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梅嶺辭別

  李元緒一路策馬駛出了城門口，都沒將披氅給她解下來。

  謝蘭若蒙著頭，被他緊緊地攏在懷裡，她出聲問了他，「出城了沒有？」

  「沒有，」他壞笑著將她罩得更嚴實，「別動，當心露出破綻。」

  她的聲音悶在披氅里，疑心地道，「李元緒，你是不是在騙我？」

  

  「就你這行馬的速度，走上半個時辰，會出不了閩西的城門口？」

  「李元緒，你要把我拐去哪裡？」

  謝蘭若要掀開頭上的披氅，被他束住胳膊地攔住了，「快到了，別動來動去，當心墜馬。」

  「再給你一炷香時間，甭管去到了哪兒，你都給我把這披氅掀了！」

  「行。」李元緒單手將她摟進了懷裡，空出一隻手甩了馬鞭，烈馬揚蹄，疾馳地朝山外奔去。

  倆人一馬行到了山谷，李元緒勒住了韁繩，扯停了身下的烈馬。

  「到了。」他說著扯掉了她頭上的披氅。

  漫山開遍的梅嶺赫然映入了謝蘭若的眼裡，雪壓枝頭，滿樹的臘梅凌然綻放，火紅的嬌蕊宛如紅霞霧靄墜落於山巔之上。

  李元緒低頭吻在了她的後脖頸上，「喜不喜歡？」

  「嗯。」謝蘭若一躍跳下了馬背，她涉雪而上，一步步地往山巔走去。

  李元緒栓好了馬，踩著她的腳印往上走。

  她撥開枝條望了過來，成簇的梅花將她的臉頰映染得分外嬌嬈，「這一片全都是野生的梅嶺？」

  李元緒緊緊地跟在她後面，「這裡山勢險峻，能長在雪峰的全都是野生梅，你看山巔上的那珠梅樹。」

  謝蘭若在他的指引下，望向了斷崖上迎風展枝的那株老梅樹，驚嘆於它繁盛怒放的梅花，竟將枝頭壓得沉沉地往下墜。

  李元緒：「樵夫說那株古梅的樹齡不止三百餘年。」

  古梅臨於絕壁之間，盤根錯節，根系深深地扎於岩石縫隙里，樹冠上綴滿了成簇的梅花，以凌然卓絕的姿態，睥睨了整個雪川峰谷。

  謝蘭若踏著深雪，朝著那珠古梅所在的斷崖爬了上去，她邊走邊問了他，「你是怎麼發現這一片梅嶺的？」

  「我每到一處地方，都要上到附近的山頭狩獵。」

  李元緒跟上她的步伐，拽著枯枝往上走，「那次追著一隻狍子來到了周邊的山上，一眼望見了這一片梅嶺，當時就想帶你過來看看。」

  難怪他能發現老林深處的溫泉池，也能發現雪峰之上的梅嶺。

  「當時是什麼時候？」

  「發現你是女兒身不久。」

  謝蘭若知道他很早之前就對自己有意，可話從他嘴裡說出來，和自己猜出來完全是兩碼事。

  她上到了絕壁，走到古梅樹下，雙手合十地祈禱了起來。

  李元緒不知道她在求什麼，但見她如此虔誠，便靜靜地候在一邊，看著她朝古梅躬身拜行了三禮。

  謝蘭若幼時便聽祖母說過，樹活百年，吸收了天地間的靈氣，必然成長為通天的神樹，是以她才會虔誠地向它求賜一份平安福。

  她從枝上取下朵朵紅梅，盛進了一個香囊里，花香四溢而散，她裝了滿滿一兜的古梅，拉緊束口，轉身就將香囊別在了李元緒的腰間。

  「你這是作甚？」

  「這是我向神樹求來的平安福，」謝蘭若極其認真地道：「它能護佑你一生順遂，你要一直帶在身上，弄丟了我可不饒你。」

  只在那一刻，李元緒感到神靈開了恩，由此眷顧了他。

  「禮尚往來，你送我香囊，我也該回你一禮才對。」

  李元緒抬手摘下了帶雪的紅梅，在她的額間，印下了一株五瓣花形。

  雪化成水，在她額間暈染出一抹朱紅，將梅花挑染得分外濃烈。

  李元緒動情地吻向了她的額頭，一下又一下地啜吻著，直到將留痕的梅形抹去殆盡，他流連向下，噙住了她的嘴，和她忘情地深吻著。

  離別就在眼前，那無處宣洩的留戀與不舍，尋到了一個出口，全都釋放了出來。

  李元緒很瘋，他的一口氣憋得比潛在水下時更久。

  每每謝蘭若呼吸緊缺到意識朦朧時，她總能掙到一口氣，望著頂上紅蓋如雲的簇簇梅花，她聽著他在耳邊一次次地喚著她：

  「阿若，你是我的，哪哪都是我的……」

  「那你……也是我的……」

  這話激惹了李元緒，他一次又一次地將她吃得更緊。

  謝蘭若被他抵在了古梅樹上，雪壓枝頭，驚得簌簌積雪落了下來，瞬間將倆人淋成了「白頭翁」。

  謝蘭若的眉毛鼻翼上染了白霜，敞開的衣襟里進了雪，冷得她直打哆嗦，腦子也一下清醒了過來。

  她一臉羞色地偏過了頭，他亦是將頭埋在了她的衣襟里，輕輕地蹭了蹭。

  倆人默契地笑了起來，又將將地收了聲音，悶著沒怎麼說話。

  「李元緒，該送我過去和戍衛營匯合了。

  他抬起頭來，眼裡的餘溫未散，他極輕極緩地吻含了她眉峰鼻翼上的白霜，萬般不舍地道，「這就送你過去。」

  老薛頭領著戍衛營出城後，一路向北，走在去往京師的官道上。

  謝琅和周敘言跟車夫學著駕馬，倆人甩著手上的鞭子，將馬兒打得原地亂轉，引來周圍將士的陣陣鬨笑。

  老薛頭策馬過來，衝著他倆謾罵道：「你倆盡給我生事，耽誤了行程，就算有十個腦袋都不夠我砍！」

  他命了車夫道，「把他倆的馬鞭給我收了，再讓他倆出來丟人現眼，我扒了你的皮。」

  車夫當即沒收了倆人的馬鞭，這時就見一匹黑駿馬從側方的半山腰上俯衝下來，馬蹄一路揚塵，直直地朝隊列跑了過來。

  老薛頭看見那倆人共乘一騎策馬而來時，氣得拿馬鞭指著李元緒的面門道：「放她下來，沒事你倆騎一匹馬做什麼？」

  光天化日之下，當真是有傷風化。

  謝蘭若從馬背上下來，被老薛頭在身後拿馬鞭抽打著，趕上了一輛馬車。

  她進到車廂，挑開車簾往回看去，見老薛頭攔在中間，嘴上罵咧咧地訓著李元緒，不讓他再送她一程。

  倆人目光交融在一起，李元緒朝她微微頷首，目送她坐著馬車，漸漸地消失在這廣袤的山丘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