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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示威

2024-09-01 01:38:13 作者: 焦糖橘

  「謝將軍怎麼不吃?」

  沈均宜低頭,用綢布擦拭著刀尖,極輕極緩地說著,「再不動筷,就和吃死魚沒什麼區別了。」

  謝蘭若將那盞魚片推到他面前,作請道:「君子有成人之美,沈大人既然好這一口,我便成全了大人。」

  「不是誰都能退化成原始人茹毛飲血的,虧沈大人還是當年的兩榜進士,十幾年的書讀進去全都餵了狗。」

  沈均宜再次拿起刀,插進了那條還在無力擺尾的鱒魚身上,完後拿綢布拭淨了手,「我專門為謝將軍上了這道片鱒魚,既然謝將軍無意享用,還留它何用。」

  不得不說,他的每一次反擊都踩在了她的不適上,直搗得人作嘔。

  謝蘭若:「原來沈大人是這樣的人。」

  「若非如此,我也活不到今日,」沈均宜笑得有幾分神經質,「誰都想教我做人,結果還不是被我教會了如何做人。」

  

  「不是誰生下來就會飲血啖肉,那是沒得選,要不是我早慧,四歲的時候就知道,只有聰明絕頂的人才可以活下去,活得像個人樣,我早就被扔出去餵狼了。」

  他說這些的時候明明在笑,她卻覺得猙獰。

  「不是沒有解脫過,也曾有人救過我們,那時候真以為天就要亮了,誰成想卻是比深淵還要恐怖的地獄,」沈均宜輕忽地問了她,「謝將軍,你猜猜那時的我們有多大?」

  謝蘭若目光錚錚地看著他,對他無話可說。

  「十二三歲,一個個地被帶出去,再沒人活著回來,」沈均宜指著自己說,「我才六歲,要不是我哥頂替了我,把我換走,死的那個人就是我。」

  他在承認他的狼人身份,四歲時被選為細作,六歲時北師軍攻破了匈奴營地,解救了他們,同時也處死了那批被選拔出來的細作。

  「活下來的人被送去教化,笑話。」

  沈均宜低頭哂笑了一聲,「那些人笨得要死,說話都不利索,還去學什麼四書五經,天天被懲戒,手板被戒尺打得血肉模糊,明明他們才是該死之人,偏偏有命活了下來。」

  「我在學堂里再不敢出頭,蠢成了豬樣,跟著他們一起被懲戒,那幾年,你知道我過的是什麼日子?」

  「比在匈奴還不如的日子,」謝蘭若直截了當地回了他,「就因為這一點,你就能顛倒是非黑白,忘了當初是誰劫殺了你的爹娘,是誰害你淪落到如此境地的?」

  沈均宜嗤笑了一聲,「我受盡折磨生不如死時,就只有一個念頭,要是爹娘沒生過我就好了,我就不用受這樣的苦,遭這樣的罪。」

  他滿臉鄙夷地諷道,「我都這樣卑微了,他們還是不想讓我活下去,綁縛手腳,要將我押到戍衛營受死,好在我留了一手,誰也殺不死我。」

  他該說的,一字不落地全都告訴了她,不該說的,他半個字都不會說出口。

  「那些欠我的,我會加以千倍萬倍地討回來,得罪我的,就算是死了,我也讓他們在地底下不得安寧。」

  謝蘭若攢緊的手指止不住地顫抖,「你蓄意害死了那些北師軍的遺孤,就為了發泄這積攢多年的怨恨?」

  沈均宜近乎癲狂地笑道,「一個個地滅掉,跟碾碎一隻螞蟻那麼簡單,誰也不會懷疑到你頭上,活下來的人生不如死,埋在地下的人永不得超生,那種快感讓全身的熱血沸騰起來。」

  謝蘭若拔了那把刀,身影閃過去,桎梏住他的雙手,將尖刃抵上了他的喉口。

  沈均宜眼裡儘是戲謔,他舔著笑臉說道:「那些戰死在沙場上的北師軍將士,要是知道他們死後,僅有的兒子全都因為他們慘死,你說他們還會不會誓死報效這個朝廷?」

  謝蘭若緊壓著刀刃,在他脖子上切出了一道血口,「信不信我殺了你?」

  他無所畏懼,「殺了我,搭上你一條命,值了。」

  她字字追究地說,「我殺的是匈奴的狼人細作,死有餘辜。」

  「證據呢?」

  沈均宜諷了她道:「謝將軍打算將我的話作為證詞,指證我是匈奴的狼人?你莫不是想殺我想瘋了。」

  謝蘭若抵在他脖子上的刀晃了起來。

  「殺了我,岳丈大人必然不會放過謝家,到時候謝將軍一命抵一命,沒了嫡長孫的將門謝氏,今後還能有什麼指望?」

  「殺了我,家裡白髮人送黑髮人,你嫁出去的幾個姐姐全都會受牽連,謝家本就式微,你猜猜她們以後過的是什麼日子?」

  「怎麼不動手殺了我,你不是大義凜然、義不容辭嗎?怎麼,十幾年讀過的聖賢書還不足以讓你為家國獻身?」

  謝蘭若手上的尖刀應聲落地,她恨道:「等著,沈均宜,我會找到證據,送你下十八層地獄。」

  沉香閣的門被人推開,沈均宜穩步走了出來,來到樓梯口,迎面與李元緒撞了個正著。

  「李大將軍,你怎麼來得這麼晚?」

  李元緒盯著他脖子上的那一刀血痕,聽他說著風涼話道,「你隱瞞不說的那些事,我一時嘴漏全說了出去,謝蘭若動不了我,她會不會把自己逼瘋了去?」

  說完這句話,他錯身下了樓。

  李元緒旋起一腳,將沈均宜從二樓踢飛了出去,他連人帶滾地翻到了樓梯底,臨水平台上歌舞止歇,樓下驚起了一片譁然。

  李元緒沒回頭看上一眼,他順著二樓迴廊,一間間地踹開包廂門,驚起的尖叫聲此起彼伏,一直來到了沉香閣門前,他飛起一腳,踢開了兩扇空鏤雕花的紅漆門。

  謝蘭若蹲在地上,緊緊地抱著自己,仍止不住一個勁地打抖。

  殺人誅心。

  她就是那尾被動了刀子的鱒魚,放在盤子裡垂死掙扎,只能拼了命地去搖尾巴。

  沈均宜得意地炫耀著這一切,要的,就是看她掙扎的快感,這能讓他身上的冷血沸起來。

  「挺住,謝蘭若。」

  李元緒蹲在她面前,一字字地告訴她,「遲早,我會將他挫骨揚灰,以此告慰先烈的英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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