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八章 清明淚
2024-09-02 20:24:11
作者: 阿長
極地高原初生牛皮作鼓面,鼓聲震聵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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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聲音?」剛出了城的馮翊回頭問。
「有人擊獬豸鼓。」家奴上前蝦著腰道,「想是鄉野草民不懂規矩,無病呻吟罷了。」
「嗯。」馮翊沒說什麼,依舊一步一扣頭地拜著父親棺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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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蕭瑧也穿好了除祭祀大典之外從未穿過的冕服。
他望向閶闔門的方向,日光之下,蒼白的臉上也漸漸有了血色。
「對殿下而言,有人擊鼓是好事。」蕭伯將他發冠理正,慢慢地道,「看來連老天爺都看不下去,想要幫殿下一把。」
蕭瑧卻只是笑了笑。
「老天爺若真的開眼,岳父岳母又為何慘死?」他嘴角沉沉地道,「現在開眼也無用,今日我蕭靈鑒要天還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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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鳴鼓聲同樣傳入魏宮。
皇后肚子一痛。
「什麼聲音?」她扶榻而立,高聲問道。
溫女史手指顫了顫,回頭猶豫著說:「好像是…有人在閶闔門前擊鼓。」
「太平盛世為何擊鼓?」皇后只覺腹中疼痛難忍,額上也滲出冷汗,「快,快去使人看看。」
溫女史忙打發了宮人去看,然而一回頭,見皇后捂著肚子緩緩癱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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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正撐腮坐在龍椅前小憩,忽然一陣心煩意亂。
鼓聲入了太極殿。
他睜開了眼,煩躁的內心漸漸平息下來。
「獬鼓。」他喃喃,「要來了嗎?」
太子蕭琰將視線收了回來,問:「父皇說,什麼要來了?」
皇帝站起身,慢慢地走到蕭琰跟前,說:「朕突然想起一件事——你從前總說,明明弟弟比自己更出色,該更適合做太子才是…」
蕭琰大驚,跪地道:「兒臣糊塗!那時年輕氣盛,辦砸了徐州那樁案子,回來後一蹶不振。三弟年少入朝,又有一身的本事,兒臣才胡言亂語。」
「不是你的錯。」皇帝擺了擺手,又問,「你可知靈鑒這些年為何總是與你針鋒相對?」
蕭琰一怔,隨後搖了搖頭。
「靈鑒自小內斂沉靜,與他在朝中行事風格大不相同。」他回憶著道,「諸臣皆道三王欲入東宮,可這些年來,靈鑒對兒臣還是同以前一樣。反倒因為這些傳言,使我們兄弟憑空生出許多嫌隙。」
「這是自然。」皇帝嗯了一聲,道,「因為那些傳言,本就是他使人散布而出。」
「靈鑒這又是為何?」蕭琰又是一驚,「這樣做對他有什麼好處?」
皇帝笑了笑:「有什麼好處?沒什麼好處,甚至會將他、將朕逼上絕路去——『兩害相權取其輕』,他不逼宮,便退而求其次要朕答應其它條件,你說,朕究竟會不會答應呢?」
回想起剛剛震耳欲聾的鼓聲,蕭琰似乎明白了什麼。
「父皇的意思是——三弟在等今日?」
皇帝慢慢地走出太極殿。
宮廷禁衛如蟻,從各個宮門走來,迅速地朝著閶闔門的方向匯攏。
二十年不曾有人擊鼓,一旦鼓聲起,天子亦要尊聽。
「庸主亂世,明主治世。大魏已經足夠強盛,不缺明君,水至清則無魚,靈鑒從開始便知道自己不適合做皇儲。可是他必須要爭。」皇帝道,「因為他最尊崇的人從來都不是朕,而是他的岳父。為了替泰山翻案,他只能選擇站在你對面。」
蕭琰恍然大悟:「這麼說來,星儀的生父是…」
「慕雲歸。」皇帝道,「前徐州刺史慕雲歸,而她的生母便是你的姨母成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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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嘩——」
顯陽殿內,皇后身側的小几上鋪著的錦綾被她一把扯了下來。
「馮雪擁…他怎麼會做出這等事?!」她忍住腹痛厲聲質問,「可是聽岔了?!」
溫女史的嘴唇都白了,連連搖頭。
「千真萬確,一點兒都沒有聽岔。太子妃的妹妹橫死街頭,李蘭舟刺瞎了自己一雙眼,就為了要告馮駙馬。」溫女史道,「現如今有半數禁衛都去了閶闔門待命,各監也已去請朝臣。百姓們不少聚在閶闔門前,銅駝街上還有不知多少人正湧來…」
皇后豁地一下站起身,問:「太子妃知道這件事嗎?」
「應還不知道。」溫女史道,「不過,外頭鬧的動靜這樣大,想是瞞不了多久。」
「那便先瞞著。」皇后喘息著下令,「她剛產子,若是知道這件事怕是會受不了——」
「我受得了。」
皇后與溫女史聞言一驚,朝聲源處望去,見李玉鏡不知何時已經進了門。
李玉鏡身子恢復得很不錯,只是腰腹上纏了布,瞧上去依然有些行動遲緩。
「母后,兒臣受得了。」她一步步走進來,道,「兒臣也想知道,馮駙馬究竟是怎麼個人,他為何要——」
說不出口,怎能說出口?妹妹當年才六歲,李玉鏡根本不敢去想。
怪不得妹妹無論做什麼,父親都是縱容溺愛著的,可卻從不敢親近她。怪不得他日日酗酒,原是想逃避現實想要做長醉的美夢。
「母后放心,兒臣先前有過懷疑,不會因此事耗神。」李玉鏡抹了抹臉,抹出一把淚,「兒臣想同您一道去看。」
皇后別無他法,嘆了口氣後點頭:「那便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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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蘭舟立於鼓前,聽著四面八方漸漸傳來熙熙攘攘的聲音,料想人應是來了不少。
擊鼓後,朝中百位清流朝臣撂下朝中家中一切事務,紛紛趕來觀鼓。
這些朝臣品階高低不同,其中有些自先輩便是名流,亦有寒門之後,有殺敵百千的將軍,也有一生都在府曹角落悶頭寫文書的小吏——他們有一個共同的特點,便是上失父母,下無子女,他們沒有任何牽掛,亦不會受任何人牽制。
他們此刻不用聽從任何人的命令,只關注擊鼓之人。
李蘭舟已看不到他們從何處而來,只是拱手深深向他們已拜。
身後又有兵器鐵甲碰撞冷聲,李蘭舟側了側耳,聽到宦官一聲接一聲由遠至近而報:
「陛下駕到——」
「皇后娘娘到——」
「太子殿下到——」
「太子妃殿下到——」
人群中開始喧譁,因皇帝素來都是被重重儀仗遮蔽得嚴嚴實實的人,平民無以窺探天顏。
今日能見到活生生的天家之人,卻是在這種情形之下,怎能叫人不興奮?
最重要的是,便是皇帝駕臨,也要和他們一樣退至鼓後。皇帝退九丈,皇后與太子夫婦退十二丈。
閶闔門前已是擠得水泄不通,禁軍一波接一波地來控人流。
其中有不少受過馮駙馬恩惠之人,他們原也不相信此事,可親眼見到李蘭舟刺瞎眼睛之後便開始沉默。
不知事情原本經過的陌生人,最好的態度便是沉默。
守鼓人見皇帝點了點頭,轉身對李蘭舟道:「閣下請講。」
今日是晴天,早間的日光照在李蘭舟身上,讓他周身都泛起淡淡的暖意。
李蘭舟背靠獬鼓,俯身跪在阿星屍首前,執起她的手緩緩道:
「鄙人李蘭舟育有兩女,長女李玉鏡嫁當朝東宮為妃。諸位見到的是我次女,大名李星儀,與簡王妃同名同姓,嫁予小淮陽君馮翊為妻。
至於馮雪擁奸|污我女始末…此事說來話長,應從二十年前說起——」