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四十四個銅板
2024-08-31 22:47:18
作者: 七塵妖妖
今日攏都城內的街道喧鬧繁華,路旁高樹繫著彩帶,排排挨著的商鋪門上也貼著喜字。
街道兩邊,兵官佇立,幾步一崗,百姓們簇擁一團,架肩接踵,早已翹足企首,觀望著民間多年難得一見的,皇家公主出嫁的場面。
鞭爆陣陣,響徹雲霄,鑼鼓喧天。
迎親隊伍從徐府到了公主府,待接上四角八人抬的喜轎,長長的迎賓隊伍從圍滿人的街道徐徐而過。
本是極為莊重的一場婚禮,百姓們卻是沒忘這陣時日來,街頭那像風一樣傳的到處都是的傳聞。
駐足觀望時交頭接耳,望著隊伍最前的今日主角徐利川,嘴裡都不忘聊上幾句。
新婚的是一個婚前失貞,又搶他人夫君的公主,和一個移情別戀,薄情寡義的駙馬爺。
喜堂里,徐母坐在正位上,欣慰的望著獨自一人養大的兒子,如今成婚,還是娶的皇家公主,她這個當母親的激動難抑。
官媒人游賢芬作為贊禮人,扯著尖細的嗓子高喚:「一拜天地,二拜高堂,三拜夫妻對拜。」
一對新人行過禮,游賢芬又唱到改口詞,待一曲畢,游賢芬念道:「請新娘子喊聲阿母。」
蕭茜頂著大紅蓋頭,聲音如涓涓泉水,軟語輕喚:「阿母。」
徐母忙道一聲好,掏出早捂的熱乎的喜錢,塞到蕭茜手裡。
紅蓋頭下的蕭茜,卻是不屑手裡分量過輕的紅紙包。
顧昭站在滿堂賀喜的人群中,觀禮著這對由她提前促成的新人,前世的婚禮三人共拜,與這一幕形成鮮明的對比,猶在眼前。
看著一對新人牽著紅花綢帶的兩端,顧昭知道原來三人的婚姻從一開始就是擁擠的,容不下再多一人。
而她前世卻傻傻信著徐利川,聽他虛情以為換得真心,聽他假意以為是真心待她。
然而最後呢?
落得個什麼地步呢?
顧昭只覺得那一切真的諷刺又可笑。
「昭昭,」一人悄悄在耳旁低喚。
顧昭一頓,這聲音極為耳熟,心間陡然一顫,那股酸楚又襲了上來。
回首間,只見這人正站在她的身後,顧昭有些不敢置信,穆嚴明明已經去了渝州軍營,怎麼會出現在徐府。
人前冷若寒冰的穆嚴,這刻深邃的眼眸里除去倦意竟是藏不住的溫情。
看著顧昭呆呆立著,穆嚴將身子微微前傾了一些:「這是認不得我了嗎?」
「你是剛回來嗎?」顧昭看出穆嚴臉上都已冒出了鬍鬚碴,想必是一路風塵僕僕趕回的,還沒來得及收拾的樣子。
顧昭猶疑,難道前世大婚時,穆嚴也在這日趕回來過嗎?
可她當時蓋著紅蓋頭根本不知。
穆嚴意識到顧昭的眼神,摸著自己的臉頰,說:「嗯,過來的有些倉促,只換了身衣服,沒來及急剃鬍須,可是很難看?」
顧昭急忙搖頭。
穆嚴本是俊美無儔,渾身雍容中透著一股清洌的銳氣,尤其是那雙黑眸更是深不可測。
此時青須夾髯,原先俊逸的面頰更顯威嚴冷冽。
「有鬍子的你更像個冷麵將軍了。」顧昭淡淡的笑說,能再見穆嚴心裡也是愉悅了一些。
行過禮,徐利川扶著蕭茜轉身,要跟隨媒互人一同,將蕭茜送入洞房內。
不經意間,看到顧昭今日一身淺色翠煙紗,頭挽驚鴻髮髻,髻上插著一枝玉色花簪,簪上流蘇垂墜,隨著每一個細微的動作搖晃。
那張若掌心大小的臉上,眉目如畫,一顰一笑中,不知何時已生出明艷絕倫,不可方物的模樣。
此刻,正淡漠的站在那裡,身旁還立著另一人,兩人低語,不知說了什麼,兩人都相視而笑。
明明俊男美女是極養眼的畫面,徐利川只覺得這一幕很是刺眼。
徐利川不知道自己為何會生出這種感覺,以前三人在一起時,他不是沒見過這樣的畫面。
那時他一直知道穆嚴的眼神意味著什麼,但是他從來沒有在意過。
因為顧昭與他有著婚約,他篤定也自信。
說他有恃無恐,都不為過,就是占著這份打年幼時定下婚約,他對顧昭態度反而是不遠不近,從沒當回事。
現在他都在懷疑自己,將喜帖送到顧府是不是真的錯了。
可於公於私,徐利川都跟顧之淵有一定的來往,一邊是朝中同僚,一邊是已故父親的好友,更是少時舉家定居攏都時,日子難捱,一度靠著顧之淵的相助而過。
顧昭回頭時。
那裡一人俊顏朗目,一身大紅婚衣,朝這邊看來。
顧昭冷冷的迎上對面的眼神,而徐利川卻不敢多做停留,心虛的挪開,轉身離去。
顧昭瞧著,直到紅色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中,顧昭搖頭嘲弄:「物是人非,事事休,可笑至極。」
顧昭以為,這世除了說不完的憤恨,對徐利川可能會有一點私情夾雜在裡面。
但親眼瞧見徐利川與蕭茜的苟且,又親眼目睹兩人結為夫妻,她竟然會毫無更多的情緒在裡面,唯獨仇恨的根扎得極深極深。
深到,她要親自來上一趟徐府,以便提醒賓客,今日的這對新人是在什麼樣的情況下結合。
深到,在心裡送的祝福都是斷子絕孫,不得好死。
這一日,顧昭因為有了穆嚴的陪伴,顧不得旁人投來的或同情或其他怪異的眼神。
空著的肚子,在聞得滿桌佳肴的香味,忍不住十指大動。
隨著穆嚴不停的往自己碗裡添菜,顧昭吃的那叫一個飽,臨了還來了一句,「今日送的本錢吃回來了。」
穆嚴面容沉靜地坐在一旁,唇邊不自覺地溢出一絲常人不多見的輕笑。
顧瓊隨顧之圍來得喜宴,在準備落席時,瞧見顧昭身邊坐著她朝朝暮暮所想之人,顧瓊噙著小鹿般微笑,與人換了位置。
一頓飯間,只見穆嚴不停的給顧昭夾菜,連正眼都沒瞧她。
顧瓊心底怫鬱,待聽到顧昭一句,顧瓊特意問道:「二姐姐隨了多少銀子?」
顧昭說的隨意,沒想有人會問,目光落在顧瓊身上,「四十四個銅板。」
顧昭說的毫不掩飾,送錢都是算她已經夠仁慈的了。
同桌的每一位聽得數時,都是一怔,埋頭扒飯間,不禁心底感慨,御史府的嫡女做事好陰狠。
隨之一想,又都覺得這位顧家小娘子真是寬容大度,准夫婿婚前與人私通,擱在他們自己的身上,是恨不得要手撕賤人的,而這位顧家小娘子不鬧不吵,還隨了份子,雖然這個份子錢有點那麼不吉利,但比起那對新人做的不知羞恥的事,顧家小娘子這點又算什麼呢!
顧瓊一怔時,見到新郎徐利川正站在顧昭的身後,不知有意還是無意,驚訝的重複一句:「二姐姐說的是四十四個銅板嗎?」
徐利川作為新郎官本來是一桌桌過來敬酒,哪知走到這邊,正好聽到顧昭如此說,嗓子有如卡住一口濃痰,表情極為難堪。
顧昭從他人的眼神里察覺出不對,回首一看,冷冷一瞥,繼續道:「你的耳朵都不如日理萬機的新郎官,該找個郎中看看了。」
聞聲幾人又是臉色一怔,心底開始佩服這位御史府的顧家嫡女。
只有一旁的穆嚴從始至終都是一副神態,有眼肥的如果多看兩眼,不難分辨穆嚴那一臉為顧昭驕傲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