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萬爾留

  閔盛乍聽聞自家丫頭這天真發言，比起失聲笑出來的阮家兄妹，他的背心則是倏地竄上一陣寒涼。

  眼角掃到外頭去，心中忐忑，暗道糟糕。不自覺地，就呵斥了自家女兒：

  「閔萬爾，仔細你那張嘴！姑娘家的名聲可容不得你污衊。」

  閔萬爾短胖小手一撐床榻，站直身子，據理力爭：

  

  「萬爾只是想要一個娘親，姐姐正巧長得好看，又被我們救過，這不正是趕巧的喜事嗎？」

  閔盛抬眼，看見方翠翠垂目看著他父女二人，半闔的眼裡狀似探究。

  再看外頭，好似有個眼熟的身影……

  不止一個，是兩個。總之其中一個便是那戈青，好笑探進一顆腦袋，將他面上的窘狀嘲笑看著。

  「童言無忌，童言無忌。」

  閔盛冷汗連連，慌忙高聲解釋。

  「四姑娘和二爺休要聽小孩胡言亂語，救人乃是醫者的父母心，並非要特意索取恩情回報，更何況……更何況……」

  迎著方翠翠的注視，閔盛沒法將「更何況人主要是秦不理救下的，其實跟他沒什麼關係」這話說出口。

  他又是坐在床邊矮凳上的，方翠翠這般居高臨下的俯視，總叫他想起秦不理。

  「閔大夫。」

  又或許是他錯覺，覺得這阮二爺的聲音，沒有先前熱情和感激。

  「小妹情況如何了？」

  阮承澤說著話，還往他旁近了一步。

  這一近，恰好將他全然擋住，隔斷了方翠翠和戈青等人的視線。

  閔盛大大鬆了口氣，再平心靜氣細細把了一陣，才站起身來，同阮承澤道：

  「目前看來已無危急性命的大礙，只是當日七——啊不是，是我，當日我在四姑娘的心脈上紮下三個放血的小洞，以疏通淤堵，叫四姑娘失血虛弱，須得補回來。」

  閔盛邊說，邊走到桌旁坐下，途中眼風不住掃到外頭，瞧見戈青轉身走了，不由得又松下一口氣。

  「四姑娘先天帶病，心肺受損，氣血雙虛，短時間內的大補是受不住的。是以只能慢慢用藥，緩緩地補。」

  閔盛提筆揮毫，洋洋灑灑寫下一串，將藥方交給阮承澤時，瞥見戈青又回來了，似笑非笑地，下巴衝著他的方向點了一點。

  閔盛哪裡不知道這是在提醒他，趕緊同阮承澤道：

  「只是那擅長推拿和順筋的人，還是得趕緊找到。四姑娘這病雖然是個不好治的，但也不是不能根治。」

  阮承澤將藥方交給方翠翠，示意她趕緊照藥方取藥煎藥去。

  方翠翠還有過一愣，嘟囔了一句：「房中有這麼多人……」

  但到底還是聽從阮承澤的吩咐，出去了。

  閔盛瞧著戈青也跟著方翠翠出去，看著兩人的背影，在阮承澤又移到他視線範圍之後，不由得又抬手擦了一把額上的冷汗。

  「閔大夫，不若再在我府中住上幾天，也好照看我家妹子一二。」

  阮承澤說得有禮，但並不是十分甘願。

  閔盛想著，若是住在阮家，免不得要碰上那人的，便連連婉拒。

  「無妨，無妨，四姑娘無甚大礙，已無需我時時守著，若是有事，阮二爺差人去妙春館叫我就成。家有快馬一匹，跑起來還是很快的。」

  笑話，那可是海衛軍的軍馬，不快才見鬼呢。

  話說回來，那也是秦不理留下的。

  「既然這樣……」阮承澤面有猶豫。

  「阿爹，我不能跟姐姐住在這兒嗎？」閔萬爾這時候問，一派天真，「我認得穴位，姐姐之前要走背後十六穴順氣，也是我一陣陣扎的。若是姐姐再有需要順氣的時候，我能將當日的針法背出來。」

  長得好看的小丫頭誰不喜歡？縱然這小丫頭之前說自己想要一個娘親，她爹又恰好將眼放到了方翠翠身上，叫阮承澤心中不悅。此時這般稚嫩嬌軟說話，同小時候的阮嬌嬌沒個分別，阮承澤又心生幾分喜愛出來。

  「沒成想閔小大夫竟是個神童。」

  閔萬爾挺起小小的胸脯，「這是自然。我爹記不住的，我都記得，我也不怕血，不會像我爹一樣，見了血就暈過去。」

  「哎呀！豎子！仔細你的嘴！」

  閔盛急忙捂住閔萬爾的嘴，將小人往自己懷裡帶。

  正要再訕訕推辭阮承澤，病榻上的阮嬌嬌發話了。

  「這小丫頭我喜歡，閔大夫不如在府中多留幾日，叫這小丫頭陪陪我。」

  阮承澤自然也是跟著點頭的，一則有個大夫——雖然這大夫看著覬覦方翠翠，但於阮嬌嬌而言，是件好事。安排在府中遠一些的院子便好了。

  二則阮嬌嬌喜歡這小丫頭，他做人二哥的，自然是想讓自家妹子高興的。

  「閔大夫不必再推辭，嬌嬌若有當日那般兇險的情況，怕就算是快馬也沒法及時將閔大夫送到。府中北處有一幢小樓，離此不遠，尚算清淨，樓前還有一隻小鞦韆，我瞧正合適閔大夫和閔小大夫居住。」

  閔萬爾高高興興拊掌，也不管自家爹憂愁半晌之後才艱難應下。

  阮嬌嬌喜悅將閔萬爾小小的手牽著，又同小丫頭說了許久的話，才放還沒用午膳的小丫頭走。

  阮承澤在阮嬌嬌床邊坐下，仔細瞧自己妹子的臉色，連聲問著可還有不舒服的地方。

  阮嬌嬌在他攙扶之下起身，虛弱靠坐在床頭，不好當著自家兄長的面查看自己的胸口，便問閔盛方才說的心脈三個血洞的事情。

  阮承澤皺眉道：「我也不知具體的情況。當日是阿爹和老許先送你去的妙春館，都說這大夫古古怪怪的，開始的時候連山門都不願意讓你們進去。進去了，也不給阿爹和老許守在你旁邊，連個奴婢都不許留。」

  阮父後頭想起，還是心有餘悸，說著也不知這人底細，人家叫送去，他便送去了，都來不及想男女有別，萬一這大夫對阮嬌嬌起了歹心的最壞可能。

  「那……是誰叫阿爹送我到閔大夫那兒去的？此前我病重，也不曾去過這妙春館，都是城中的張回等大夫給我看的病。」

  阮嬌嬌疑惑，輕輕問出聲。

  阮承澤聞言，亦是一怔。但立即站起身來，交待了一句「你好生休息」，疾步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