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轉變
2024-09-01 09:53:47
作者: 白水煮竹
紙鳶是戈青帶著人扎的。
手藝承襲自方翠翠,雖自然是沒有方翠翠那般得了世家傳承,又自小做了多年的做得好,但好歹能讓他拍著胸脯和秦不理保證:
「隴南城牆不過高十丈,我做的紙鳶,飛得比城門高沒問題!」
自聽聞海寇再圍隴南城第二日,秦不理便立即想到了這一計。
短短几日,海衛軍從附近採購需要的竹篾、紙張、魚線、棉線等,按照秦不理的吩咐,做出五百來只紙鳶,個個有人般高大,但又輕巧。
紙鳶的面上都寫上了此行海衛軍計劃,將守衛軍荀瑞意圖謀殺同胞的事實都寫上了,並杜撰了荀瑞同海寇勾結,意圖出賣隴南城的事情。
常斷風還出了一首打油詩,想法比較天真一些,想叫隴南城的百姓傳唱。
更重要的是,這紙鳶是要叫城裡的方翠翠等海衛軍,以及尚未泯滅良心的守衛軍知道,只要裡應外合,隴南圍困是能得解的。
戈青他們已經試驗過,好飛上天,也能飛得高又遠。
當前的問題,便只有怎麼將這些紙鳶放到隴南城裡頭。
站得近,若是遭海寇破壞,他們顧得上海寇就顧不上紙鳶,那可謂得不償失。
若是站得遠了,紙鳶飛不到隴南高牆裡頭去,那也是功虧一簣。
秦不理自有妙計,用先前在妙春館發現的堪輿圖,瞧出隴南城西處有一座叫玄妙峰的高山,並已叫人去探。
這山名叫玄妙,也實在是奇妙,山高五百丈,山腳瘦、山腰粗,越往山頂越細,等到山頂,也不知道上蒼的鬼斧神工是怎麼將它劈就的,山頂處是一塊平平的地。
不好攀登,但上得了山頂,就是一塊長寬各三百餘步的四方平台。
這山里隴南城西側的城牆又極近,距離不過三百丈。借著東南風的便利,將紙鳶吹到城裡頭,散飛書,是完全有可能的。
常斷風聽聞這個的時候,已經拊過一次掌,大叫好。如今再和戈青他們仔細聽秦不理的分配人馬和布置,還是拊掌,大喝了一聲「好!」
戈青嚇了一大跳,悄悄同秦不理道:
「我瞧常將軍最近這段時間可不太對勁,早上吃的什麼夜裡就忘了似的,是不是人老了就——哎呦哎呦!老常你幹什麼?!仔細我的耳朵!」
戈青的小話沒說完,就被常斷風擰住了耳朵往上提。
常斷風是北方男兒,祖上是從北游來的,在李朝討生活,就同李朝人通婚。因此常斷風長得人高馬大,比秦不理高出三寸頭,自然也比還在長身體的戈青強壯許多。
一擰,戈青就唉唉叫喚。
常斷風就愛逗他,手下都是死力氣,笑著道:「我叫你在背後說人小話,你還敢不敢了?!」
戈青眼淚都要落下來,兩隻手也掰不過他一隻手,只好求饒:
「你輕點兒你輕點兒,我這麼英俊倜儻的,還等著海寇被驅除了,憑著這幅好樣貌娶個美嬌娘呢!你別把我弄破相了!」
常斷風嘿嘿笑兩聲,又擰他另一隻耳朵,差些將人提起來。
「今日這便是給你一個教訓,叫你跟個長舌婦似的在人背後多嘴。」
戈青急忙道歉,並同他道:「哎哎哎,秦將軍要走了!」
秦不理已經翻身上馬,居高臨下將他二人看著。
「走是不走?」
常斷風又嘿嘿一笑,「走走走。」
說罷手一松,叫戈青又嚎叫一聲跌落在地。
戈青原還想抱怨幾句,但被常斷風一踢屁股,趕緊也麻溜上馬,帶著要爬山放紙鳶的小隊,一溜煙從妙春館的門樓呲溜出去。
秦不理拽著韁繩,鄭重看著常斷風:
「老常,妙春館可得守住了。」
常斷風咧著嘴,揮揮手,「得,放心去吧。下次別叫老常,叫老舅!」
秦不理他娘親是邰錦郡主,當今李皇唯一沒死在戰亂裡頭的表妹,常斷風自然不可能是李皇家的親戚。
這老舅,自稱的是秦不理的爹的舅家。
錯綜複雜,差些是八竿子都打不著的遠親。虧常斷風還整日將他是秦家九族掛在嘴上,戈青都笑他是攀龍附鳳。
秦不理重重一點頭,看向石屋二樓。
二樓窗扇大開,其後空空。
想到當日他回到妙春館,才馳馬穿過門樓,就見二樓窗台後站著一個阮嬌嬌。
他的睫毛上糊著血,隔得遠,看不清她臉上的神色,一開始還以為她是專程在那兒等他。
他那時心內還生了歡喜。
等過他的女子不少,他不管從何處歸、往何處去,道旁總有滿樓紅袖招。
但他從來沒像那日,心裡那般踏實過。
有人待他歸呢。
只是他才下馬,還沒走近石屋,便見她好像那日的風箏一般,驀地一斷線,搖搖欲墜。
他不記得他當時是不是大喊了,因為看著她往窗外跌落。
他沒跑得這麼快過,但再快,這麼長的距離,他又怎麼能接住她?!
那一瞬間肝膽俱裂的痛楚,秦不理覺得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忘掉。
所幸在石屋前巡視的海衛軍先他一步發現阮嬌嬌的異樣,分了兩撥,一撥迅速上樓要去拉住窗台後面色慘白的她,一撥在樓下等著,免得她失去意識,跌落下來。
也所幸儘管她真的是往外跌落了,也妥妥噹噹被樓下的士兵接住了。
這隨後,秦不理是如何的兵荒馬亂,他自己就不記得了。
或許是有盛怒大喊,或許是從士兵的手中搶過了面如死灰,還吐出了兩口黑血的阮嬌嬌。
那一段感覺,秦不理髮誓,此生再也不願意經歷。
「老常,看好她。」
秦不理用下巴指指石屋二樓,不必明說她是誰,常斷風懂。
常斷風點頭,「有馮奇志在,素娘子也看著,你放心。早去早回!」
常斷風說著,一拍秦不理的馬臀。
海衛軍的頭子因一個女子陡現未曾有過的堂皇,那一瞬間眼裡的不舍和慌亂,常斷風全看在眼裡。
「這還是說海寇不除、終生不娶的秦不理麼?這阮家四娘子是給他下藥了?他以往不是最煩動不動就生病的弱娘子麼?那阮四跟只小雞崽似的,大點兒聲就要被嚇死了的……」
常斷風喃喃,再抬頭看天。
「唉,變天嘍!也要變天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