著，對面的趙心薇站著，可她的氣勢太盛，眾人覺得趙心薇此刻就像低到了泥里一般。

  她勾唇一笑，奪魂攝魄。

  「管你怕不怕我，你只需要知道我不怕你就行了。」

  說著她終於放下支著半邊臉的手，迅速的抬起頭，皮笑肉不笑的看著趙心薇，就像看著池塘里清出來的惡臭淤泥。

  「你給本小姐聽好了，你的嘴實在是太臭了，我之所以轉過身來，是要問問你是不是早晨起來忘了還有刷牙這回事，不然怎麼滿嘴噴糞！」

  眾人聽了頓時哄堂大笑，趙心薇的臉騰地紅了起來，她、她是有一點口臭，可她平時都遮掩了的，沒多少味道。

  「南錦屏你！你欺人太甚！」

  她憤怒至極，抬手就要一巴掌打上去，南錦屏身邊的素梅和杜鵑迅速察覺到，兩人直接上前將她的兩隻手都反剪至背後，用了大力氣，壓的她彎了腰。

  「對上我們小姐，你還敢動手，找死！」

  力氣太大，從來沒被動過一塊油皮的趙心薇頓時疼得吱吱哇哇亂叫。

  「放開我！放開我！你們兩個狗奴婢放開我……」

  素梅和杜鵑兩人沒聽到她們小姐的下一步指示，仍然死死地拿住她，趙心薇的丫鬟一看大事不妙，也哇哇的叫著就要衝上來，南錦屏身後跟著的那個沒出過聲的婆子快步上前，飛起一腳就直接把那丫鬟踢倒在地，趙心薇這下孤立無援了。

  眾人一震，沒想到這候府南二小姐手段竟如此狠絕，這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是來真的。

  原還有想替趙心薇說句話的，南錦屏這樣一處置，那群小姐妹們只覺得趙心薇嘴賤，讓她自作自受吧，自己還是別惹麻煩上身了。

  魏淨荷也驚異無比，這還是在鄭國公府夫人包下的園子裡，南錦屏雖說是貴客，可也不能如此囂張啊！

  見趙心薇動彈不得了，南錦屏才慢悠悠的從地上起來，邁了一步走到趙心薇跟前，臉冷話也冷。

  「實在是不好意思，我只是道出事實罷了，今日小姐們來的這麼多，個個都是金尊玉貴，我可不想你這邊一張嘴，她們就得呼吸中毒齊齊回家找大夫了。」

  「雖然是小事，可也嚴重至極，所以今日若有小小得罪之處，那就還趙小姐你心胸開闊點，見諒了。」

  原本來看笑話的人聽完這話仿佛不認識字了一般，見鬼的「小小得罪之處」，見鬼的「開闊點」，這是小小得罪嗎？

  這是要氣的趙心薇吐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