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九章 金吾子
2024-09-02 20:24:49
作者: 阿長
定王蕭珣,常年駐守邊疆,年前便在歸來路上,一走便走了幾個月。
定王有兩個毛病,一獨斷,二路痴。
如此一來,他竟帶著人在山中兜兜轉轉了幾個月都不曾出來過。
若非糧米近絕,他恐怕還要再繞上幾個月。
「哈哈哈…關外全是沙漠,哪有多少林子?我都好久不曾走山路了。」
定王蕭珣長得人高馬大,皮膚黝黑,眉目英俊,端的是一位豪氣男兒。
他不好意思地撓著頭,看向站在一旁的美人,大手一揮將人帶到腿上,「來來來,見過你們嫂子!」
那美人高鼻深目,膚色極白,一看便不是中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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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瞪了定王一眼,又掐了一把他的大腿肉。
定王疼得嗷嗷直叫喚,她卻站起身從容地向蕭琰蕭瑧行了個禮。
蕭珣摸了摸鼻子,心說自己的臉算是丟盡了。
可總有人比自己更丟臉。
「哈哈…無垢,靈鑒,你倆去看過妹妹沒有?」蕭珣得意地起身,「父皇母后都一把年紀了還能生,真是老不害臊。」
異域美人冷笑:「有些人年紀大了還能生,有些人而立之年險些馬上風。」
「噯噯…那不是洗冷水澡洗得嘛…」定王又開始摸鼻子,「孤是糙人,哪裡曉得不能用冷水…」
原本打算要離開的蕭瑧突然應下了。
「我陪大哥一起去。」他說。
兄弟三人來到顯陽殿外,溫女史正指揮宮人里里外外地搬運物事。
皇帝下罪己詔後,自覺無顏面對臣民,趁著監國令還未撤回,所幸命太子蕭琰繼續代其攝政,自己則與皇后同去皇家別苑華林苑養老。
女史見了他們後行禮,笑著說:「三位殿下是來瞧小公主的?陛下和娘娘都在。」
三人同進顯陽殿。
小公主剛喝完奶,正仰面呼呼大睡。老來女尊貴,便是三個哥哥來也要噤聲。
三人圍著看了一會兒,皇后又讓奶母來將小公主抱走了。
「星儀呢?」自打皇后知曉李星儀是成璧的女兒之後,最惦記的便是她。
蕭瑧答:「星儀已經與慕容梟和小王叔一道去了館陶,打算將成璧姨母墳塋遷至徐州與岳父同葬。」
一直沉默的皇帝開口,問:「朕聽聞慕容達被收押後,慕容梟已與橫波重修舊好。他是否有在京建府的意思?」
「不知。」蕭瑧搖頭,「若想留下,自然會留下。」
皇帝嘆了口氣,正欲離開。
「父皇,兒臣有一事相求。」蕭瑧突然叫住了他。
定王轉過頭,見蕭瑧正目光灼灼地看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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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政全權下放太子,帝後退居華林苑。
太子本意打算令簡王輔政,未料一向傾心權勢的簡王以「尊不配位,恐難以服眾」為由婉拒了太子提議。
將父母合葬後,李星儀馬不停蹄地趕回了元京。
最近她總是很不安,自打蕭瑧擊鼓之後,他便越發沉默。每每午夜醒來,她身邊總是空蕩蕩的。走出去後才發現他一人站在月光下,就像一隻孤獨的幼獸正在細細地舔舐傷口。
起初李星儀還能走過去抱著他勸慰一番,可日子一長,她就怕了。
「殿下得了心病。哪怕小姐對他再重要,可在他心中,依然過不去自己的那道坎。除卻他自己,無人能醫。」趙老這樣說。
李星儀也曾尋過藍清讓。
「金烏折翼,王者鎩羽,殿下少時出入朝堂受千萬臣民跪拜,自那件事後,無事閉門不出。心中有結,自然抑鬱。」藍清讓道,「不過,殿下機敏過人,恐怕他已有了解決之法,只是遲遲未能去做。」
解決之法?
李星儀每每問蕭瑧,他總是長嘆一口氣,接著將她擁進懷中,用盡全身的力氣。
他抱得越緊,李星儀便越覺得他同自己離得越遠。
起初她會想著帶他走,走到一個沒有人知道簡王的地方去。可她漸漸明白,這是自己的解決方式,不是他的。
這次她決定尊重他的意願。
「靈鑒,別這樣…」李星儀流著淚道,「你想做什麼就去做好不好?我等著你。一年、三年、五年、一輩子,我都等你。」
李星儀說罷,便感覺到自己裸著的肩頸上漸漸濕了。
「好。」他說,「等我。」
此夜極盡氣力地纏綿,或許是知曉要分別,平日裡端莊持重的王公淑女也成了浪|子盪|婦,需求無度地索要著彼此。
李星儀累極困極,卻始終不敢閉上眼。她擔心再次睜眼的時候便看不到他了。
最終的狂潮退卻,李星儀沒有頂住疲憊與睏倦,閉上眼睛沉沉睡去。
在墜入黑暗的夢境之前,她聽到他說——
「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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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之後,簡王蕭瑧像是平白自人間蒸發一樣,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去了哪裡,包括皇后。
李星儀手上握有一份放妻書,這是蕭瑧曾經留給他的,由藍清讓代為轉交。
藍清讓倒是看得開,說:「願意等就等,不願等就寫上自己的名字改嫁罷。悼侯嫡女,凌相養女,多少貴族子弟願意結這門親。小姐若不願等,也不要委屈了自己。」
李星儀搖頭:「我答應過,我要等他。」
又過了兩日,定王離京。
同日皇后邀李星儀去華林苑小坐,李星儀應了。在逗小公主玩了一中午後,她精神有些不濟,便提前離開了。
皇后有些欲言又止,李星儀也沒有在意。
只是在回京路上,她遇到了一位僧人。
僧人一身緇衣,面容俊秀,光裸的頭頂泛著新剃的青光。
他牽著一匹小馬,小馬拉著一輛車。車門被打開通風,裡面躺著一個長眠難醒的人,還有一位老婢坐在一旁伺候。
「差羽。」李星儀有些驚訝,「你…」
馮翊靜靜地看著她,良久後雙手合十向她深深鞠躬。
「從前種種,是馮家對不住你。」他短暫地拋卻了僧人的身份,向她道歉,「父親罪有應得,母親…」他看了車上躺著的馮公主一眼,又道,「嫉恨成病,如今亦是可憐人。她若醒來,見馮家破敗定生不如死。她這樣睡著,貧僧來侍奉她,心中還算好過一些。」
李星儀沒說什麼,只是問:「你這樣帶她打算去哪兒?」
「徐州。」馮翊沉默了一下後,說,「貧僧已同徐州寶蓮寺的主持通信,主持准我奉養母親。」
徐州也是慕雲歸和裴成璧的長眠之地,他能夠常去灑掃祭奠,以贖馮氏之罪。
李星儀點頭:「祝你一路順風。」
馮翊想了想,仍是將另一件事告訴她了。
「貧僧出城時路遇定王儀仗,定王駕前有故人白馬金甲,風姿絕勝。」
李星儀聽後,當即躍馬疾馳離去。
馮翊看著她的背影,那句想問的話終究未能問出口。
你曾說兩次動情,次次真心。倘若我當初堅定不移地站在你身後,那麼結果會不會就不一樣?
可惜事到如今,後悔無用。
只希望今生侍奉佛前,可以感動佛祖,讓來世的自己戾氣少一點、聰慧多一點…遇見她能再早一點點。
心在紅塵的僧人牽著馬走在夕陽下,將一切希望寄於來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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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星儀緊趕慢趕,終於追上了定王的儀仗。
可她沒有上前,只是站在長堤上看著他。
盔甲很重吧?聽說有幾十斤重。他沒有從過軍,他能受得了嗎?
可這是他的選擇,是他心病的唯一解法。
但他無論變成什麼模樣,在她眼中都是初見時那樣耀眼。
他伏匿於軍中,在海渠邊的河道上緩緩前行,身上的金甲在暮色的籠罩下泛著溫暖的粼粼光彩。
他似有感應地回頭。
她下了馬,朝他揮揮手。
他也朝她揮了揮手。
在情人面前短暫地狼狽又有何妨?
只要有情,只要願等,終有一日,我會去頂峰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