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雪中送炭情，不及家國大義

  秦不理此行人不多，雖然都是精甲護衛，但主要的主力還是在戈青那邊。

  他這一行，只是為了調虎離山、聲東擊西，好叫戈青他們能順利登頂玄妙峰，順利將紙鳶放進隴南城。

  

  並且秦不理還不著急解隴南城圍困。

  這才七天，對隴南城這樣大的城池來說，物資暫時充沛，目前看來應該還不會有什麼大影響。

  秦不理想等，等海寇圍城的時間再長一些，等裡頭的百姓驚惶更盛，再等裡頭的守衛軍不得不應對、卻又應對不了。

  守衛軍這麼多年來慫居在城裡，有戰從來不敢應。秦不理先前以戰試探過，守衛軍主將蔡康是當真沒個組織能力。

  不管是調度還是戰術部署，簡直可以稱得上是一塌糊塗，白瞎了麾下這麼多士兵。

  蔡康治兵不力，這麼多年來，還任由幾個千戶和百戶在軍中作亂，行魚肉百姓之事。

  秦不理正好要借這個機會，叫隴南城百姓認清守衛軍的慫和陰毒，為海衛軍爭取隴南百姓的支持。

  若是順利將守衛軍名正言順收入麾下，肅清後可用於一同抗擊海寇，那他將海寇徹底驅除出李朝的夙願便能更好實現。

  「秦將軍，起風了，大風！」

  公仲家最後一根獨苗苗公仲元跟在他身側，不必學問風人那般濕手指試探，從後來的狂風也在推著他們的人馬前行。

  虎父無犬子，公仲元當真是個好苗子。身體素質奇好，腦子也聰明。海衛軍沒人同他說，他自己猜出來秦江便是秦不理，當夜裡便大著膽子，求秦不理收留他，他願意在秦不理手下辦事。

  這可叫常斷風大大陰陽怪氣了一把。畢竟常斷風一心想收公仲元，傾囊相授，把救命兄弟在世上僅剩的血脈培養成才。

  沒想到人家看上的是秦不理。

  秦不理自藏匿地探出頭，看向遠處。

  遠處已依稀可見隴南城北門，門前黑壓壓，黑壓壓之中又有點點白，那是海寇醜陋的光光顱頂。

  秦不理問公仲元，「你看人數，可能測算出有多少人？」

  公仲元眯著眼，看半晌，道：「二千多吧？」

  另一側，有海衛軍沉聲道：「三千五百餘人。」

  公仲元咋舌，不敢再應答。秦不理笑笑，拍拍他的肩膀，指向北城門北側。

  「你瞧那兒，有個山坳，那上頭的綠是不是不一樣？」

  公仲元瞪大眼，「那是……是假的？」

  先前沉聲說人數的那人便又道：「是假的，是遠看像草的布。我們之前上當過。」

  「像草的布？」公仲元喃喃，「像草的布……」

  「怎麼了？你在哪裡見過？」

  秦不理意識到他這話應當是跟阮家有關，盯緊了他的神色，等他回話。

  果然，公仲元「啊」了一聲，看向他。

  「我剛到阮家的時候，他們叫我去棠梨村取一車布送到碼頭去，那一車就是這種像草的布！」

  秦不理一凜，「當真？！」

  公仲元因他陡然嚴肅的神色怔了一怔，還以為他不信他的話，連忙道：「自然是真的。布是我親自駕車運的，碼頭的人手不夠，我還幫忙了。搬的時候，有一匹布掉了下來，上頭一塊塊花斑，綠不綠藍不藍的，我當時還說這麼丑的布誰要呢。」

  隔著公仲元，有個海衛軍同秦不理點了點頭。

  那似草的布確實是花斑樣的，淺綠底，墨綠和嫩綠斑點覆蓋其上，遠看同東南地區的草地無異。

  秦不理問：「那你可知道那些是送往何處去了？」

  公仲元想了想，「那艘船是笸隊的船，阮家的笸隊運的都是笨重大貨，走哪裡的都有，我也不知道他是運往哪裡。將軍是覺得，他們把布送給海寇了？」

  秦不理盯著他的眼，反問：「你怎麼會這樣覺得？」

  公仲元張口結舌，「這……這是阮家出的布……然後在海寇手——」

  「或許是阮家的船被海寇劫了也不可知。」秦不理打斷他的話，還是緊緊看著他的眼，試圖要看出裡頭可有心虛和躲避。

  公仲元搖頭，「阮家的船隊只走內陸江河湖泊，也沒聽說過阮家的船被海寇劫過啊。海寇來得了內河麼？」

  秦不理淡淡道：「狐江村年初就被海寇占過。」

  現在看來，當時海寇占狐江村，是為了方便自海入河地從狐江村登岸後，直上隴南城。

  隴南城到底是有什麼東西，能叫田木山這般重視，北城的海寇若有這麼多，其他兩側城門的也該不少。

  公仲元又「啊」了一聲，「難道說！難道說阮家和海寇……」

  說不下去。

  秦不理卻沒在他眼中看到出乎意料以外的其他情緒。

  他此前賣身葬媼，是阮承澤給他銀錢，好生安葬了他奶奶，又將他帶到阮家去，給了他一口飯吃的。

  這般雪中送炭的情誼，秦不理還不敢輕易相信公仲元。

  「你在阮家裡頭，有沒有發現不同尋常的地方？」秦不理問。

  公仲元仔細想了一陣，「我來阮家不到兩個月，沒看出來什麼。我做的也就是跑跑腿和看四姑娘的院子的工作，連阮二爺都沒機會見上。」

  秦不理「嗯」了一聲，不再看他。

  一眾人都匍匐在地，公仲元湊近他，低聲問：「將軍是覺得，阮二爺他……他同海寇有勾結？」

  秦不理不答話。

  涉及軍機，這些話不好說。

  好半晌，胳膊被公仲元碰一碰，秦不理不得不轉頭再看公仲元。

  就看著這年輕人一臉嚴肅，皺著一雙平平無奇的眉，道：

  「將軍，我可以進阮家查探，我已經身在阮家，能在阮家各處走動，查起來也便利一些。」

  秦不理看著他，不置可否。

  公仲元著急道：「將軍，你相信我！我能辦到！」

  秦不理平聲問：「阮承澤不是在你危難的時候幫過你麼？」

  公仲元神色一黯，道：「我自然感念他這份恩情。」隨即目光一抬，炯炯看著秦不理，「但若他真同海寇勾結，那我，我楚州公仲家這樣多死在海寇手裡的冤魂，必定不會輕易饒過他！」

  已近傍晚，霞光瀲灩，將天邊都染成赤紅色，像當年公仲家的人開出的那一條血路。

  秦不理看著目光堅定的公仲元，抬手拍一拍他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