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鹿肉與爆竹

  入夜，流螢的燈火點亮了整個春熙宮。

  陸福海開了嗓子，剛要通傳皇上駕到——，就被宣景帝抬手給制止了。

  他尋著銀鈴的笑聲走過去，在海棠園深處的廂房裡，透過敞開的紅棱窗，看見眾丫鬟正圍著賢妃笑鬧作一團。

  「愛妃何事這般開懷，不妨說與朕也樂一樂。」

  丫鬟們紛紛曲膝行禮，賢妃這才伏低了身，就被宣景帝伸手給拉進了懷裡。

  「臣妾聽聞閩西傳來捷報，說是阿若剿滅了所有匪寇，臣妾就想在殿裡慶賀一番，去御膳房裡要食材，得了一塊鹿肉回來。」

  賢妃眼裡盈著笑道，「丫鬟們說鹿肉大補，吃了會鼻衄，夜裡還會躁得睡不著，臣妾就想搭上些蘿蔔蘑菇、石膏豆腐，用小火慢慢地燉煮，怎麼著都能降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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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景帝最喜的就是她這副嬌嗔模樣，「愛妃儘管吃，大不了朕夜裡給你降降火。」

  丫鬟們聽了這話，羞怯地退了出去，賢妃秀眉一擰，瞪了他一眼，「皇上就會鬧臣妾的玩笑。」

  等到這一鍋醬鹿肉大亂燉端出來，宣景帝酌著小酒，手上的筷子就沒停過。

  賢妃見他吃了半鍋鹿肉，夾了一筷子石膏豆腐進他碗裡，「皇上，降降火。」

  「怎麼，怕了？」

  宣景帝眼皮輕抬，笑看了一眼過去，聲音低沉地蠱惑著她。

  賢妃撐著下頜，朝他輕輕地晃了晃頭，眼裡瀲灩出光華，「妾身從未見皇上如此展顏開懷過，這次剿匪成功，皇上該是最欣慰的那一人。」

  這話說得甚為貼心。

  宣景帝湊過去，在她唇上連著啜吻了兩下，脆生生的聲響鬧得她一下紅了臉，也把隨伺在旁的丫鬟太監嚇得連連後退了三步。

  「皇上，以後再不許你在春熙宮吃鹿肉了。」賢妃將蘿蔔豆腐全夾進他碗裡，塞得滿滿都是。

  宣景帝大笑出聲，看著她起身去到海棠花中間，從丫鬟手裡拿過火摺子，燃起了地上的爆竹。

  她被他惱得不行，聽著竹筒里一陣「噼里啪啦」的爆裂聲，一下又快活了起來。

  「愛妃怎會想起燃爆竹？」

  宣景帝知道有些官宦人家喜歡燃放煙花爆竹，但大都是在節慶日裡，尋常無事，誰家都沒有備貨，更別說燃放了。

  「年節的時候，內務府給後宮娘娘們送來些許煙花爆竹，妾身沒捨得放，就一直留著。」

  「今兒是什麼好日子，比年節還要來得喜慶？」

  賢妃扔出手裡的爆竹，在爆裂聲里說道：「是阿若剿滅匪寇，大獲全勝的好日子。」

  宣景帝這才留意到她穿了身茜紅色四喜如意灑金裙，迎合了喜慶，一顰一笑甚是嬌艷。

  「舊時每逢邊關傳來捷報，祖母都會將私藏在庫房裡的爆竹拿出來，姊妹幾個常常湊在一塊兒，圍著管家燃放爆竹。」

  賢妃臉上洋溢著喜色，眼裡漸漸泛起了濕意，「等到阿爹和祖父從戰場上回來，就得點大炮仗，用一根竹竿挑起長長的鞭炮，拿到巷子裡放。」

  「阿爹會把我抱上肩膀，我攏著他的脖子經過白煙瀰漫的巷子，耳里儘是炮竹的爆裂聲，整個迎春巷的人聞聲出來觀望，一看這陣仗就知道，北師軍凱旋而歸了。」

  宣景帝輕輕地喚了她一聲，「愛妃，到朕身邊來。」

  賢妃拾裙上了石階，就見陸福海邁著小碎步走了過來，他低低地埋著頭，不敢看賢妃一眼。

  宣景帝沉聲問了他，「出了什麼事？」

  「回皇上，貴妃娘娘為了給太后娘娘祝壽，專門繡了一扇八仙過海如意屏風，想……」陸福海硬著頭皮說下去，「想讓皇上過去看看。」

  宣景帝當即甩了臉色，「為何非得這時候過去？」

  陸福海斂聲道，「貴妃娘娘不吃不喝，在華雲宮裡等著皇上。」

  上回是華雲宮裡的波斯貓瘋了亂咬人，這回是不吃不喝，賢妃倒是覺得，董貴妃的藉口越發地拙劣了。

  宣景帝卻是向她看了過來，「愛妃私以為，朕要不要過去？」

  這話似曾相識，早在那一夜春雨里，他就問過她。

  賢妃低眼瞧著裙面上的挑金線，遲遲地沒有回他。

  他又追問了一聲，「愛妃讓不讓朕過去？」

  賢妃從後抱住了他，把頭擱在了他肩窩裡，手臂環著他不放，「不允。」

  宣景帝逗弄她道，「愛妃不是一向大度，不與人爭麼？」

  她側頭過去，朝他臉上吻了一下，見他愣著沒反應，又急急地想要再吻一次，被轉過身來的宣景帝抱坐在了懷裡，壓著脖子張嘴咬了上去。

  陸福海領著丫鬟太監齊齊退下去，海棠園裡一片春色旖旎，賢妃後來受不住地低低求了他，「皇上，回……回房裡。」

  宣景帝卻是不應她，動作越發地粗蠻。

  直到她的眼淚落下來，他嘴裡嘗到了咸澀，才憐惜地將她抱回了屋裡。

  喬麥領著婆子們在小廚房裡燒水，別人都因為娘娘侍寢而欣慰，只有她心疼娘娘，對著灶里的大火道：「老天保佑，讓娘娘早些懷上子嗣。」

  身邊的幾個婆子見狀，也跟著有樣學樣，雙手合十地拜道：「保佑娘娘懷上龍子，從此大富大貴，福澤綿延。」

  張氏端著洗好的碗筷進門，見她們個個都在灶頭前虔誠下拜，她經不住笑道：「你們這是向灶神爺求子？」

  喬麥站起來，幫她將碗筷放進櫥櫃裡，「我們這是乞求上蒼，讓娘娘多子多福。」

  張氏細細地說道：「我聽說別的宮裡，皇上都有賜避子湯，還得是陸公公親眼看著人喝下去才行。」

  「咱娘娘是僅有的例外，皇上來春熙宮這麼勤，每次都要折騰三次水，娘娘懷上龍子是遲早的事兒。」

  賢妃將管事大權全都交給了張氏，喬麥對她很是信服，聽了這番話，大受鼓舞。

  張氏再三叮囑道：「以後誰來打聽，都說娘娘喝了避子湯，這事要是有人敢胡說出去，直接杖斃而死。」

  「接下來這幾個月，要勸著娘娘不要外出走動，多在屋裡歇著，」她深思道：「這萬一要是有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