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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想不到吧,她暈了

2024-09-03 02:04:15 作者: 十生

  圍成一團的丫鬟和小廝們連忙跪下,一個又一個以頭觸地,哐哐朝著南錦屏磕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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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求求二小姐了,奴才們已經想明白了,從此以後只會忠心侍奉二小姐。」

  南錦屏點了點頭:「嗯。」

  「二小姐讓我往東,我不敢往西;二小姐讓我追狗,我不敢攆雞,奴才以後就唯二小姐馬首是瞻。

  她碰了碰鼻子:「對。」

  「我們以後就是二小姐的人,一定和以前的各個院子劃清干係。

  她摸了摸頭上的紗布:「好。」

  見敲打的差不多了,南錦屏坐直了身子,臉色嚴肅的翹起了二郎腿。

  「既然你們都決定歸順於我,那本小姐就和你們明說了,好好做事,我必有獎賞;若有背叛,我也絕對嚴懲不貸。」

  一眾丫鬟和小廝們正認真的聽著二小姐的話,就見她臉上突然露出來滲人一笑。

  「若是有誰讓本小姐發現又偷偷的跑回你們原來的主子那裡報信泄密去了,那等著你們的可就不是今天的柴房了,也不用再商量什麼,本小姐一定會真的直接送他入土為安、一勞永逸!」

  「保准讓他後悔來到這世上,還撞到了我的手裡!」

  她把手裡的拳頭握得咯吱咯吱響,隨意的坐在那裡就氣勢逼人。

  「畢竟小姐我的本事,你們也都清楚了,在這永安侯府里,沒有什麼東西是我不知道的。」

  「是,奴婢(才)謹遵小姐教誨。」

  南錦屏擺擺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居高臨下的眼神十分的有威懾力。

  「行了,都出去領活干吧,勝意院了可不養閒人。」

  屋子裡的丫鬟和小廝們連忙從地上爬起來,一溜煙兒的跑了出去。

  她轉過身來,杜鵑和素梅正一臉崇拜的看著她。

  「小姐,你真厲害!」

  「小姐,你看起來好有氣勢!牛逼哄哄!」

  南錦屏勾起唇笑了笑,恩威並施,打一棒子給一個甜棗這種御下的手段,她早800年就使用的得心應手了。

  撫柳院裡上上下下都運作了起來,因為夫人左腿受傷,盼菊特意將床榻鋪換上了更加鬆軟的薄薄的褥子,屋裡的水線香氤氳著,在香爐的上空繞出一個又一個煙霧圈。

  南岫雲仔細體貼的扶著陳秀娥換上了寬鬆的衣服,又攙扶著他一步一步挪到了床榻上。

  陳秀娥換了一個姿勢,舒服的倚躺在床角,看著斷掉的左腿發出了一聲長長的嘆息。

  南岫雲坐在床側,隨著陳秀娥的目光看了過去,眼裡划過一絲瞭然。

  「母親不用擔心,女兒已經派人去請大夫了,定能將母親的腿完好無損的救回來。」

  聞言,陳秀娥抬起頭,靜靜的盯著眼前的二女兒,她微微擰眉,臉上一派遺憾的神色。

  「你從小什麼都好,就是。」

  她沒有繼續說下去,輕輕的嘆了一口氣。

  南岫雲在她挪開目光的瞬間 ,嘴角勾起一抹冷意,眼裡滿是嘲諷,她咬了咬後槽牙,在陳秀娥抬起頭來回看她時又帶出了一個溫婉的笑。

  「女兒知道的。」她微微起身,上前替陳秀娥往胸襟處扯了扯軟錦被。

  「女兒會更加努力的,岫雲知道母親想的是什麼,前幾日老夫人已經派人去看過姐姐了。」她在心底冷呵一聲,只不過連廟門都沒能進去。

  陳秀娥連忙抓住南岫雲的兩手,「老夫人去看落霞了呀!」恍然間,她又鬆開手。

  她喃喃自語:「也不知道你姐姐在寺里過的怎麼樣?有沒有凍著餓著?是不是瘦了?」

  南岫雲垂著眸子,微微抓緊了捏在手心裡的素色錦帕,緩緩的開口試探:「姐姐定不會在裡邊受苦的,母親也要快些好起來,和老夫人一起想想辦法,儘快的把姐姐救出來。」

  「是了,你姐姐才是侯府往上爬的唯一指望,老夫人是絕對不會袖手旁觀的。」

  呵!候府唯一的指望!南岫雲尖尖的指尖扎進掌心,狀似急切,連忙十分擔憂的開口詢問。

  「母親可否知道老夫人會有什麼法子?亦或者母親自己心裡有了什麼打算?我們也好快些盤算盤算,尋摸一條穩妥的出來。」

  「那個賊老婆子的人脈關係都在自己的手裡把著,雖然我已掌管候府這麼多年,她也不與我引薦一二,母親還沒有去與她相商,暫時還不知道她想了什麼法子。」

  見陳秀娥沒有說她自己的打算,南岫雲也乖巧的沒有再繼續問下;她半低著頸子,昏暗的光線讓人看不清此刻她臉上的神色。

  屋子裡沉默了幾息,南岫雲又伸出手去,抓過了陳秀娥的手,微微握緊,臉上帶著聽話得體的笑。

  「大姐姐這件事,母親有什麼需要女兒幫忙的盡可開口,女兒能做到的一定盡力去做。」

  聽到這話的陳秀娥感到十分欣慰:「好,有什麼需要你做的,母親到時一定告訴你。」

  南岫雲抽出和陳秀娥交握的手,從床邊站了起來。

  「母親剛剛回來,一路顛簸,還需要好好休息,女兒就不在這裡打擾您了。」她略一彎腰,便帶著碎珠退出去了。

  拐過了撫柳院的月拱門,南岫雲臉上帶著的溫婉笑容瞬間變得七零八碎,規規矩矩交握著放在腰腹部中間的雙手氣憤的甩開,寬大的袖子划過空氣,發出了呼的破空聲。

  碎珠緊緊跟在她身邊,見此情景連忙朝著左右前後瞧了瞧,又快步的上前,雙手抱住南岫雲的手臂。

  「小姐,咱們才剛剛出了夫人的院子,還沒到菡萏院呢,脾氣可要收斂些,別被夫人的人發覺了。」

  南岫雲大口吸著空氣,原本圓潤可愛的杏眼裡此刻滿是怨恨,目眥欲裂,就要瞪成了銅鈴,她手裡的拳頭握得死緊,因為用力壓制著脾氣,固執向前邁步的身形微微發顫。

  「走,回我們的菡萏院!」

  勝意院裡悄無聲息派出來盯梢的小廝立即就將這些情況報給了杜鵑,杜鵑端起一碗秋梨糖羹,神色自然的向著南岫雲住著的正屋而去。

  南岫雲手裡拿著湯匙,十分悠然,一點一點的品嘗著小碗裡的碎梨片。

  「看來咱們的陳姨娘還是沒有放棄她的大女兒呀,也是,不連老夫人也巴巴的早就給人去寺里送給東西去了嗎。」

  杜鵑手裡拿著托盤,「小姐,您怎麼看出來的?」

  南錦屏撥了撥細膩的湯水,咔的一聲手裡的湯匙碰到了碗底,她隨意的將玉色小碗放到了矮桌上。

  「永安候府沒有了南落霞,不就只剩下她南岫雲了,所以咱們這位三小姐肯定是滿懷著希望去的。」

  「在她不動聲色的試探了陳姨娘之後,卻得到了和自己的猜測截然不同的答案,之前的打算不就全部付之東流了。」

  「這時候咱們三小姐發現自己仍然取代不了她大姐,翠微堂里的那個和自己的母親心裡看重惦記的仍然是她大姐,當著陳姨娘的面,她又不能憤怒,也不能發泄,只能乖巧的贊同。」

  南錦屏揉捻著自己的手指,臉上笑得像狐狸一樣狡猾。

  「心裡都快氣死了,她出了陳姨娘的院,能憋得住才怪,不過她要是憋的住,本小姐才更要盯住她;謝紅香和陳秀娥真是瞎了眼,臉蛋算什麼?明明南岫雲比起來南落霞,才更是那個她們眼中指望的可塑之才。」

  她看向立身後的素梅,「咱們派出去盯著前邊侯爺院裡的小廝回來了嗎?」

  素梅搖了搖頭:「還未回來,侯爺今日許是在同僚家裡多呆了一時,馬車還在趕回候府路上呢。」

  南錦屏眨了眨眼,一手拖過一小盤番茄醬,另一隻手將一點清水倒入另一個空瓷盤裡,拿起旁邊的寬木籤沾起一點番茄醬,放在清水裡緩緩攪拌,調試出鮮紅的血色。

  然後她吩咐素梅將梳妝的鏡子拿了過來,如玉的手指沾了稀釋完美的番茄醬,對著鏡子裡神色淡漠的美人,一點一點的往頭上的紗布裡層層洇染,肉眼看上去像極了從傷口裡滴落出來的淡色血液。

  她語氣冷冷的,聽起來像一個人一腳踏進了冰湖裡。

  「侯爺一進府,就命人快點來報我。」

  她又取過胭脂,緩慢的在臉上塗抹,紅潤的臉頰瞬間被蒼白和隱隱的青色所覆蓋,她仔細的看了看鏡子裡人為打造出來的虛弱效果,又咔的一聲打開了放置於胭脂箱角落裡的一盒不起眼的口脂,輕輕的將裡邊的顏色潤色到紅潤的唇瓣上。

  鏡子裡頓時出現了一個倚窗自照時臉色蒼白、嘴唇微微青紫的虛弱美人,轉眼抬眸間周身上滿是楚楚可憐,有氣無力,讓人忍不住心生憐惜。

  南錦屏靜靜地注視著鏡子,仿佛看到了野馬場裡被亂馬踩踏而死的那個原來的南錦屏,她無比驚恐的痛苦死去,沒有辦法報仇,也沒有辦法申冤,就像一顆艱難生存的小草,被人從根拔斷,再也沒有了睜開眼看一看這天的機會。

  一股怒氣和怨恨從她的心裡升騰而起,或許是她自己的,又或許是原來的南錦屏的,不過那都不重要了;鏡子裡虛弱的美人琉璃一般通透的眼眸射出了冰冷的寒芒。

  作為一個零分的父親,南修德心裡的那份愧疚之意,十幾年了,在南錦屏的身上也該有點用武之地了,最起碼,謝紅霞和陳秀娥虧欠的東西,都應該還回來一些,候府裡邊對原主作過惡的,也都應該一一償還了。

  守門的小廝跑了近來,南錦屏抬起了面向鏡子裡的頭,南修德回府了。

  她直直的從椅子上站起來,眼神空洞,碎發被風吹至臉頰,又粘在臉上,失血過多而青紫的嘴唇微微張著一點,整個人虛弱無比的依靠在素梅肩膀上,寬大的衣袖仿佛憑空多了幾斤,沉沉的壓在她單薄弱小的身軀上,一眼看過去,弱不勝衣,帶著一種悽慘的美麗和不言的委屈。

  仿佛是一隻破碎的蝴蝶標本,既失去了往昔的漂亮外衣,也再也沒有了自由飛翔的能力;慘慘淒淒,讓人視之,則心中猛慟,自責起自己未能及時施手挽救。

  她發出輕輕的一聲,仿若毫無希望的告別。

  「走吧。」

  南修德走在侯府里的石子路上,今日他在同僚的家裡吃酒,席間也來了好幾位同朝的官員,平日裡交集也不多,也不知怎的,今日那幾位官員頻頻的看向他,又回頭過竊竊私語,不知道在避著他說些什麼。

  他很是納悶,也一想反正在朝中他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人,做的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不至於會遭到那幾位官員的惦記,還以為是自己今日起床匆忙穿錯了衣服,借著出去醒酒之由仔細查看了一番,全身上下、里襟外裳並無錯處。

  又回到了席上,一直想不明白,他索性也想開了,在同僚家裡吃完了酒,打了個招呼就回府了。

  他在路上想的認真,沒有注意到身後有人悄悄跟著,一路行進了前院的書房。

  南修德身邊的侍從向松幫他換上常服,叫了書房丫鬟進來奉茶,自己便悄悄的下去了。

  南錦屏此時正站在前院的偏門處,她一路靜悄悄的從府門跟到此處,猶猶豫豫的在此地踱著步子,不時的往裡邊書房方向望一望,仿佛不知道到底是進去還是走人。

  只需南修德站在窗前稍微往外看一眼,便能看見她的身影。

  侯爺還沒有看見她,他身邊的侍從向松早就看見了,南錦屏低著頭瞄見向松關上書房的門,快步向她走了過來。

  杜鵑跟在她身邊扶著她,兩隻眼睛偷偷的向裡邊看。

  「小姐,咱們為什麼不進去呀?」

  南錦屏仍然低著頭,頭上包裹的紗布在陽光下可是比珠花引人注目多了。

  畢竟這時候的女子,就算是貧窮人家,頭上也會纏著紅繩,候府這種小有財力的家族,還別說丫鬟頭上的珠花了,銀釵也是有幾隻的。

  她作為候府的嫡小姐,現在頭上是一團紗布,現在是亮眼非常,仿佛是什麼候府的新鮮潮流,哪個丫鬟小廝過來過去都要看上兩眼,然後私下偷偷議論到底是怎麼回事。

  南錦屏仍然一臉蒼白的守在外邊,任憑來去的下人們打量,她要的就是這個結果,最好讓侯府里人盡皆知,看老夫人到最後怎麼捂嘴。

  「進去做什麼?」她低垂著眉眼,將半個身子的力量輕輕放在杜鵑身上,虛虛的倚靠著,在來往的奴才目光打量里,愈發艱難的邁著步子,兩三步就要停下來歇一歇,仿佛重病的老人。

  「咱們待會兒還要走呢,在外邊比在裡邊的效果要好多了。」

  她今日這樣虛弱不堪,又不是要讓南修德看見,向松才是她的目標。

  幸虧之前陳秀娥給她飢一頓飽一頓的,長期的營養不良,讓她的身量完全沒有長開,15歲的人看起來就像十二三歲一樣瘦小,壓在杜鵑身上也沒有那麼的沉。

  她又抬起頭向裡邊看了看,正好對上向松的眼睛,南錦屏小鹿一般驚慌,催促著杜鵑趕快扶她離開。

  又因為虛弱不堪,她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在地,杜鵑年齡小,力氣也小,險些就沒有扶住她,多虧向松奔過來,伸出手撐住了她要跌倒的身體。

  南錦屏肉眼可見的努力支撐著,臉上滲出了細細的冷汗,站穩之後立即轉身要走。

  向松看了一眼她頭上的紗布,心裡嘆了一口氣,連忙出聲攔住南錦屏轉身的動作。

  「二小姐可是要見侯爺?我看您悄無聲息的跟了一路了,可是有什麼話要對侯爺說?」

  南錦屏秀麗的眉眼緊蹙著,眼角發紅,顯然是剛剛哭過,她幾次動了動嘴唇,最終什麼也沒有說出來,巴掌大的小臉越發的慘白,因為疼痛和疲累,額頭上的冷汗一大滴一大滴的落下。

  「沒,沒什麼。」她微微抬起頭,黑白分明的小鹿眼濕漉漉的看著向松,帶著一絲絲祈求。

  「還請向松小哥不要告訴我父親,今日錦屏來過這裡。」

  說完,她邊由杜鵑攙扶著,轉身極其緩慢的走了。

  向松沒有留住人,他皺了皺眉,找來一個小廝去打聽到底怎麼回事,然後便回到了書房伺候去了。

  南錦屏低著頭慢慢的走出前院,杜鵑攙扶著她小心翼翼的掃視了一下四周。

  「小姐,這裡沒有人了。」

  聽到杜鵑的這句話,她如釋重負般的塌下了肩頭,深深的喟嘆一聲:「裝虛弱美人可累死小姐我了,這就不是人幹的活。」

  兩人快步走進了假山堆里,杜鵑找了一塊乾淨的地方:「小姐,快來這坐下。」

  「歇一會兒,咱們再去一次。」

  「還去呀?」

  南錦屏摸了摸杜鵑的頭髮,眼裡笑眯眯的,她看了看天色,對著杜鵑伸出了一根細長的手指頭。

  「就再去一次,然後就不用去了,該來的人就該來了。」

  杜鵑繼續追問:「誰要來了呀?」

  南錦屏故作一臉的不可說,神神秘秘的擺擺手:「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等了一會兒,主僕兩人在假山堆里歇息夠了,又慢慢悠悠的拐出來了,然後繼續像一個活不過半日的嬌嬌兒一般挪著步子往前院去了。

  向松正在書房裡伺候著南修德寫字,他站在旁邊磨著墨,往外打眼一瞧,便又看到了二小姐,還是站在那偏門下,細細弱弱的,頭上還包著厚厚的紗布,真是好不可憐。

  他看了看侯爺,見他的注意力全在筆下的宣紙上,等到他將一幅字寫完,便悄悄的小聲開口提醒。

  「侯爺,二小姐來了。」

  「嗯?」南修德聽到他女兒來了,瞬間就拘謹非常,手裡拿的毛筆啪嗒一聲,一滴墨就直直的滴在了潔白似雪的宣紙上。

  他邁出一步,想走到窗邊看看,又猶猶豫豫的縮回來:「錦屏來了?什麼時候來的?」

  向松也放下了手裡的墨錠,拘著手立在書桌旁。

  「自打您一邁進府門,二小姐便在後面悄悄的跟著了,剛才便在那偏門下站著,奴才出去叫她,誰知二小姐又走了,這會兒又回來,定是有話要和侯爺講。」

  南修德站在書桌那裡,伸長了脖子往窗戶外邊看,奈何人不夠高,脖子也不夠長,啥也看不見。

  不由得支支吾吾,言辭閃爍「她能有什麼要和我說的。」

  向松見侯爺難以下定決心,便將他看見的二小姐頭上帶著傷的事情也一併說了。

  南修德一臉焦急和擔憂:「什麼!錦屏頭受傷了?」

  「對,二小姐頭上包了厚厚的紗布,還是有血滲出來。」

  「這,這……」

  南修德一甩袖子,三步並作兩步,推門就走了出去。

  杜鵑半扭著頭,望著書房門的方向,見書房門打開了一條縫,一條穿著黑靴的長腿極速的邁了出來。

  她連忙扭頭,壓抑著言語間的激動。

  「小姐,侯爺出來了!」

  南錦屏看了她一眼,自然的轉過身去,背對著偏門,扶著杜鵑做出一副轉身又要離去的模樣。

  身後傳來一聲輕呼:「等等!」

  她深深低著頭,在無人看到的陰影里,泛著青紫的雙唇勾出一抹得勝的笑意。

  南修德幾步跨到偏門下,按住了她欲走的單薄肩頭,他低頭看向南錦屏頭上那一圈厚厚的紗布,開口的聲音微微嘶啞,仿佛已經很久沒有說話,聲線裡帶著一絲讓人不易察覺的顫抖和心疼。

  「你的頭怎麼受傷了?」

  南錦屏背著身醞釀著情緒,被按住的肩頭突然快速而劇烈的抖動了起來。

  南修德見她不說話,情急之下正欲再問,就看見南錦屏呼的一個轉身,紅著鼻頭像一隻受了驚的小鵪鶉一樣,哇的一聲扎進他的懷裡,嗚嗚的哭了出來。

  她撲在南修德的懷裡,嗚嗚咽咽,泣不成聲。

  南修德被突然間的這一撲抱弄傻了眼,僵著兩隻手臂不知該作何動作,南錦屏兩手使勁在他腰上一抱,繼續十分大聲的哭,離得遠遠的奴才們都能看出來二小姐整個人委屈極了。

  哭的太慘了,頭上還包著一圈紗布,不由得讓人想起這個小小身軀十幾年來在侯府過的窮苦日子,哪裡是一個嫡小姐應該過的日子呀,真是讓人心疼又難受。

  南修德慢慢的將手抱在她的肩膀上,才發現她的這個女兒太矮小了,他的手放下去,就先抱一個十一二的孩子。

  南錦屏哭的更大聲,嘩啦啦的淚珠全部進入了他的衣袍之中,南修德感覺到自己的胸下一片熱又一片涼,他再一次感受到了這個女兒的矮小瘦弱,她太瘦了。

  「爹爹,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的。」

  南修德拍了拍南錦屏的單薄的背,或許是激動,或許是心疼,三十而立的年紀里,他的眼尾竟泛起了微微的紅。

  他輕聲安慰著懷裡的小女兒,就像她剛出生時第一次將她抱在懷裡那樣的珍愛和疼惜。

  「不哭了,父親來了,錦屏快告訴爹爹,這是怎麼了?」

  「抬起頭讓爹爹看看,到底傷在哪兒了?」

  懷裡的小女兒像是一發不可收拾,只是嗚嗚的哭,哭的都打嗝了,也一句話不說,真是讓人心急,又能看出來她的委屈和堅持。

  南修德也不敢動,就這麼抱著懷裡的小人站在偏門下好一陣,溫溫的柔聲勸著。

  杜鵑和向松驅散了聞著哭聲前來冒頭的奴才下人們,傳侯爺的話,厲聲勒令他們不得外傳,不許在私下嚼今日這件事的舌頭。

  哭了三刻鐘,南錦屏覺得應該差不多了,她的演技這麼好,給她一個小金人她都能接得住,對著南修德撒撒眼淚,效果應該很不錯。

  她從南修德懷裡冒出頭來,

  兩隻眼睛哭的腫腫紅紅的,小臉上仍然十分的蒼白,就像兩塊月牙冷玉,飽滿的櫻唇也仍然有那麼一絲青紫。

  南修德十幾年來第一次認真的注視著這個他放於心底,最為珍愛的女兒,小女兒的面容卻讓他心神一震。

  這麼蒼白瘦弱?

  一看就是長期的營養不良導致臉色蒼白,又因為頭上受傷、流血過多導致唇色青紫,整個小人虛弱不堪,可憐極了。

  她小聲囁嚅著:「真丟人。」

  南修德沒有聽清,他半蹲下湊過耳朵去。

  「錦屏剛才說什麼?」

  南錦屏眼裡又湧出滿眼眶的淚水,小嘴下拉著,真真是好不可憐。

  「錦屏說,在這裡哭真是給爹爹丟人,嗚嗚嗚……」

  南修德耐心的哄著:「那爹爹帶錦屏回書房好不好呀?」

  她低頭垂著眸子,無聲的落著眼淚,輕輕地點了點頭。

  南修德開心又心疼的抓著她的小手,帶著她往書房裡走。

  南錦屏晃晃悠悠的走了幾步,便忽然閉著眼睛向後倒了過去。

  南修德感受到手臂的拉扯,剛一回頭,便倏然之間嚇得仿若丟了魂。

  「錦屏!」

  「小姐!」

  杜鵑也慌張非常,小姐之前沒給她說還會有暈倒的戲呀?怎麼真的暈了!

  在她倒地之前,南修德使勁一拽手臂,直接將她拉進了他半蹲下的懷裡。

  「錦屏,怎麼了?快醒醒?不要嚇爹爹啊!」

  臉色青白的南錦屏閉著眼睛,毫無反應。

  他隨之便看見小女兒頭上的紗布流出鮮艷的血來

  ,已經流到了眼睛旁,看起來斯斯文文的男人瞬間嘶吼:「向松,快去請大夫!」

  南修德心慌的像風暴里的小船,急急忙忙抱著她奔向了書房裡的臥榻,把她放在了床上。

  杜鵑著急的站在床邊,雖然之前她知道小姐頭上的傷是假的,蒼白的臉色是假的,青紫色的嘴唇是假的,但是現在小姐暈倒了,頭上是真的流出了鮮血,她不知道這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著急的都快哭了。

  南修德等在床邊度日如年,杜鵑也覺得分秒難熬,他剛稍稍一離開,去看大夫來了沒,杜鵑便一手抓過了南錦屏沒有蜷握的手。

  「小姐,你沒事吧?小姐嗚嗚嗚……」

  南錦屏感覺不到這屋子裡第三個人的呼吸,她悄眯眯的將眼睛睜開了一條縫,被杜鵑抓在手裡的手動了動。

  「別哭了,你家小姐我沒事。」

  杜鵑低低的哭聲戛然而止,瞪著兩隻淚眼看向她家小姐,發現小姐正朝著她做鬼臉。

  「小姐你沒事?」

  「噓!」南錦屏豎起一隻食指放在唇邊,「我裝的,你繼續哭,不用這麼大聲。」

  說完便繼續閉上了眼睛,杜鵑怔了怔,看門口沒有人來,偷偷捂著嘴笑了,然後便繼續低聲嗚嗚的哭起來。

  南錦屏在那裡躺著偷著樂,哎,想不到吧,她早早就在清水裡還加了蠟,一熱就融化,稀釋完美的番茄醬就能順利的沿著她的額頭流下來,她再就地昏倒,完成她計劃里最重要的一環,也能發揮出最大的作用。

  到時候南修德還管什麼老夫人是不是他親娘,她還是他親生女兒呢!

  她這麼瘦小,這麼可憐,這麼委屈,還從不告狀,這還被老夫人的人打破了頭;巧的是,老夫人自己還參與其中做了施暴者,給她十張嘴,她也說不清。

  三皇子可是親眼見證了她從屋裡搖搖晃晃的走出來,暈倒了第一次,滿院子的人都看見了,老夫人謝紅香還就在屋裡張著五指,站著呢。

  親生的女兒這麼悽慘,再孝順的兒子也得和他娘產生隔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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