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斷腿?那就隨老天的意吧
2024-09-03 02:04:45
作者: 十生
等他整個人恢復清明,卻發現南錦屏早就跑到修築河堤的工匠那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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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錦屏微微彎著腰,兩手背在身後,認真仔細的看著正在修築堤壩的一眾辛苦的勞工們幹活。
她發現大慶現在修築堤壩的用料都還是最簡單的,用的都是最為常見鵝卵石、竹編、石頭,還包括了大量的石土柴草,要應對漲洪這種大戰,這些大堤的用料都是「糧草」。
昔人以治河比之治兵,守堤如守城也,防水如防寇也,堅實牢固的大堤早已成為人民生命財產安全的一道重要保障。
她觀察了一遍勞工們做活的順序,先是以土填灌,在此基礎上夯實土基,然後在土基的上面放置大石塊,每砌一層石,便再砌一層土,這樣層土層石,用土將石縫夯實。
但是她同時也發現,由於修葺堤壩選用的是沙土,可是沙土的密度大,土質不細,很容易在後續的工序上出現縫隙,繼而漏水坍塌,勞公們不僅要返工重做,同時因為奔浪江一路席捲,還損失了填灌下去的那一層土。
在一邊監督的工匠們也明顯發現了這個問題,眉頭緊皺著聚在一旁商議。
一位看上去40來歲、鬍子拉碴的中年人指著剛剛弄好的一小段河堤,言語裡憤怒又失望:「這樣根本壓不實的,十次裡邊有六次就要損失我們的沙土!」
站在他對面的另一位個子稍微矮一些,體型也稍微胖一些的工匠嘆了一口氣,將手裡的工程圖一把拍在腿上。
「那能怎麼辦嘞?又沒有什麼好辦法,整個大慶幾百年以來都是這樣修繕河堤岸的。」
南錦屏悄悄的走到他們不遠處,靜靜的聽著,原來整個大慶都是用這樣的辦法修築河堤岸的。
越珮璟也負手走了過來,他實在是想不起來剛才南錦屏對著他說了什麼,反正不會害他就是了,還是待他回府之後再好好的回想一番,應當是什麼十分重要的話了。
他見南錦屏神情專注,面露擔憂,便也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原來是在看那群修築河堤的工匠們在爭辯。
「怎麼?小狐狸對修建河堤也有幾分興趣?」
南錦屏兩彎遠山眉黛微凝,神色頗為正經。
「大慶一直都是用這種方法修築河堤嗎?」
「對,歷來都是選用一層土一層石來灌注河堤。」
「可是這樣明顯並不夠結實,在修築階段就很容易出現坍塌,更別說完工之後了,大潮一來這一路上的河堤恐折損十之八九。」
越珮璟還未說話,身後就傳來了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沒想到你一個丫頭片子,竟也懂得修築河堤這回事兒。」
南錦屏回過頭去,真是想不到一個如此瘦弱的身體竟然會有如此中氣十足的嗓音,她眼神示意越珮璟:這是誰?
越珮璟嘴角噙起一絲笑,為他們兩個人介紹彼此。
「這是修築豐都城外這一段河堤的總師匠,魯溢之,他主管這一段河道的所有修築問題。」
「這位是永安侯府的南二小姐,南錦屏。」
南錦屏主動上前笑眯眯的問候:「魯師匠好。」
魯溢之睨了她一眼,鼻子裡哼出一聲,就算是打招呼了。
南錦屏不動聲色的打量著魯溢之,這人明顯是有些傲氣在身上呀,看見越珮璟這個皇子都不行禮,對她這種小小的候府之女都不給一個正眼的。
魯溢之歪歪的站在那裡,臉上要笑不笑的上線掃了掃南錦屏,手裡還提拉著一卷畫圖的草紙,風一吹過,嘩啦啦的紙張碰撞在一起。
「你說這種方法不結實,實用率還低,那你倒是說說你有什麼好的辦法,我也聽聽,正好學習學習。」
南錦屏聞言,璞玉般的小臉上咧嘴一笑:「我就是個小女子,哪懂得這些,不過填灌使用的土密度太低了,土性浮鬆,難以撼御風浪,非防風草壩,不能制其沖剝。」
她看著魯溢之臉上的神色逐漸轉為認真,慢悠悠的耍起了關子:「不過也可以有其他的辦法來解決土質鬆軟的問題。」
魯溢之明顯對修築之事非常上心,他的上身不自覺的向前前傾,繼續追問道:「什麼辦法?」
「夯土的時候要找優秀打硪人,做出來好的硪工。」
越珮璟看向魯溢之,魯溢之收起了臉上似笑非笑的表情,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來一支炭筆,仿佛試探著就要往他手裡拿著那捲草紙上做筆記。
「你繼續。」
「夯土的時候做的不好,就極容易出現河堤上的穿靴戴帽現象,雖然現在我們大慶使用的是層土層石,但是關鍵就在於我們的工人在層層鋪土的過程中務必要層土層硪。」
「有句話說的好,「起得高,落得平,便是會打硪人」,我們要找的就是這種高級手藝人、工程師,在鋪土行硪這一過程完成後,我們再進行檢測,以辨優劣,可以用錐扎孔,繼而往孔內注水,若是孔內的水不向外滲漏,這樣的硪工就是合格的;反之,就意味著我們就要返工了。」
「你等等。」
魯溢之叫停了她,開口把他們身後的那幾個工匠喊了過來。
那幾個匠人連忙停下爭辯,跑到他們這裡來。
「你們幾個,把這位小姐說的東西都給我用筆記到紙上。」
「啊?」幾人都疑惑的看向了南錦屏。
魯溢之剛剛收斂的脾氣就爆出來了,他抬起手就用手裡的那捲草紙挨個敲了一遍那幾個匠人的頭。
「啊什麼啊?我讓你們做什麼你們就做什麼,少說些沒用的。」
他扭過頭,微微彎腰,拿出了對越珮璟都不曾有的恭敬。
「先前都是老朽有眼不識泰山,誤會了小姐,還請南二小姐不計前嫌,咱們去那臨時搭建的草棚里坐著,希望您能夠繼續講解您剛才說的那些東西。」
南錦屏連忙擺擺手,臉上掛上了清清淺淺的笑。
「這聲「您」小女子我可當不得,魯師匠還是叫我的名字,錦屏,就好了。」
一行人坐到了草棚底下,魯溢之帶著他的那幫徒弟圍在南錦屏身邊,直接把越珮璟這個皇子擠了出去,他越發覺得自己跟著過來就像是個湊數的。
「填充土的不同土質對修築河堤的影響也是很大的,最好要用細土,若土不細,在修堤之時,也應派人將土鋤細,然後才可行硪,這樣出現縫隙和漏水坍塌的概率就會小很多。」
「我剛才也觀察到了,咱們的工人和石匠在選大石塊的時候沒有做到對石塊的縫隙切實的注意,雖然已經盡力將石塊的大小切割的均勻,但是仍然會有些相差過大,這樣的操作就容易使堆砌起來的石壩多有縫隙,不能阻水。」
「所以石匠在選擇石塊築壩時,應重視石塊之間的縫隙,若縫隙過大則要再細細打磨直至石塊之間能夠貼合,若實在無法貼合,則需要用水泥或石灰澆入縫隙;咱們是用土將石縫夯實,那夯打務必要嚴實,否則土層一遇風浪便會坍塌無餘,危及堤身,一旦潰堤,後果不堪設想。」
魯溢之在南錦屏的用心點撥下細細思索著,乾瘦的身軀向前佝僂,不住的點著頭。
「草木能抓水抓土,這個常識不用我說,我相信在座的諸位也都知道,這裡是豐都城外,種植草木還要兼顧美觀。據我所知,有一種草,名為巴根草,巴根草這種植物尤其耐寒耐熱並且耐澇耐旱,生命力極其旺盛,它的葉子會隨著氣候的變化而發生變化,在水患之時,巴根草的葉子會變得更長更大,起到防護的作用;而在乾旱之時,它的葉子則變得更小更少,從而減少自身水分的消耗,我覺得是極適宜在這一岸種植的。」
「土畢竟不及石,土工保固一年,石工則保固三年,在不同沖刷情況的水段,應該採用不同的方法,不一定非要一整條水路都沿用灌土之法。」
魯溢之唔唔兩聲,仿佛豁然開朗一般哈哈大笑起來。
「吾定當按照南二小姐所說的先拿一段來實驗,如果對比效果好,會向皇上請摺子,希望從上游到下游的河堤都能用合適的方法來修築。」
南錦屏打著哈哈起身,玩鬧的謙虛道:「小女就是隨口一說,這些都是從一些散書上瞧來的,我就是背出來,真正能夠實施的,還是要看魯師匠,這等累人的活,小女是幹不了的,小女這廂就先告辭了哈。」
南錦屏走到越珮璟身邊,拽著他就往草棚外邊走,走了走了,她可不摻和這事了。
魯溢之忙追著送出來,「南二小姐莫要謙虛,等實驗完之後,老朽若是有什麼問題,定當上門討教啊,南二小姐可一定要見我啊。」
南錦屏揮揮手,帶著越珮璟,人快速的溜掉了。
離開了魯溢之的視線,越珮璟伸出長長的手臂一把揪住了還欲逃跑的南錦屏。
「本殿下倒是不知,神仙都會懂這麼多東西嗎?」
南錦屏拍掉他揪著自己後背衣服的手,掀起眼皮踩他一眼。
「我不都說了,我就是從一些散書上看來的,那都是前人智慧,被我隨手拿來用了而已。」
確實不是我的,只有理論,沒有實踐。
越珮璟輕聲一笑,寬闊細長的手摸上了她的腦袋,還輕輕的揉了揉。
「我不是要審你,你從哪裡找的這些散書,魯溢之修築河堤河道20年有餘,經驗可算豐富,他都不知道的東西,你都知道了,還這麼大方的說出來,此法若是有用,除去全國推廣,你就等著他踏破你們候府的門檻吧。」
「啊?有你描述的這麼恐怖嗎?像是要上門提親一樣。」
越珮璟深邃的眼睛裡帶著三分溫柔,三分寵溺,還有那麼一絲絲的驕傲。
「說什麼提親?魯溢之雖然有些恃才傲物,但你不要小看他,他這個人同時也十分的不恥下學,可著實的是個打破沙鍋問到底的主。」
南錦屏撇撇嘴,車到山前必有路,還沒有到來的事情她才不管呢。
「餓了,那咱們去城裡找家飯館吃飯吧。」
「你不急著回侯府看看陳秀娥的腿治的怎麼樣了?
南錦屏輕哼一聲,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話語裡滿是不在乎的樣子。
「不管南岫雲給她娘親選了哪一個大夫,他的治療結果都盡在我的掌控之中,想好是不可能的,既然老天都讓它斷了,那就隨老天的意吧,還是不要違背為好。」
午後她和越珮璟分開,在皇子府的幾個侍衛陪伴之下回到了候府,素梅都沒有午間小憩,一直等在候府門口。
主僕兩人直直的走過前院,南錦屏餘光掃了掃西苑那邊,人寂悄悄,看來是已經走了,又繞過交錯的廳廊,穿過後院的小花園,進入東苑裡,回自己院子的時候她特意注意了一下南岫雲的菡萏院,菡萏院裡靜默無聲,仿佛主子和下人都已經進入午間小休了。
回到勝意院,素梅服侍著南錦屏舒服的仰面躺在西窗下的貴妃榻上,白裡透紅的小手掩了掩唇,輕輕地打了一個哈欠,真是秋乏呀,人著實是困的很。
「素梅,今日給陳姨娘來看診的是哪一位大夫?」
素梅就坐在南錦屏旁邊的一個海棠春色纏金枝繡墩上,正在幫她家小姐揉捏著肩膀,聽她家小姐問起來今日是哪位大夫,又想起來陳姨娘的為人,不覺兩眼憤憤。
「來看診的大夫姓王,名景,奴婢私下裡從後面派出咱們的人去打聽了,是城西百草堂的一位坐診大夫,醫術還是很精湛的,他的出診費也高,說不定他就這樣兩三日來一次,陳姨娘別說發個小燒了,怕是那個斷掉的腿都能接上,再過上一兩個月的,陳姨娘都能安安穩穩走路了。」
南錦屏微微閉著眼睛,情緒淡漠的開口:「是嗎?」
「是呀小姐,你怎麼給陳姨娘找了一個這麼好的大夫,診金還這麼高,隨便在外邊扒拉一個大夫來就行了呀,難不成真的要把陳姨娘的腿治好?」
素梅停下來捏肩膀的手,挪動了一下身體,蹲在了南錦屏的身子一側,臉上滿是彆扭,她伸出手輕輕的晃了晃她家小姐。
「我的小姐呀,她的腿要是好了,雖然現在禁足在了留燕居,但是她肯定是第一個就會對小姐生事的,到時候咱們就又要麻煩了。」
南錦屏睜開微微眯著的雙眼,枕靠在貴妃榻上微微扭頭,她看了看還在彆扭著的素梅,輕笑一聲,玩鬧般伸出食指勾了一下她的鼻子。
「看這小臉兒皺的,快別愁了,這么小一個姑娘都快皺成老婆子了,你說的這些,你家小姐我難道會不知道嘛。」
「那小姐你是怎麼想的?難道就眼睜睜的看著陳姨娘就這樣治好?」
素梅撅著小嘴,仿佛生氣似的把頭扭向一側:「奴婢是真的不想再看見這個惡毒的女人出來作妖了!」
南錦屏看著素梅嫌惡的模樣,不由得輕聲笑出聲來,鮮潤的雙唇格外的瑰麗。
「怕什麼?我還怕她真的老老實實呆在留燕居了,真的不做妖才算是完了,再說了,傷筋動骨100天,陳秀娥這個腿怎麼著也得在留燕居躺上三個月,我還嫌時間長了呢,她可得快點蹦噠出來,別辜負了本小姐的期望。」
「啊?」
她抬起胳膊摸了摸素梅的一彎髮髻,收起了臉上的笑容,神態里透著幾分認真。
「素梅,今日晚間你吩咐下去,從明日開始,不論是大廚房還是小廚房,只要他們往咱們院裡送來的滋補之物,像是鮑魚、血燕、人參、鹿茸啥的,咱們院一概不留,通通送到留燕居陳姨娘那,讓她好生將養著。」
素梅聽了大吃一驚,小嘴都收不回去。
「不是吧小姐,咱們一點都不留,都送給她呀?」
「對,都送給她,這件事你不用擔心,小姐我自有安排。」
她朝著素梅招了招手,素梅心領神會,將耳朵貼到了她唇邊,南錦屏輕輕的給她說了幾句話。
素梅聽完之後小聲的啊了一聲,怕被人聽見,連忙伸出頭往窗外瞧了瞧,她兩手捂住嘴,壓低了自己的聲音,卻壓不住激動的語氣:「太好了,奴婢就知道惡人有惡報!」
侯府的日子天天清閒,沒有了煩事擾心,日日還有三姨娘和五姨娘來點卯吃茶,南錦屏就把她倆當貓狗逗著玩,時不時的從手裡撒下點東西動搖人心,四姨娘也三天兩頭的帶著她的女兒南宣嬌過來坐一會,三個人圍在一起聊聊家常,真是好不愜意。
昨夜又下了一場秋雨,她今早起來覺得屋裡都帶上了絲絲冷意,侯府已進深秋了,她從畫著江心小洲的屏風後出來,穿了一身淡青色立領窄袖短襖,再配上黃色比甲以及顏色深一點的荷葉青直褶馬面裙,抬腳移步時端莊漂亮,又有高門世家貴女的冷凜風範。
吃過早飯,南錦屏喚來伺候每日梳洗的丫鬟,在溫熱的水裡又仔細的淨了手臉,然後吩咐她們下去,坐在梳妝檯前自己上手美美噠畫了一個淡妝,遠遠給人一瞥,頓生柳嬌花媚之感,眼尾微微上挑,清麗淡雅中又夾雜了一絲嫵意,漂亮精緻極了。
而後她照例去照看了一下她的那一缸游魚,日日這樣用魚食餵著,瞧著還真是長大、長胖了些。
杜鵑從外院裡走了進來,伸手給她掖了掖兩肩頭的薄披風。
「小姐,三姨娘帶了六小姐南婉清,五姨娘帶了五小姐南紫怡一同等在咱們院外,說是想要和你一起去給老夫人請安。」
南錦屏手裡拿了一個小網兜,正往外一尾一尾的撈著小魚,聽到這話,她手裡的動作頓了一下,又繼續仔細的打撈起來。
「我都多少日子不曾去給謝紅香請安了,翠微堂里也沒敢說什麼,今日怎麼偏要叫上我?」
她微微彎下腰,拎起一旁放著的木瓜做的瓢子舀著清水,一瓢一瓢的換著。
「不去,我還要給我的小魚們換水呢,就說昨日夜雨驟冷,你們小姐我今日畏冷咳嗽,許是感了深秋風寒,便起的晚了些,這會子還沒吃完早膳;就算我人去了,也怕將身上的風寒再過給了咱們那身子寶貴的老夫人,那更是我這做孫女的不孝了。」
她直起身捶了捶盈盈一握的小柳腰,在心裡思索一兩秒,說出口的聲音里是越發的軟,扯了扯嘴角,傾城之色卻是皮笑肉不笑。
「請她們先去吧,也是時候了,我過兩日自會去給謝紅香請安問好的。」
收拾完魚缸,她回到自己的書房裡拿了本畫本,津津有味的看了起來。
結果還沒看兩章,書里的小姐剛剛對異國的皇子生了興趣,書房門便被人推開了。
南錦屏斜倚著玲瓏有致的身子,掀開眼皮向前看去。
杜鵑給她使了個眼色:「小姐,五小姐來了,正等在正屋裡呢。」
她垂下手裡的話本,顧盼多姿的眼裡也冒出了探究之意。
「她不是和五姨娘一道去給謝紅香請安了嗎?這會兒怎麼自己又到我這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