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守口如瓶
2024-09-01 09:50:13
作者: 白水煮竹
阮嬌嬌在他肩上被甩得晃晃蕩盪,被他肩膀頂著的不適哪裡比得上劫後餘生的慶幸?
半濕半乾的毯子蓋著她,她只能看到秦不理身後的腳下。
鑼聲院裡,阮府里的人大概都驚動了起來,往著火的書房去。
這扛著她遠離火場的男人腳步不停,只顧悶頭往反方向走。
阮嬌嬌見得他鞋後跟被燒穿了,露出裡頭燒出了血的皮肉。
他的褲腿也有被燒穿的地方,他方才出火場的時候才匆忙撲滅的。
「秦……秦江……」
阮嬌嬌聲如泣血,嘶啞得厲害。小聲到扛著她的人沒聽著。
他要帶她去哪裡?
「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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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從後頭跟上來,阮嬌嬌從毯子下只看得一雙鞋。
普通的布鞋,府里的奴僕也穿的。
是個男人,只出了一個字,阮嬌嬌便見得毯子一角被掀了一掀,是秦不理抬了一臂,制止後頭的人出聲。
「扔了火油的,身上必有味道,一個個揪出來。」
阮嬌嬌聽見秦不理道。
他的聲音很沉,蘊含著怒氣,被壓制著,顧忌著什麼才隱忍著沒有發出來。
「這是在阮家裡頭,恐怕不好行事。」
跟著的那個聲音脆,是個少年。
「找老許,我不信他會袖手旁觀。」
身後那人應了,阮嬌嬌能看見的毯子下頭,再也沒有一雙腳出現。
老許,是車夫老許嗎?
她喉口乾得厲害,鼻腔裡頭好像也堵著煙,麵皮緊繃,連眼淚都流不出。
不知道是誰又跟上了,這一次,是在秦不理身側。
這人沒出聲,得了秦不理「人被我扔到假山中的大洞裡了,趁著阮家和老許沒注意,趕緊撈出來,送到北長港去」,也走了。
阮嬌嬌心頭惶惶然,經了這大事,人的三魂七魄好像都離散了。
等到秦不理將她放下來,迷迷濛蒙的眼裡闖進一張臉沾黑灰、發尾被撩焦的臉,阮嬌嬌才逐漸又回過神來。
「說得出話麼?」
將她放上床榻的人,單膝跪在她身前,寬厚的大掌將她的雙肩捏住,將她用力晃了一晃。
阮嬌嬌差些被他這蠻力晃碎,要開口,只覺得自己像吞了一把沙子,聲帶又糙又澀。
秦不理起身取來桌上的茶壺和茶杯,斟了滿滿一杯,遞到她唇邊。
阮嬌嬌還震驚在他身上被火舌舔過的地方。
他遞杯子的手伸過來,手臂和手背上都有被火灼傷的水泡,更是叫阮嬌嬌瞪大了眼。
「你……你的……」
「不礙事,喝水。」
秦不理捏著她下巴,將杯子抵上她的唇。
阮嬌嬌也確實需要水,就這麼被餵了五六杯,喉嚨的舒適才散去。
「秦江,你的手……」
「不礙事。」
那男人仍舊只是這麼說。
那被火燎出來的地方,水泡已經越發明顯,逐漸發白變透的皮叫阮嬌嬌看得心驚膽戰,感同身受地狠狠疼了一把。
這男人卻連個眉頭都不皺。
難道是皮糙肉厚,這點傷不打緊?
「換衣服,就當今天你沒去過你二哥的書房。今天被程家那小子被人堵在火場裡的事情,誰問你都不要提。」
秦不理拉了她的手和腳來看,又查看了她的發尾和脖子,確定她除了身上的衣裙邊被火燎過,其他地方都沒傷著。
他護她護得好,她一絲頭髮都沒事。
「為……為什麼?那個叫程半刀的——」
「照我說的話去做就好。」
他好像不願意在這兒耽誤太久,話都很篤定,不容置喙。
阮嬌嬌看他這般嚴肅模樣,唇緊抿著,眉眼都透著冷,心中頓覺茫然和委屈,垂下頭去。
明明方才被人挾持的是她,差些死在大火裡頭的也是她。
劫後餘生應當慶幸,應當和人抱頭痛哭,而不是被人冷眉冷眼地命令著,叫她將今日之事攔在肚子裡。
「你被我帶出來的時候,沒有一個阮家人看到,只要你不說,沒人知道。聽到了嗎?」
像是不滿她垂頭不應的彆扭和頹廢,阮嬌嬌的肩被秦不理用力一捏,又一晃。
「聽到了。」
阮嬌嬌吃痛,悶哼一聲,再悶悶答。
這人果真不願意久待,也果真信她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嗯」了一聲,站起身來,隨著窗外一陣長長哨聲,翻了窗子出去。
「趕緊,將身上衣服換了。老許是聰明人,他會猜到你這兒的,他怕是已經在來的路上了。」
阮嬌嬌耳聽他在窗邊催促,鬱郁抹了一把乾的臉,也不看他,一瘸一拐繞到屏風後頭去。
腳步聲傳來,是漸行漸遠的。就好像那天在山洞外,他有意重重走路、吹著口哨遠離一樣。
叫她放心。
可是她怎麼放心?有人能隨意闖到她家,闖到她院子,刀劍脅迫她,還有人放火燒了她二哥的書房。
阮嬌嬌換著衣服,眼淚還是不自覺落下來。
這淚一落,才察覺面上的熱和干。
阮嬌嬌又忍著心頭凌亂的情緒洗乾淨了臉,手顫抖得幾乎擰不干布巾。
誠如秦不理所言,她才收拾好自己,外頭就有個奴婢小心喚她。
「四姑娘?」
阮嬌嬌聽到她身旁還有一個老許在低聲說話,趕緊回到攤著蜀緞錦的桌前,應了一聲「進」,強壓住顫抖的雙手,扮出一副在收蜀緞錦的模樣。
「李管家打發老許過來問一問,四姑娘這兒可有什麼異常沒有。」
「我這兒能出什麼事?」
阮嬌嬌低咳一聲,取桌上的杯子喝水。
「二爺的書房走了水。」跟在奴婢後頭的老許低著頭,按照規矩只站在阮嬌嬌房門外,「怕驚動了四姑娘,老許特意過來看看。」
阮嬌嬌後知後覺,過了好幾瞬,才想起要扮出一副吃驚的樣子。
「走了水?火大嗎?傷著人沒有?我在這兒怎麼沒有聽見動靜?」
老許不知為何轉頭看向了某一處,眯眼看了一會兒,才答她:
「書房燒塌了大半,已經搶不出什麼東西來了。」
阮嬌嬌又問:「是……有人有意縱火,還是……?」
春風濕潤,自然是不可能自燃起的火。
但老許只說:「昨夜二爺在書房看書,忘了熄燭火。今日風大,燭火倒了,這才燒起來了。」
阮嬌嬌想大喊騙人,她明明就就在火場裡頭。
可秦不理的交待還言猶在耳,阮嬌嬌雖然沒個頭緒,但當前也只能先扮出一副不知情的模樣。
阮嬌嬌弄不清楚其中的彎彎繞繞,莫名其妙的,大家好像都有事情瞞著她。
老許再關心了她幾句,打了個招呼,就走了。
阮嬌嬌瞧他去的是秦不理前些天消失的拐角,跟著看了一陣,也看不出個什麼名堂來。
阮嬌嬌嘆氣,想起程半刀說,她二哥的書房有阮家所謂的罪證。
滿門被滅,應當是件好查的事情,只要她能找到人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