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 當年往事

  魏東氣不過，他向來想什麼就說什麼，顧不得自己的身份，「老夫人，您這話說的，我們將軍能高興嗎？您從前便是這麼對我們將軍的，如今也是。難道在您的眼裡，只有少將軍和三少爺才是您的親生兒子，將軍不是嗎？」

  說完這句，魏東直挺挺的跪在了地上朝霍懷瑾磕了個頭，「將軍，今日魏東放肆一把，有些事情不吐不快，也不吐不可！事情過後，魏東一定認打認罰！」

  說完他不敢看霍懷瑾，徑直看著霍老夫人問，「老夫人，兩年前，您為何想要迷暈了將軍，讓他去頂替少將軍？難道在您的眼裡，少將軍的命是命，但我們將軍的命就不是命了？」

  「兩年了。」魏東眼圈紅的幾乎要滴血，「兩年前，您把將軍當傻子一般糊弄。出事之後，又對將軍恨之入骨。倘若不是霍家軍還需要將軍，那此刻將軍還有活路嗎？用不著旁人，怕是您就要把將軍給逼死了吧！」

  霍老夫人的臉色急轉直下，驚楞之後震怒開口，「閉嘴！住嘴！」

  魏東今日死都不怕了，怎麼可能會住嘴？

  

  「老夫人，請您回答這些問題。」他反覆又問，「還有今日，您做得這些事情我一開始還沒明白，但這會兒也懂了。你是先給三少爺鋪路吧？您是不是覺得，將軍不配執掌霍家軍，更不配擁有這天下？」

  魏東這話，撕開了霍懷瑾跟霍老夫人之間最後一層岌岌可危的溫情面紗。

  霍老夫人憤怒生氣，然而卻也有深深的恐懼。

  兩年前的事情，老二怎麼可能會知曉？

  那件事她做得神不知鬼不覺，事後還讓韶音出去避開兩年，老二是怎麼知道的？

  霍韶音同樣一臉見了鬼一般的驚懼，托著霍老夫人的手開始發抖，一時竟不知是老夫人扶著她還是她扶著老夫人。

  「沒有這回事。」霍老夫人勉強道，「你休想胡說。」

  魏東譏諷道，「我胡說？老夫人，將軍一直都知道這事兒，這兩年一直不說，不過是想留下一些體面而已。可您呢，體面了嗎？」

  「有時候我是真想不明白，將軍明明有親生的娘親，卻為什麼還遠遠不如我們這些沒有親娘的？倘若您對他有一點點母親的關愛，又何至於把將軍逼到這份兒上？」魏東滿心悲憤，「還有今天，您明明知道把那些說出來，將軍一定會引來不孝的誤會，可您還是那麼做了。您到底把將軍當成了什麼？」

  魏東一口氣說到了這裡，直把霍老夫人問的個啞口無言，問的瑟瑟發抖。

  霍懷瑾這才道，「夠了。」

  夠嗎？

  不夠！

  魏東死死的盯著霍老夫人，「倘若您不是將軍的親娘，倘若您不是老將軍的妻子，倘若您不是少將軍的親娘，我便是，我……」

  他恨不得親手殺了老夫人！

  霍懷瑾又說了一遍，「夠了。」

  這兩個字很平靜，然而聽到魏東的耳中，卻力氣若千鈞，他不甘不願的閉嘴了。

  他仍然滿肚子的怨氣，但將軍不讓他說下去，他便把這千般憤懣咽下去。

  然而這兩個字聽在霍老夫人的耳中，卻如仙音一般。

  霍老夫人急切，甚至有幾分討好的看著霍懷瑾，「老二，你是相信娘的，是不是？」

  霍懷瑾像是笑了下，卻又像是沒有。

  他俊美的容色隱匿在陰影里，那雙素來平靜的眼睛，帶著堪破一切世情的冷漠。

  霍老夫人又慌張起來，「老二，你聽娘說，不要聽魏東胡說八道，我……」

  霍懷瑾打斷了她的話，「母親，你不許我叫你娘。」

  霍老夫人愣了片刻，忽的想起了這件事。

  是啊，她不許霍懷瑾叫她娘，甚至老二還沒出生，她就不太喜歡這個孩子。

  還在孕期的時候，她便被肚子裡這個沒出世的孩兒折騰的渾身難受，他出生的時候更是難產，幾乎一屍兩命。也是生老二開始，她虧了身子，之後花了許多功夫才養好，後頭才有了韶音和懷煦。

  原本就對老二沒什麼喜歡，偶爾得知他是天生孤命之後，便更是厭惡他，所以便不許他叫自己娘。

  時隔多年，當年的事情早已模糊了。然而此刻，被霍懷瑾再度提起之後，那些記憶卻又如此鮮明的回來了。

  「把他帶走！不想看到他！」

  「不許叫我娘！我不是你娘！晦氣東西！」

  「我當年生老二的時候，怎麼不早點掐死他？」

  這一聲聲，迴蕩在霍老夫人的耳邊，也在霍懷瑾的記憶深處響起。

  他定定的看著霍老夫人，「就這麼養到了六歲，後來是太爺爺發現了我根骨不錯，爹也覺得不讓我叫你娘不像話，您這才准許我叫你母親。」

  「母親，這麼多年了，當年的事情你忘了吧。」他又道。

  霍老夫人僵著脖子，倘若不是今日舊事重提，這些事她的確已經忘了，甚至永遠都想不起來了。

  可被這麼一提醒，記憶復甦，簡直清晰到了骨子裡。

  越是如此，她越是不安，「老二，你也說是當年，都過了這麼多年了，又何必……」

  霍懷瑾卻忽的朝前走了一步。

  老夫人沒說完的話陡然卡在了嗓子中，她拽著霍韶音急劇的往後退了一步，聲音驚恐，「老二，你想幹什麼！」

  「母親，你以為我想幹什麼？」霍懷瑾反問。

  燭火幽幽，映亮他的雙眸。

  霍老夫人驚恐的看著，從那雙眼睛裡看到了那些從浮塵往事裡翻騰起來的渴望和不甘。

  是啊，渴望。

  有那個孩子不渴望母親的懷抱？然而霍懷瑾的記憶中，卻不曾有過一次。

  母親對大哥笑，對弟弟妹妹笑，會把弟弟妹妹擁入懷中，然而卻只會厭惡的瞧著他，推開他，從不肯正眼看他。

  他怎能不甘？

  他像野草一樣，頑強的生存，稍稍給一些陽光雨露，便能茁壯的成長，從不叫人操心。

  他聰慧早熟，甚至不需要啟蒙夫子，便認識了字，能自己看書。

  他天資聰慧，否則也不會引來神隱的霍老太爺的主意，替他說了話。

  但這一切，在霍老夫人的眼裡，一文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